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免不了
稍微走出一段距离,银霁的思考能力才慢慢恢复正常。她每天照镜子,对自己面貌的变化并不敏感,但她可以保证,绝对没到等比放大的程度,再加上换了个不太符合人设的发型——虽然久未打理已经不卷了——要是不知道名字,偌大一个A市,地铁都有九条线路,谁能认得出她啊?
殷莘忽然站定,喊尤扬:“你刚才不是问我吗——”
一行人迷茫地回头看她。
“这就是我被银霁抢走的原因,现在你明白了吗?”
***
离开大部队,殷莘才展现出软弱的一面:“刚才……谢谢你了,不然我们真的有点麻烦。”
“等等,现在还不能放松警惕,而且我好像把事情闹大了——咳咳,听说,他们这段时间没少骚扰你?”
殷莘下意识地抱住胳膊,姿态防备,嘴上却说:“没事的,我都能解决。”
才怪。银霁心想,要真有法子解决这帮子狗鸡巴就好了。
她总觉得自己漏掉了什么关键信息。是什么呢……一时想不起来。
殷莘给她拍背顺气,手明显在打抖。银霁说:“你要是害怕,就牵着我的手走吧。”
两个人手拉手走到车站。殷莘劝她:“其实用不着拉上保安,我自己也可以周旋的,况且还有尤扬在场。你想,万一他们把你也盯上了,可怎么办?”
想不到殷莘也是爸爸的同门,“息事宁人”派的。银霁烦躁地说:“那怎么行?有的人,不对他们狠一点,哪里知道老实?”
“……阿霁,我这人说话不中听你知道的。”
“嗯?”怎么了,又有人要点破她的虚伪吗?
“我一直想问——你是不是有间歇性中二病啊?!正常人哪会想到这么抓马的方法!”
原来是这个吗。
“你认不认?”
“我认。你知道吗,我小学干过更中二的事。”
银霁分享了她把十三个男生锁在废弃工厂的事。
殷莘哈哈大笑,心情转好:“真有你的。最可怕的是什么——你长得一点也不像个中二病。”
“是吧,我也很苦恼。”
“有什么好苦恼的,我爸常说,表里不一的人更容易取得成功。”
这是什么毒鸡汤文学的slogan吗?
“对了,你长大之后想做什么?”
话说,银霁一直有个疑问:在很多人眼里,初中生还不算“长大”吗?
殷莘自问自答:“反正不是老师就是公务员。你家里管得严,我知道的。”
她戳戳银霁的脑门子:“你应该不喜欢吧,干嘛不反抗?”
“没办法啊,正面反抗还不如我——”
“小乖?”
不远响起熟悉的声音,银霁抬头,看到妈妈跟她朋友站在对面的人行道上,眉头挑得高高的。
啊,今天是下半月的周六,妈妈例行来做美容。银霁在心里骂尤扬:你可真会挑日子。
“你不是说和同学出来买书吗?”妈妈的目光落在她和殷莘牵着的手上。
一直作假小子打扮的殷莘这时倒有些羞赧了,银霁感受到她抽出手的意愿,手掌使力,把她攥得更紧。
“是啊。我们买完了,她叫我帮她挑头饰,等头发留长了可以用。”
妈妈叮嘱一句天黑前回家,就和同事离开了,殷莘大松一口气。
怎么,她的家长比找上门的社会青年还可怕吗?
“我懂了,正面反抗不如撒谎是吧?刚刚连我都感到窒息了。”
确实如此。想要快速解决问题,没有什么比撒谎更好用。
不过她的家庭氛围远没有殷莘理解得那么沉重,妈妈的高标准几乎全都用在别人家孩子身上了,殷莘吓成这样,恐怕离不开银霁的刻意引导——和她相处的每分每秒,都有一句潜台词藏在冰山下面:“我是顶着非常大的压力跟你交朋友的哦!”于是,一些道德绑架发生在无形中。
按照人设,妈妈应该是个恐怖的封建大家长,银霁却敢脸不红心不跳地当面撒谎,可能这个由信息差捏造出的情节震撼到了殷莘,她开始大胆畅想银霁的未来:“你还是好好考虑一下吧,像你这么聪明的人,不去拯救世界也太可惜了。”
为什么都夸她聪明呢。不是假谦虚,银霁真心搞不懂,她都不是年级前十,音乐和书法上的造诣也只能说平庸,人格上更可以说是一个混蛋,难道这就是亲友滤镜的反作用力吗?
“你是希望我变成奥特曼?”
“不知道,但我总觉得,你要是不去拯救世界,就一定会毁灭世界。”
“明白了。我这就竞选美国总统。”
“那我赶紧拉人投反对票……”
***
光阴似箭,中考临近。殷莘在联赛中表现亮眼,拿到一笔奖金,也被某个以培养篮球运动员著称的高中预录取了,但她不敢松懈,也不想把鸡蛋装在一个篮子里,马不停蹄地回归长跑预备队,整日地看不见人影;父母知道银霁功课紧,有饭局也不要求她出席;尤扬也很少找发小瞎混了,他现在更重视初中的朋友——瞧,她说什么来着,下一站的人更重要吧!
附中男篮队又拿杯了。听说元皓牗是前锋……还是别的什么,记不清。前锋对身高没有要求吧?体育后进生银霁也没空参加篮球扫盲,不过,他比那天同行的人——比韩笑、兔斯基他们——平均高出一个头,略逊尤扬一筹,由此可见,附中的综合素质应该挺可怕的。
拿自己当计量单位,很容易推测出人家的真实身高,但是这和她有什么关系?有一首歌怎么唱的,Daily Growing,等比放大那也只是中期结算成果,等下次见面时,人家就完全变样了。
A市很大,初中少、高中多,全世界的大学更多,地球人的工作岗位更是开到了海底、外太空——下次见面,可能就是在他的婚礼现场了,说不定还是二婚现场呢,前提是,爸爸和元勋的金钱往来能够维持住。
想想就觉得没意思。楼医生早早离开了这个时空,一切都变得如此无聊。
第12章 跟他一起
初三下半年,银霁课业紧张,愈发喜欢在操场上散步了。刚下过一场雨,尤扬也不怕滑倒,在草坪上跟兄弟们踢足球踢得正欢,看来今天的晚自习他也准备翘掉了。
银霁一边背单词一边绕着圈地缓步走,同时小声诵读:“呼气、呼气、exhale;吸气,吸气——”言出法随,吸入一大口二手烟。
夜神月的黑化不是靠他自己一个人完成的!
门卫明明没换人,树墩子和瘦猴却还是熟面孔,刚刚谁说A市很大来的?
“问过,昨天就没来。”这是树墩子在说话。
“意思是下个月就住进去了?”这是瘦猴在说话。
操场上散步的同学很多,银霁坐在附近的长椅上休息,没有引起注意。
树墩子说:“仇哥也搬回370了,要不要跟他汇报一声?”
370是A市最有名的夜间娱乐集散中心,一条街装下了各种酒吧、迪厅、地下live什么的,偶尔脱离低级趣味、办办画展。殷莘中考后要参加锦标赛,下个月开始封闭训练,省体育馆的宿舍就在370附近。
“他早就换目标了,何必呢?”
“盯了这么久说丢就丢?张周,你乐意倒赔医药费啊?”
瘦猴吐了个烟圈:“挺好的,那地方离她家很远,我打听了下,进出都比较宽松。”
“我就说嘛……货是齐的,什么时候下手?”
“看仇哥怎么说。”
银霁明白了,原来这就是她漏掉的关键信息。
***
殷莘搬进宿舍前一天,恰好是个周末,银霁买票看了一场先锋艺术展,云里雾里地走出来。白天的370还不像夜晚那样张牙舞爪,甚至有个小清新风格的店铺开门做陶艺,刚好银霁最近想养多肉,买下了一个画风很山寨的舒克小花盆,放进书包里。
下午四点,仇哥领着几个面生的男女到了地方,闲聊一阵,一起消失在巷子深处的一家桌球吧。树墩子和瘦猴张周去哪了?
银霁在距离桌球吧最近的奶茶店点了一份冰淇淋,坐在窗边,盯着那个黑洞洞的入口。甜品类不愧是370的次要产业,冰淇淋难吃得要命。
半小时过去了,再没人走进那家桌球吧。生意这么差?难道是VIP制的?
银霁想走过去一探究竟,奈何冰淇淋还剩一大半,制作它的人是一位菠萝头壮汉,此刻正盯着店里唯一的客人,眼里饱含期待,腰里别着一串大锁链子,许是装饰用,然而在《水浒传》里,吴用就是拿这东西劝架的,交战双方都有刀。
门铃“叮当”一响,菠萝头的注意力有所转移。一个男的,确切来讲,一个元皓牗走了进来,没背书包,但穿着打扮一看就是学生,和那天在广场上看到的完全两码事。
到底吃的什么饲料?许久不见,他又长高了。只是……打篮球难道不是让人结实吗,他怎么瘦成这样了?再瘦一分,就彻底掉出了银霁的审美区间,童年滤镜岌岌可危矣。
毕竟店里只有银霁一个客人,他寻求参考的范围有限:“这个好吃吗?”
“不吃后悔。”
元皓牗点了份一模一样的冰淇淋,刚舔掉勺子边边上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终于从菠萝头的注目礼中解放出来,银霁起身就走。刚走到桌球吧门口,背后就传来元皓牗的声音:“姐姐,我打听一下,你今天下午有没有看到一个这样那样(描述仇哥长相)的人?”
听起来,陶艺店店主被这声“姐姐”叫得浑身舒坦,嘴上还在嗔怪:“你问我我就说呀,那我多不值钱?”
“别这样嘛,请你吃冰淇淋!”
难吃的冰淇淋(去掉勺子)转移到了店主手上。
“你说的是那家桌球吧的老板吧,这不刚到自己店里去,我想想……差不多半小时以前?你一个小孩,找他有什么事?”
“其实……我被他戴了绿帽子。”
“什么?!”
什么?!
“所以我想知道,这几天你有没有看到他带女孩过来?差不多我这个年纪的。”
银霁也需要这个情报,默默走到他们跟前。店主仔细回忆着:“女孩倒是天天带,但是像他们这样的,打扮起来就看不出年龄,你懂吧?”
“好,谢谢啦。”
冰淇淋快化了,作为答谢(或者为了表示愧疚),元皓牗买了个山寨贝塔小花盆。
银霁还是想亲眼去看看。桌球吧前厅有个长相比较凶恶的人,他斜靠在沙发上玩手机,手机在充电。新闻里提到的意外怎么从来不发生在这种人身上?
二楼才是正式的活动场所,看起来,这里确实有一点准入门槛。银霁不想跟这个人打照面,问元皓牗:“这里有后门吗?”
后门一般都没监控。两人绕了一圈,还真的找到了后门,从钢架楼梯上去,门虚掩着。真是顾头不顾腚,符合他们的作风。
刚想打开那扇门,银霁的书包带子被人抓住了,力道不小,完全限制住了她的行动。
“你是来干嘛的?”
“你又是来干嘛的?”
“我想知道我是怎么被绿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