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雪为君 第148章

作者:免不了 标签: 青梅竹马 破镜重圆 现代言情

  银霁控制不住地翻白眼:“哦,然后他们就丢你在外面吹冷风。”

  “不不,我是在里面闷得慌,自己要跑出来透气的。”

  就算他这么说,那一家子也逛得实在够久了,怎么,当家里第四个人不存在是吧?如果这家的女主人是楼冠京,她生了二胎……名字可能会叫元广厦、元戎北什么的吧,银霁没有楼爷爷的境界,只能从语文书上现扒……当爸的神经大条,领着老二照直走进玩具店,老大受了冷落,还要嘴硬:“我都这么大了,要什么玩具,好丢脸呀!”楼冠京会怎么做呢?银霁觉得,她肯定会当场来一套抓马表演,涕泗横流地说:“求求你了,妈妈一定要给你买玩具,不买的话你妈这个年都过不好,你想让你妈过不好年?啊!不孝子!”先把路人都看懵了,再把拽脸小屁孩生拉硬拽进去,为了安抚他受损的自尊心,出来还给他买棉花糖吃。

  眼下,棉花糖已经强行塞他嘴里了,银霁还觉得不够。楼冠京少说也有一米七五,体力上,她没法替对方的亲生母亲完成生拉硬拽的劳动,好在她还有个脑壳,还能靠智取。

  “元皓牗,这里面卖不卖娃娃屋用品啊?”

  “啊?不知道,应该有的吧。”

  “走,我们去给楼阿姨留下的房产添点东西。”

  为难的神色浮现在嚼吧嚼吧的腮帮子上。其实,银霁比他更不想面对邹春婷母子,问题是,大过年的,楼冠京本人又不能在大街上显灵,只剩这个色厉内荏的大活人来替她表达偏心了,没得挑。

  走进玩具店,银霁头一件事就是询问导购小姐娃娃屋在哪,这样就大幅降低了遇见殖民者的可能性,免得让他们扫了兴致。然而,当一套做工粗糙的青花瓷小沙发摆上柜台,问过价格后,银霁合计一下自己的小金库,发现她才是那个要扫兴的人。

  “请问……我能只买个坐垫吗?”

  柜员嘴角一抽:“不好意思,成套家具不能拆开卖。”

  工业流水线产品卖手作的价钱,还真好意思说,如果不是元皓牗在这,银霁就要拍着桌子讲价了。

  不过,人都走到这来了,只要能让元皓牗高兴起来,一切都是值得的。银霁咬咬牙,正要掏手机付款,可吹够了冷风的小可怜按住她,率先发出嘲讽:“你们Y市人是不是有点想太多?骗骗网上的傻白甜差不多得了,跑到我们A市人的地盘卖假货,还标这么高的价?如果你们想在倒闭之前血赚一波,劝你早点放弃,不要等柜台租金全赔光了才后悔。”

  银霁有些恍惚地看着他:这、这还是那个跑到xx中心原价搬回文具山的地主家的傻儿子吗?可她又发现,元皓牗不光是言辞刻薄,脸上还表现出了愤怒。

  “这套青花瓷完全是抄袭——”他说了一个银霁没记住的牌子,“这家店全是品牌专柜,他们敢公然做这种事,不就是欺负我们小众爱好者人微言轻吗?要是我拍个视频发给原版的品牌方,你猜他们的生意还做不做得下去?”

  银霁干巴巴地向柜员翻译:“他说你应该诚信经营。”

  气氛完全没缓和,她也想不到元皓牗刻薄起来竟是如此不留情面:“怎么,你老家的江南皮革厂倒闭了,换张地图接着中国人骗中国人是吧?”

  这就涉嫌地域歧视了,银霁赶忙拖走了元皓牗,来到一个由波子汽水瓶堆成的墙角,又见他一副神清气爽的样子,无奈道:“发个火心情好多了是吧?”

  “哪有发火,我早就想批判这群不尊重原创的人了!”

  是啊,他早就想找个地方发泄发泄情绪了,跟家里人闹了矛盾,只能逮着毫不相干的外人撒气,这也是“小棉袄”人设的一大特点,被妈妈盯太紧就去给自习室老板添堵的银霁深表理解,摸着他的肚子安抚了一阵,想想什么都没买,不死心地问:“原版沙发多少钱啊?”

  “一万多吧,一个部件的话。”元皓牗笑眯眯地拍拍她的肩,“根据人民币的通胀速度,你再多攒几年吧,我们不用急于一时。”

  银霁捏着鼻梁骨:“有这几年的功夫我自己都能学会手作小家具了……”

  “那样不是更好吗?”

  “哎?你不批判我剽窃别人的原创啦?”

  “两码事,你是给我做的,又不会拿出来卖钱。”逻辑闭环浅浅地发生了,“好了好了,我不需要这些假冒伪劣产品,你刚才不是已经请我吃过棉花糖了吗,我现在心情特别好。”

  “咦,这么善解人意的吗!你可真是人类的好朋友哇。”

  “彼此彼此哇。”

  墙角没有第三个人在,气氛好得离谱。元勋踉踉跄跄赶到时,银霁的下嘴唇差点就磕到了元皓牗的牙齿上。

  “找你半天了,你跑到——咦,小银霁怎么也在?快,姥姥进icu抢救了,阿姨腿软走不了路,咱们赶紧扶她起来去医院!”

第188章 战胜魔鬼 中

  卡宴不至于连五个人都装不下,可是不知怎么地,银霁跟着元皓牗另上了一辆计程车。

  按照乘客的要求,师傅不仅要奔赴二医院,还要紧紧跟着前面的车。元皓牗已经不是第一次面对姥姥病危这件事了,上车后,面容尚能保持平静,只有膝盖上的一只手在几不可见地微微颤抖。

  “她会没事的。”银霁把手覆在那上面,“吉人自有天相。”

  元皓牗冲她绽开一个笑脸,忽然来了套战术性抖腿,拼着不雅观,也要抵消紧张的体征。

  突如其来地,银霁想起尤扬他们提出的白切黑绿茶说。想想也挺奇怪,她这算是和元家四口人一起行动了,可是直到现在,她都没见到邹春婷母子的一根汗毛。

  或许元皓牗确实有些隐藏在冰山之下的努力吧,这些心眼子对银霁主要起到正面作用就行,小白花绿茶二象性她只取一象,余下的都在“难得糊涂”射程范围内。

  为了握着头发把他蔫儿了吧唧的灵魂一并拔起来,银霁说:“你很爱喝她做的排骨藕汤吧?可以给我描述一下那个味道吗?”

  曼陀罗根茎配合地回想着:“姥姥做的排骨藕汤确实跟别人不太一样,也不知道用了什么秘方,味道很复杂,就跟香水一样,前调微微的苦,喝下去有回甘,她还特爱放胡椒,天气冷的时候来一碗,既保暖又提神。”

  “你不是不能吃辣吗?”

  “是不能,但胡椒和辣椒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嘛。辣椒是组合拳打舌头,叫人咽不下去,胡椒是吞到嗓子里才有——怎么描述呢,剐蹭的感觉?反正很奇妙就是了。”

  “剐蹭……”银霁回忆着她吃过的胡椒,实在无法跟元皓牗奇妙的通感达成共鸣。

  “等她的病好了,你也过来尝尝就知道了。”

  “好啊好啊。”只要她老人家不介意招待一个把自家孙子骂成杂种的人就行。

  元皓牗像是早就忘了这一茬:“要是你愿意去作客,她会很高兴的。”

  银霁也不好意思再接这个话:“是的是的你说过她人很好嘛……所以她生的是什么病啊?“

  “乳腺癌。”元皓牗微微叹气,“其实几年前做过切除,但还是转移了……你也要注意了,不要频繁生闷气哦。”

  “乳腺癌的成因不一定是生闷气,还有,这也不是女性特有的癌症。”

  “不会吧?”元皓牗悚然,手不自觉地摸向自己的胸膛,“我最近经常能在里面摸到硬块,难道说……”

  “是肌肉。”

  “不一定,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上过学。”银霁指指自己的太阳穴,“而且我觉得,你要是得癌症,极大概率是从这里开始的。”

  “你什么意思!”

  “交换日记呢!”

  元皓牗哑然。满地打完了转,最后依然用上了老套的借口:“我还在斟酌……”

  “你再斟酌一会,曹雪芹的续作《橙楼梦》都要写出来了。”

  “居然是按光谱色出的吗!那我非常期待第三本《黄楼梦》。”沐浴着银霁的白眼,元皓牗索性开始耍赖:“哎呀你发没发现,我们俩只有在沟通不良的情况下才需要交换日记,现在沟通很良,这一步就可以省下来啦。”

  沟通很良?听到这个,银霁的笑容淡了些许。

  车开进二医院侧门,元皓牗摆摆手,示意她先不要下车。透过窗户,银霁看见楼下站着个面色焦急的女人,多半是邹春婷的姐妹,见车来,上前迎了那对母子,急急忙忙走进电梯间。

  又等了一会,元勋过来敲敲窗户让高中生们下车,然后把二人领到了卡宴上。

  小白花替银霁系好安全带,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你知道的,我没法面对这种场景。”

  元勋发动了车辆:“我们三个先回姥姥家拿点生活用品。”

  银霁的参与感被这个主语提得老高,多余的礼貌都吓出来了:“邹阿姨她没关系吗?”

  “没事,她那两个姐姐跟姐夫都在呢。”

  还真是人丁兴旺的一家子啊,简直比蟑螂——对不起,人都病危住院了,心里那张嘴也积点德吧。

  经过药厂南路,银霁忍不住伸脖子往外看了看,被元皓牗逮个正着:“找什么呢?”

  “呃,我是在看附近都有什么小区——学区房很贵的吧!你姥姥可真会投资呀。”

  元勋抢答:“还是老房子,给钱都不卖。”

  那遗产继承的事可得谈妥了……不是,都说了积点德!把亲女儿吓到腿软的icu历险记又不等于判了死刑。

  经过文曲桥,车辆拐进一个居民楼群,大多数楼栋都零散地分布在街道两旁,根本分不清头尾。驶出狭小的消防通道,从外观上看,离街道远一些的步梯房保持着十多年前的风貌,不仅毫无修缮痕迹,层高也像被压缩过似的。银霁便想收回刚才的话:住这种鸽子笼,位置再好也舒服不到哪儿去。

  因为层高不是正常标准,三人爬了七层楼都没大喘气。走到由崭新的尉迟恭、秦叔宝镇守的防盗门外,一股淡淡的檀香味从里面飘出来,开门一看,原来墙上供着一尊财神,气味的源头就是香炉中快要燃尽的几截香,旁边的数码万年历挂钟都被日积月累地熏出了渐变色。

  老房子面积不大,装修风格也很古早:地板砖是永远看不出拖没拖干净、伪装成花岗岩的大理石;占据半面电视墙的大镜子是用蓝色玻璃做成的;厨房本来连着餐厅,从墙面乳胶漆的色差来看,隔断是后来才打的,煨罐、砂锅等厨具都堆在餐桌一侧,已经积了灰,仔细闻闻,还有中药的气息;唯一能把银霁带回201x年的,是客厅中央那台画风有些突兀的全自动麻将桌。

  进了门,元勋照直奔向最里间的卧室,元皓牗稍稍缓下脚步,笑着介绍道:“我姥没事就爱喊人来家里摸两把,有瘾,腰坐疼了都舍不得休息,非得让姨妈她们盯着才行,后来生病了,不得不卧床修养,这样都舍不得把麻将机收起来呢。”

  银霁的眼睛仍然无法从财神爷身上移开,说实话,那个艰苦朴素好姥姥的形象似乎有所颠覆。

  卧室里的元勋出声了:“敢敢,你看看姥姥的化疗药在不在茶几上!”

  元皓牗依言翻找着茶几上的果盘,一无所获,又蹲下身去开抽屉。姥姥们的抽屉八成都是用同一套模具生产出来的,左边的抽屉里只有一些五金工具,元皓牗踹了两脚才把它关回原样,又在另一个抽屉上使大力,茶几都挪出去小半米,还是没能顺利打开。

  “化疗药?”银霁帮不上什么忙,好奇心倒很重,“你姥姥是保守治疗吗?”

  “医生不推荐,但她讨厌医院里的药水味,住不了几天就闹着要回家。”

  “嘭!”说话间,第二个抽屉总算打开了,里面确实堆满了药盒,元皓牗定了定神,一盒一盒仔细翻找,不过银霁觉得,既然抽屉这么难打开,常用药不可能放在里面,便抬脚走进老人的卧室。

  “元叔叔,姥姥用的是什么药啊?”

  元勋忙着打包被褥、暖手宝等物,头也不抬地说:“好像叫舍利弗什么的吧。”

  “啊?”佛陀的弟子还管治肿瘤吗?

  银霁帮着翻找了床边的小推车,又掀开防尘罩,摸索进床头柜的空隙,果然找到几个绿白相间的药盒:“尿嘧啶替加氟片?”

  “对对,就是这个!”元勋朝外边嚷嚷:“药找到啦!你去厕所拿洗澡的东西,对了,看看有没有免洗洗手液,有的话就拿几瓶!”

  元皓牗也嚷嚷:“毛巾要不要?”

  “医院应该——算了,你直接拿包新的去给她替换吧!”

  “知道了!”

  在银霁这个外行的认知里,化疗药物似乎起不了什么作用,定向消灭细胞也不知道是什么原理,万一定向错了,把别的好细胞给杀了呢?闲着也是闲着,借房间里暖黄的灯光,她查看了替加氟片的说明书——很可惜,复杂的药理当然不会写在说明书上,她只找到了一些面向使用者的信息:“无色结晶,无臭,味苦……呈碱性,避免与含有钙、镁离子及酸性较强的药物合用……须经医生开具处方……切勿自行随意用药,密封保存在小儿不能接触的地方……不良反应:抑制骨髓……轻度的胃肠道反应:以食欲减退、恶心为主。”

  一个骇人的念头在银霁脑内一闪而过。等一下,不可能的,世上怎么会——对啊,光是想想都觉得离谱,这一定是巧合……可元皓牗的身体状况确实还没找到解释……就算先做出假设,客观公正的调查不能少,她还需要更确凿的证据。

  “hi siri。”银霁拿出手机,“替加氟片溶于沸腾的水吗?”

  很快,siri给出了一串字:“是的。替加氟易溶于热水、乙醇、二甲基甲酰胺;微溶于氯仿、甲醇、氢氧化钠。”

  当银霁问出那句话时,元勋便停了手,抬头看向她。除了惊诧,眼里更多的是——

  银霁表述不出来,只用同样的目光看回去:“是啊,在操场上晕倒后,你们明明带他做了全身体检,抽个血就能发现异常的事……而且去的还是自家人的医院……”

  元勋缓缓摇头:“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银霁偏头看向门外:“煨罐一般都是越用越好用的吧,我奶奶都知道,一个煨罐只用来做一种汤,久而久之,沉积的味道能回馈到汤里,甚至煲热水都好喝,因此从来都不做彻底清洁。从元皓牗上初二……时间也只是过了两年而已吧,元叔叔,你说,如果我把餐桌上的那套煨罐拿去化验,有的人是不是该去坐牢了?”

  但凡元勋的演技再高超一点,银霁还不会觉得后姥姥给继孙子投毒这件事锤得那么死,可他偏偏垮下肩膀,一副沉痛的模样,嘴上还故作轻松:“那件事都过去了。老人嘛,有时候脑袋一糊涂,总会犯些错误。”

  “‘都过去了’?你是说‘都过去’了?”

  银霁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头一次,她觉得造谣式推理得到验证的环节一点也不爽快,恨意像火山爆发一样喷薄而出,首当其冲的就是她自己:天道好轮回,曾经她投毒未遂被姥姥抓获,在家人的包庇下,这件事不了了之;可龙王从来不会睁只眼闭只眼,他的心更狠,一转手,报应到了无辜的元皓牗身上。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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