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雪为君 第145章

作者:免不了 标签: 青梅竹马 破镜重圆 现代言情

  银霁抢先开口解释:“如果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以看看你和我的聊天记录。”

  韩笑摆摆手:“不必再说了,这波我肯定信你。这几天我一直死盯余弦,结果一个疏忽,他又开始作妖了。”

  死盯?不可能。就连刚才在琴房里,韩笑也只敢骂他,不敢看他,除了视网膜对余弦成像过敏,找不出更合理的解释。

  不过韩笑有个特点:感性和理性打架时,总能让理性占上风,但她的处事方式看上去又很感情用事,具有十足的迷惑性,放在战争年代,一定是块很好的间谍料子。

  银霁回想了一下事情的开端:“九键和二十六键的手癌方式不太一样吧。”

  “什么意思?”

  “余弦就是这么骗我来的。”

  韩笑张大了嘴巴:“他——他在微信上假装成我?亏他干得出来!”

  “确切来说,是他假装假装成你,因为他知道单单假装成你是骗不来我的。”

  “怎么还套娃呢……都怪我用九键,跟你们年轻人格格不入,否则你也不会……”

  “不是这个意思。”见她自责,银霁赶忙打断,“我第一次观察到的时候就在想了,如果以后你被绑架了还是怎样,大家可以用这个细节发现打字的人不是你;后来仔细一想,是我把严肃的事情想得太儿戏了,首先绑匪未必会打字索要赎金,其次,今天发生的事可以证明,这种表面上的细节会被他们反过来利用。”

  小年咒人被绑架多没礼貌啊,但韩笑完全不在意,只是顺着说下去:“就是你开始反思自己不够客观全面咯?”

  ——第一次向她提出客观全面原则的人是余成荣,想到这里,银霁的心情down了下去。

  “银老师有种离开了新手村的顿悟感呢。”韩笑喃喃自语道,“新手光环一消失,以后都要恢复成正常难度了……所以余弦是教学关的最后一个boss?那经验值得多低啊!垃圾游戏毁我青春!”

  银霁见她兀自生气,忍不住笑起来,指着她的裙子问:“吃个家庭聚餐打扮得这么隆重啊?”

  “不,不是我们家族聚餐,是——”韩笑斟字酌句,眼见着有些懊恼,“是同单位的人聚在一起吃个饭,晚上我有主持任务,刚刚去彩排了,手机交给余弦保管,然后他就跑到这里来装逼。”

  “不要紧,我这不是装回去了么。”

  “对啊!你俩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的,我才不担心你这边出问题,我担心的是——毕竟银老师你初三时杀人未遂,要是你把余弦怎么样了,我岂不是只能去局子里捞你了?”

  没有血缘的母女关系也很奇妙:她也好,尤扬也好,表达担心时都使用了同一套手铐的逻辑。明知道她这么说是想让自己放轻松,银霁还是有些严肃地问道:“捞我很难吗?”

  韩笑竟认真作答了:“不难,但一生只有一次机会。”

  如此算来,金端成已经耗尽多少人的一生了?

  “你还是好好留着吧,我觉得余弦可能更需要。”

  “他不配。”韩笑条件反射式地说道,从表情上看不出任何端倪。

  铜墙铁壁的防御下,银霁也没法丝滑地进入宽慰环节,好在她本来就不擅长上下段过渡,不需要临时凹出一个人设。“你们家的事我大概都知道了,你也不用对谁感到亏欠。那位郑老太太对余家人的行为,你这个当孙女的并不是受益者;解铃还须系铃人、谁污染谁治理、电车难题只应该惩罚绑架犯。”

  正因为如此,元皓牗从未向她具体说过韩笑的家庭背景,一方面是避免她俩就此疏远,更重要的是,他知道严琳阿姨正带着自己的小家庭逃离这一切,在他眼里,韩笑已经算不得郑家人了。这么说来,想想余弦没来得及爆出的料,说不定元皓牗自己还和郑家人走得更近呢。

  根据数人的描述拼合出的图像,严琳是个有本事有主见的妈妈,面对施压,采取的措施也只是消极抵抗,而韩笑期末考试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接受“军训”,逢年过节还要给他们提供免费劳动力,正说明了个体根本打不过宗族的向心力,已成型的大人尚且如此,高中都没毕业的未成年人又能怎么办呢——是啊,真相揭开到这里,银霁也该走出新手村了。

  至于余弦,他和郑家的联系远远不如作为儿媳的严琳阿姨,可他除了随时随地变身成祥林嫂,没有半点抵抗动作,如此地言不由衷、知行不合;如病毒般大肆扩散的自毁倾向,源头正是面具已经长进了身体里,骨坼筋断、皮开肉绽,离一滩烂泥不远了。

  真到了那一天,韩笑还会想方设法打捞他吗?银霁不敢保证。每个人都在自己的苦海里扑腾,她就像站在岸上的瘸腿救生员,这条不在乎,这条也不在乎,苦海里的水温可比下着暴风雪的岸上好受多了!

  即将进入农历新年,正在蜕皮的银霁扪心自问:虽然一开始接近的目的并不纯,可时至今日,韩笑对她来讲还是云朋友、人肉迷彩吗?

  韩笑明显是不想直面“亏欠”的议题,聊着毫不相干的事:“真的要去森林公园拍毕业照吗?那边都是蚊子救命啊——咦,这么冷了应该没有蚊子?……蚊子都不去了我们还得去,惨的还不是我们!“

  银霁一狠心,拉住韩笑,扳过她的脸,强迫她和自己对视:“韩笑,你奶奶给你选中的孙女婿真的很烂,别说是孙女婿了,当朋友也不行。你最好还是跟着妈妈走,以后郑家的活动你也别再参加了,不然你迟早要被他们坑死。”

  “哇,你怎么突然霸道总裁——”

  “听我说完。我知道他很听话、指哪打哪,但他服从的是郑家,一个你正在逃离的地方。我也不清楚到底是因为他的皮囊,还是因为他在元皓牗和黎万树闹矛盾的时候陪着你,才让你如此割舍不下——不管他最开始是什么样的材料,现在已经被雕琢成这幅样子了,如果你不赶紧丢下他,他就会变成困住你的沼泽,这是生死攸关的大事,我不是在开玩笑!”

  “好了好了我知道,别做太大动作,小狗会窒息的!”

  “不要敷衍我,快点跟余弦绝交,非要我强吻你不可吗?”

  此话一出,韩笑石化在原地。

  “……你要说我是霸道总裁的。”银霁哆哆嗦嗦地收回手,“你看我都被你气到狗不择言——口不择言了!”

  “我明白了,我全都明白了……”韩笑的瞳孔经常发生局部地震,如今更是掀起了一场海啸,“‘就算有’的那个人……竟然是我!出现了,灯下黑!”

  沉默是银霁唯一的回应。

  韩笑扭扭捏捏地摇晃着裙摆:“这样的话,我——我想了一下,不能直接拒绝你,也不好把你当鱼养,但是说句实话,我没等到那个大扳手,目前还在叶公好龙的阶段,你要先给我一点时间……”

  这个反射弧可绕八大行星一整圈,再不制止就要飞出太阳系了。银霁把手搭在她肩上,沉重地叹了一口气:“我知道空口无凭的没有诚意,不如用你想知道的情报来交换吧。”

  “谢谢,我大受震撼……”

  “先不要震,你想错了。”

  “啊?”

  “是元皓牗。”

  “啊???”

  韩笑倒退几步:“你暗恋他?不是,那你为什么要嫌弃他?原来你是个傲娇吗?”

  “你就当我是吧。”

  “不对、不对,我怎么都看不出你——难道是为了掩饰向我表白失败的尴尬——”

  “而且没有暗恋的阶段,我们两个算是已经在一起了。”银霁拿出手机,“如果你不信,证据在这里。”

  韩笑和探出头的小哈士奇一起查看了“马哈代夫”门口的那张合影,迟疑道:“你们俩在拍准考证?”

  银霁掰着指头数:“不重要的六个人、尤扬……算上他爸,你是第九个知道这件事的。”

  韩笑生气了:“什么,我比尤扬那个狗东西还晚知道?”

  生气之后又是痛心:“我的底裤都要赔掉了你知道吗!现在换边还来得及吗?”

  接着,喜悦又像五月的暴雨一样从天而降。

  “这不就是我最想看到的画面吗!我要去煮红豆饭!怪不得呢,好久都没看到元元保持积极向上这么长时间了!”韩笑手舞足蹈地说着,还捏起嗓子模仿老奴:“很久都没看到少爷这么开心的样子了!”

  银霁把小哈摁回衣服里:“你要是操心赌金,没事,我跟他商量好了,起码在高考结束前不会公开。”

  事实上,这门受到无血缘老父亲认可的婚事还不一定能坚持到七年后呢。

  韩笑却直接往后想了三步:“嗨,别操心这个,千金散尽还复来!就是你们要稍微忍一下,不能太早结婚哦,我们三个说好了要在同一天办集体婚礼的!蜜月也要一起去环球旅行!”

  “可以啊,只要你的新郞不是余弦。”

  暴雨骤停。银霁压下心绞痛,无情无义地补上一刀:“元皓牗是你的发小,现在他跟我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不管我是站在银老师的立场上,还是站在发小家属的立场上……我总归不会害你。”

  韩笑露出一丝苦笑,艰难地说:“我的确不能丢下他。刚才你也说过,在我最难的时候,是他一直陪在我身边……我知道,他是奶奶控制我的工具,本人也秉性不纯,但是……好的,慢慢来吧,我会考虑你的意见。”

第184章 过农历死 下火箭

  走出别墅区,方知军区大院四通八达,银霁进来的那条路宽得像主干道,实际上只是分支之一;越靠近中心,路边停着的车辆越密集,品牌大都超出了她的认知,除了刚靠边停好的一台奔驰保姆车——投去视线时,侧门滑开,车里跳下来好几个年轻人,冲对讲机说了几句什么,花坛后便走出几个保镖模样的人。一行人搀扶的搀扶、护头的护头、打伞的打伞,簇拥着车辆主人下了车——银霁眉头一跳,如果她没看错,这是一个打从出道起就没缺席过春晚的一线明星。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走,我带你去蹭饭!”韩笑明明也看到了,却一副司空见惯的样子,“今天我是一口都吃不上了,你连我那份一起吃吧!”

  话音刚落,远处一个深绿色的棚子映入眼帘,样式相当简朴,状如行军打仗时的营地;进入棚内,却又别有洞天,从迎宾区到就餐区,到处都布置得锦天绣地、喜气洋洋,恍然一个小型春节晚会现场。

  临时搭就的小舞台上,刚上过本地热搜的夕阳红合唱团正在排练,唱的是《四渡赤水》;舞台侧边,几位穿着仪仗队礼服的年轻人聚在一起商量,脚边摆放着军鼓、小号的乐器箱;在占地面积最大的就餐区,十来个餐桌上早已摆好了各色点心果盘,即便没几个正经来客到场,领班也脚下生风,带着一队身着旗袍的传菜员进进出出,从银霁脸上呼啸而过。

  韩笑就像回到自己家一样,拉着银霁在空无一人的圆桌中间自在穿行:“结合上次ktv的经验,虽然我觉得你不会喜欢这种场合,但是我们家阿姨做的芋头扣肉真是一绝,吃一次就永生难忘。”

  夕阳红合唱团一曲唱罢,还自备了掌声,等他们列队下台,台上又换上盛装的一男一女——严谨地说,是穿戴整齐的一男和盛装出席的一女,看那架势,大概是另一组主持人。尚在彩排环节,舞台灯光就拉满了,照得人形貌都失了真,只能通过嗓音辨认身份。

  “那个人是敖鹭知?她怎么也在?”

  韩笑快速瞥一眼台上:“对,忘了跟你提。她以前都不在的。”

  循着号码牌,她把银霁安置在角落的座位上:“好了,你坐小孩这桌,晚上我弄完了就来找你,不要乱跑哦。”

  “知道了妈咪。”

  韩笑从果盘里抓了把零食堆在银霁面前,便急匆匆地上台换班了。

  剥到第三个米果时,蛋糕裙外披着大羽绒袄的敖鹭知坐到了她身边。

  “这是你们女主持的统一制式吗?”银霁半开玩笑道。

  “没办法,爷爷辈的都喜欢这种风格。”

  敖鹭知在学校里总作中性风打扮,为了大饱爷爷辈的眼福,在台上也穿着露肩晚礼服,银霁一时还有些看不习惯。

  不过,比起这个,她更关心的是:“几点钟开饭啊?”

  “还有一个小时,但他们业务繁忙,迟到是常事,你就按两小时起算吧。”

  “小年夜还业务繁忙?”

  “是啊,今天外面的餐厅绝对爆满,为了不占用老百姓资源,自家人搭个棚子简单吃一顿罢了。”

  “简单”吃一顿?银霁抬头看着头顶上炫目的大灯笼,声音含糊不清:“怎么,他们自己不算老百姓吗?”

  身边的人笑起来,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韩笑跟男搭档在舞台上面排演走位,这会儿已化好了全妆。敖鹭知婉拒了银霁递来的瓜子,看着台上轻声道:“我之前提醒你要学会看见身边的人,她就是你实践的结果吗?”

  深渊的表层薄冰被她一脚踏穿,不可名状的情绪翻涌而上,淹没了银霁的头顶。

  韩笑,曾用名韩媚兰,乍看之下言之有物,考虑到命名者的时代背景,这个名字比叠音词还要随便,所幸在母亲艰苦卓绝的抗争下,改换了寓意更好的学名。

  游戏打得很好、言情小说全都藏在表姐家里、放假第一件事就是接受军事化管理;喜欢所有五颜六色的东西,回祖母家要打扮得灰不溜秋,为了满足“爷爷辈”的审美,今天又要把美丽冻人的奶油蛋糕套在身上。

  性格算不上乖顺,却肯服从组织安排、接受人品出大问题的联姻对象,除了亏欠心态,更因为安排这一切的,是办婚礼恨不得承包整个森林公园的郑家、是比起老牌外地高干金家,在A市军政商各界渗透更深的郑家。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呢?

  对了。初见时,尤扬和元皓牗因为六年级的事情闹矛盾,她在二人中间努力周旋;从小学到高中,只要两个不成器的发小变成翘尾巴蝎子,她就要费尽心思修复关系;妈妈和奶奶僵持不下,她便经常回到最讨厌的环境中贡献自己的价值……是桥梁。韩笑总在人与人之间担任桥梁,永远身处正中间、不敢有失偏颇,大家都认为这是件理所应当的事,可从来没人问过她想不想要。

  “中间”到底有什么好的?中间不过是瘦牛的脊背,那上面放不了东西,一放就会滑向两边;最高处拱起看着再显眼,也是什么都不能为自己留下。

  “我从来都没帮过你啊!”银霁这么说的时候,韩笑坚持否认,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桥梁的面具都快长进骨血里了,突然出现一个人告诉她余弦不好,或许她还没生出赞同的勇气,潜意识里只觉得这人不用索取什么也一定是向着她的,简直太难得了。

  上述种种,银霁其实全都看在眼里,可她像往常一样,把所有视线都集中在眼前那片狭窄的区域内。如果今天真是她走出新手村的时间节点,比起榨干余弦的最后一丝价值,这样的反思才是她该增长的经验。

  “你们都挺惨的。”

  “嗯?”听到这个,敖鹭知挑起细长的眉尾。

  “远离核心的边缘人各有各的难处。”银霁强行把瓜子塞到她手上,“金端成是彻底出不来了,对吧?”

  敖鹭知手上一顿,整个身体转过来正对着银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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