作者:Uin
戏还?没结束,邬长?筠听着田穗的唱腔,挑开大红幔布往台上看一眼?,演的正是《大破铜网阵》里的白玉堂。
她这小徒弟本就女生男相,扮上后更?加剑眉星目,活脱脱一个风流倜傥的小侠客,动作利索,台风漂亮,奕奕神采比自己当年还多两分英气。
焚膏继晷的苦练慢慢都有了回报,她这半年真是?进?步神速,相信用不了多久,便会?闻名遐迩。
邬长筠欣慰地放下幔布,走?回混乱的后台,一忙起?来,满地都是?道?具,她用脚勾住一支挡路的长?枪,往上一颠,轻松地握住,再往工具桶一掷。
旁边扮好准备上场的阿渡慢腾腾走?过去候场,给她竖了个大拇指:“帅。”
邬长?筠又用脚挑起?长?刀,手里转了圈,“啪”一声打在阿渡屁股上:“悠哉悠哉的,快点过去。”
“去了去了。”阿渡赶紧捂着屁股跑开。
压轴戏唱完,玉生班一众人收拾好行头,回到旅店休息。
明天下午还?得去另一家唱。
两点开场,一直到晚上八点结束。
邬长?筠要演《打店》,带田穗上场,一个钟头的小戏,轻轻松松,下台后又盯了会?玉生班的诸位,到六点才去赴师姐之约。
时间掐得刚好,师姐正在锅前盯着汤,听见?敲门声,赶紧擦擦手跑去开门:“长?筠,快进?来。”
邬长?筠走?进?去,看到墙边的小花园台阶上蹲了个穿花褂子小女孩:“这么大了。”
师姐招招手:“圆圆,快过来,叫姨母。”
圆圆捏了朵小花,走?过来,躲在师姐身后,抱住她的腿,害羞地唤道?:“姨母。”
邬长?筠蹲下身,从口袋里拿出只金镯子:“来,送给你。”
师姐见?状,赶紧拦住:“别,我?就是?单纯请你吃饭。”
邬长?筠抬眸看她:“这是?给她的见?面礼,你别管。”
“可这太贵重了。”
邬长?筠不理她,朝圆圆伸去手。
谁知圆圆把手里的小花递给了她:“送给姨母。”
软软的声音,快把人甜化了,邬长?筠接过来:“谢谢。”她又把镯子套到小女孩白嫩的手上,“喜欢吗?”
圆圆笑着点头:“漂亮。”
“你这样我?多不好意?思。”师姐满脸纠结。
“师姐现在这么见?外了。”
“不是?,就是?——”师姐叹口气,“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那就多做几个菜。”
师姐这才想起?来:“哎呀,锅上还?在烧着,我?去看看,你先进?屋坐,圆圆,带姨母进?屋。”
邬长?筠见?她跑开,站起?身,牵住圆圆的小手:“你爸爸呢?”
不到两岁的小孩,话?还?说不利索,咿咿呀呀的,勉强让人听得懂意?思:“爸爸……工作赚钱。”
“什么时候回来?”
圆圆摇摇头,甜甜地笑了起?来。
“爸爸对妈妈好吗?”
未待圆圆回答,师姐端着汤过来:“来让一下,小心烫。”她将汤碗放在桌上,缩回手,摸了摸耳朵,“可以吃饭啦,快坐。”
邬长?筠没跟她客气,随意?落座。
师姐只盛了两碗米饭,叫圆圆自己出去玩。
邬长?筠看向一蹦一跳走?出去的小女孩,笑着问:“她不吃?”
“晚点给她喂别的,我?们先吃。”
“你丈夫呢?”
师姐正要给邬长?筠夹块排骨,听这话?心里一杵,手顿在盘边。
邬长?筠瞧她紧张的表情,复又道?:“放心,我?不对他做什么。”
师姐松口气,笑盈盈地把排骨夹到她碗里:“尝尝我?的手艺进?步没。”
“嗯。”
“他今天加班,估计晚着呢,不用管他。”
邬长?筠又问:“整理资料也这么忙?”
“会?有其他乱七八糟的事,有时候还?得应酬。”
“都和?什么人?”
“我?也不清楚,我?很少问他工作方面的事。”
邬长?筠本想再?问几句,又觉得自己这一个接一个问题搞得像审人似的,便咽下话?,咬了口烂熟的排骨:“味道?不错。”
“多吃点,都是?你爱吃的。”
“难得你还?记得。”邬长?筠又夹了块豆腐,“好吃,辛苦你忙活这一桌菜。”
“不辛苦,你能?来我?就很高兴了!”
“你这几年一直住这?”
“是?的。”
“你丈夫呢?没有房子?”
“他是?外地人,家里挺穷苦的,也帮不了他什么。”
“师姐,别被人骗了。”邬长?筠咽下小口米饭,“你懂我?意?思吧?”
“什么意?思?”
邬长?筠用筷子尾敲了下她脑袋:“怎么这么笨?男人说的话?不能?全信,这么大的宅子,值不少钱,现在懂了?”
师姐反应过来,连连摆摆:“他不会?的,他是?真心爱我?。”
邬长?筠瞧她这充满爱意?的眼?神,有些话?不便多说,点到为止,便只道?:“总之长?个心眼?,房契不许交给任何人。”
“好。”师姐动容地覆上她的手,“小师妹,也只有你肯跟我?说这些,我?知道?你是?为我?考虑。”
邬长?筠抖开她的手:“行了,别煽情,吃饭。”
师姐立马收住情绪,给她夹菜:“尝尝这个,还?有这个,喝口汤,熬了一个小时呢。”
……
吃完饭,师姐去刷碗了。
邬长?筠给圆圆扎麻花辫,弄好后,往厨房看一眼?,人还?在忙活。
她揉了揉圆圆的小脸:“你在这玩会?。”
圆圆乖巧地点点头。
这宅子还?算宽敞,该有的都有,四个房间,只有一间住人,整体显得空空的。
邬长?筠刚来就注意?到有间书房,师姐向来不爱看书,想是?她丈夫办公的地方。她悄悄开门进?去,大致翻了翻桌上的文件,没有什么可疑的,除了文学小说就是?些报纸图画。
但?愿自己多心了。
不求那男人大富大贵,只愿他不会?做出于国于家不利之事,能?踏踏实实跟师姐过日子就好。
师姐见?门掩着,走?进?来:“长?筠。”
邬长?筠立在一张合照前,没有回头:“长?得还?行,胖乎乎的,有福气。”
师姐到她旁边拿起?相框擦了擦玻璃:“看着挺老实吧?”
“人不可貌相。”邬长?筠看向窗外,天黑透透的,“这么晚不回来,不担心?”
“担心也没用,又不能?时刻按在家里守着。”
邬长?筠睨她一眼?,没再?说什么:“我?该走?了。”她掏出两张戏票给师姐,“没事的话?来看我?唱戏,明天唱《长?阪坡》。”
师姐心里咯登一下,《长?阪坡》是?师父的拿手好戏,当年为他下葬,就是?给扮的赵云……惨痛的记忆不禁又涌了上来,她佯装轻松,拿过戏票:“我?一定去捧场,给你送个大花篮。”
“花篮不必了,人来就好。”
……
邬长?筠带玉生班在外面近一个月才回到沪江。
已经是?八月天,动不动下场雨,又湿又热,闷得人很不舒服。尤其是?套上厚厚的霞帔,一场武打下来,往往得湿上两层。
杜召在南京开会?,借这趟出门和?辜岩云执行了一次军统的锄奸任务,暗杀四个新政府高官,又在回来的路上被自己人追杀,同辜岩云走?散,分道?回了沪江。
他和?白解到联络地——居嘉卉的珠宝店一趟,确认辜岩云安全抵达沪江,简单聊聊接下来的工作,便离开了。
回家途中经过青会?楼,看街上乌泱泱的人,杜召才知道?邬长?筠已经从北平演出回来了。
算算日子,他们已有近两月没见?过面。
杜召让白解先行回去,自个外面待会?。
白解意?会?,把身上的子弹全留给他,赶回去看孩子了。
邬长?筠的戏迷太多,连青会?楼大门边都挨不过去。杜召便到斜对面的小茶楼坐着,隐约也能?听到点戏楼里敲锣打鼓的声音。
八点多钟,散场了。
杜召怕她下戏事多,便多坐会?,等人忙完出来。
半个多小时,里面的人零星出来。
邬长?筠和?田穗待到最后。
灭了灯,关门上锁。
刚转身,邬长?筠就注意?到街对面站着的男人,虽戴了帽子,看不清脸,但?一眼?就辨认出来。于是?,她对旁边的田穗道?:“你先走?,我?有事。”
田穗没多问,点点头,只说了句“注意?安全”。
邬长?筠没叫杜召,兀自往西边去。
杜召跟着纤长?的黑影,拐进?一处僻静的小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