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雪为君 第82章

作者:免不了 标签: 青梅竹马 破镜重圆 现代言情

  明明做了这么过激的事,却还要拼命讲笑话拉回日常,银霁时常觉得自己有点心理变态,现在来看,完全比不上正在间歇性发疯的元皓牗。

  “尤扬是你的眼线吗?”这点倒是很容易推出来。根据暴躁老姐的证言,在他跟敖鹭知“绝交”那天晚上,四点左右,他还在发信息问猫的事;而根据韩笑的证言,批评完银霁“难搞”之后,一整个晚上,他的电话都是占线状态;再结合昨晚尤扬敲晕小田时说的那句话,元皓牗那副茕茕孑立的形象忽然有所颠覆——有的是男性同盟背地里给他出谋划策,什么爸爸不在家就没有新鞋穿的小可怜,一转眼就给你抱束蓝色妖姬回家炒菜,别不信。

  答案是可以确定的,银霁现在最好奇的是:“你是怎么说动他不在我面前有所表现的?他可是世界上最憋不住话的人了。”

  元皓牗笑着扭了扭小夜灯,让大部分灯光投向银霁这边:“很简单,因为他同时也是世界上第三个等着我们复婚的人。”

  这样啊。

  “现在来看,他的愿望要落空了。”

  银霁也在笑,除了笑,她不允许自己有另一种表情。

  “是吗?”

  “您觉得呢?”象棋桌下,手铐的锁链哗哗作响,和雨声形成了合奏。

  “我不觉得。”

  “元皓牗,我真的搞不懂,你到底是哪来的自信?”

  银霁算是看透了,维系男性生命的不是氧气,不是蛋白质与碳水化合物,而是他们与生俱来的、没有任何理由的自信。

  “多搞搞总能懂的。”

  “谢谢不用了。张经理对你很重要?”

  “这个问题对你很重要?”

  “你把手机给我。”

  “天黑了就给你。”

  小夜灯是充电式的,然而开关附近有个标签:超强续航,世界领先。

  可能是想把银霁拉进同频的情绪中,元皓牗眼见当前的刺激收效甚微,又从上衣口袋拿出她的手机,紧紧握着。手很大,37码,除了指缝间不断闪烁的呼吸灯,什么也不向她展示。

第104章 任君处置 中

  真要追究起来,元皓牗今天的行动其实有迹可循。然而在玫瑰色滤镜的加持下,银霁忽略了一些冷硬和尖锐的东西,事情发展成这样,她也难辞其咎……

  还是把自省的习惯趁早改了吧。

  都被人拿手铐锁了起来——锁的还是脚!——理论上,银霁应该非常生气、大喊大叫、掀桌子打人。然而血液的不流通仿佛麻痹了她的情绪,这份镇定不是被强加的,而是自然而然的一种反应。

  就算手机被别人控制在手里,她也能不带感情地讲条件:“不管你信不信,如果我现在不接电话,你的张经理会死得更难看。当然,你要是不在意他的死活,我也乐得清闲。”

  于是电话被接了起来,开外放。

  明昶的声音像把大刀,直直地刺出来:“忙什么呢,现在才接!我的妈,你是不是开了天眼,真的出大问题了!”

  “对不起啊,我今天放假,午觉睡过头了。什么大问题?”

  “你放假了?快快快,赶紧来我这细说,矫情鬼他们都在,有炸鸡吃!”

  “来不了。”银霁瞥一眼对面的监听人员,“班长找我有事。”

  “噫哟,啧啧啧,你俩干脆把脐带系在一起得了。”明昶调笑着,“那就不打扰你们约会啦!你先躲去厕所,我简单跟你说说。”

  “你说吧,我已经在厕所里了。”

  “帅大叔警官去了现场,眉毛没去;也不知道为什么,主办方宣布试吃会提前结束,顾客都快走光了,还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说得像我盼着他出事似的——啊,不过到了最后,有个小孩跑到后厨去,打翻了一盘什么东西,脚腕子当时就被冻肿了,看着像要起水疱,他父母不依,硬把市监局的领导叫了回来——”

  “张经理居然敢把市监局领导也请去?”

  “那可不,胆大包天!你说过的,这都是为了把作案伪装成意外。”

  “荣哥看到了全过程?”

  “是的,他一直待到了最后。但这件事实在太像意外了,也没理由把张经理抓走,只是叫他赔了医药费,市监局领导也口头禁止他把冰淇淋系列上架售卖,他的生意应该是受到了……一点点影响吧。唉,我也不知道这结局是好是坏。”

  “不是‘像’意外,这就‘是’意外。如果那个倒霉孩子没有乱跑,今天下午只会有一场风平浪静的试吃会。”

  “哦,这么看来,也算老天开眼了?可是小孩多无辜啊,再说了,如果眉毛去了,这份‘冰山炸弹’就是拿来招待她的——活该毙了这个张经理!”

  “毙不了。警官说过的,我们普通人能做到的也只有及时止损而已。”这句话是银霁看着元皓牗说的,像在坦白从宽,又像是某种怨怼式的胜利宣言。

  “结果那个斑马日的还是侥幸逃脱了,不行,我得和眉毛说清楚……可是真的要说吗?我怕她一个想不开,也有什么过激行为——”

  “不会的,她求稳。”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阵。是什么让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暴躁老姐陷入两难呢?

  最后明昶下定决心:“还是得说,起码让人有点防备。”

  “你来决定吧。”

  “也好,剩下的都交给我吧,你就别管这事了,回去好好学习好好谈恋爱,本来也是我把你拖下水的。”

  “没有没有,我挺开心的,你下次有事也可以找我。”

  “真的吗?那我——”

  电话被挂断了。

  银霁在等没礼貌的审判官说一句“原来你没准备剁了谁的狗头啊,是我错怪你了”或者“原来你也不是每次都亲自动手的啊,是我输了”,可他的第一句话偏偏是:“张经理的生意还是受到影响了。”

  没有什么“偏偏”不“偏偏”,他这样的反应才符合常理,不偏不倚地击中了这段关系中的痛点。

  因为这句话,银霁的情绪在这个下午产生了最大的波动。

  元皓牗没意识到他丢失了伙伴飞船的频段,接着发出未经编码的电波:“创业不容易,何况他不是本地人。”

  银霁帮他补完了后面的话:“他上有老下有猫,他是鸡窝里飞出的金凤凰,他好不容易找到了本地女友还要承受冷暴力,他才是受害者,他值得拥有一切!”

  元皓牗目光一凛:“你在发什么神经?我没有这个意思。”

  “是,你没有,你心里想的是,‘嗨呀,怎么说也是我爸爸的老员工,他没了,我爸也会受到牵连,我这个东西湖王子的宝座就坐不稳啦!’”

  “非要说得那么难听?”

  “真话总是难听的,王子殿下。如果你没有把我关在这里,根据以往的经验,今天下午,你亲爱的狼同伴不死也会脱层皮,这才是你非法囚禁公民的真正动机,对吧?”

  这样的情绪波动,与其说是迟来的愤怒,倒不如说是积怨已久的失望。

  银霁不给他留气口,不间断地输出着:“你替你的狼同伴把我锁住,完全可以说成‘我好害怕你又拿自己的前程开玩笑哦’,说真的,你们男的最擅长把利益伪装成感情了。然而你忘了,你亲眼见过我是怎么为了前程顺利逃脱的,不过嘛,作为A市的安全小卫士,你肯定要把能带来稳定价值的市民放在充满变数的反派前面啦!”

  像是被她六亲不认的样子吓到了,元皓牗让几个语气词困住了一阵,艰难地进行了虚弱的辩驳:“……可你也不是每次都能逃脱。”

  银霁狠狠蹬了桌子一脚,得亏敌方躲得及时,没造成什么需要赔钱的遗憾。不得不说,她现在的样子真的很像一个在审讯室里发狂的囚犯。

  因为审讯者的虚弱,被审讯者蛮横得像是哪里的军阀:“我还以为告班长会让班长为难,想不到班长早已做出了选择,根本没有半点为难的样子嘛!是我僭越了,对不起啊,你们肉食者解决问题的方式永远是解决发现问题的人,从古至今,一脉相承,太孝了,太悌了,bravo,芜湖!”*

  他为什么不反驳?他至少想个一米八的办法让一米六住嘴啊!他没有。银霁真的生气了。

  “你的想象力——或者说脑补能力?比我丰富得多。”凭什么他能维持住镇定的表象,甚至还能转移话题?“你很喜欢明昶对吧?暴脾气大长腿搞笑女,简直和我妈一模一样,你最喜欢这种女的了。”

  然而银霁确实也是被他的想象力堵住了愤怒的出口。

  “为了接近敖鹭知不惜跟我虚与委蛇;为了接近韩笑去跟余弦打交道,雷成凤的事你不管了?哦,她不够漂亮,越漂亮你越想为她出生入死,颜控啊说到底,还以为你真的脱离了低级趣味呢。”

  博弈中可能存在一种规则:如果两个人都在发疯,谈话的内容已经不重要了,看上去情绪稳定些的总能占据上风。

  现在轮到元皓牗破坏一人一个问题的规则了:“可惜啊,我长得再像你初恋,我也是个男的。我妈要是生了女儿,你们高考完了就能去爱尔兰结婚,那边法定结婚年龄是18岁。”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有这种误会。”不就是拼一个冷静吗,为此银霁可以变成一把正在锻造的兵器,不仅能迅速冷却下来,需要时还能刺中要害:“我对你的染色体没有意见。我接受不了的是你的那层壳。”

  看来敌方也是同样的策略:“真的是误会吗?不完全统计,你永远都为了你的好姐妹冲在前头,这回那个眉毛跟你不熟,但她也是暴脾气大长腿呀,于是凭颜值被你破格录取了。不就是假设和求证么,你看我都找出规律来了。”

  规律个毛线,他真的感觉不到逻辑崩坏吗?

  “这么说吧,我之所以更关心女性,因为我也是个女的,我帮她们就是在帮我自己——你们可能不敢相信,女性之间也是有同盟的,虽然大多数时候像一盘散沙。至于你这段性取向的指控,我可以用一个决定性因素一票否决:我没法想象跟一个女人上床的场景。”

  “你也没法想象跟一个男人上床,比起那个,你更愿意想象他们被你虐杀的样子。”

  “这倒是。”银霁感到烦躁,“别琢磨我了,第一,性取向存在灰色地带,第二,我不懂人类为什么一定要有性取向,你跟我聊这个是永远聊不出结果的。”

  包括动态发展中的性向,她认为对一切事物的探索都需要一个过程,虽说探索总得有个结果,但有人试着施加外力截停这个过程。就是另一码事了。

  元皓牗小幅度地挪回了桌子,看起来已经打消了傲慢的疑虑,舍得分出一些高贵的精力探讨银霁的小问题:“我那层‘壳’又是什么玩意儿?你有话直说,不要用修辞手法,听不懂。”

  “勋冠饼屋也出过食品安全事故?”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这时候又想起隔间里的规则来了?银霁笑在腠理:“答案就藏在问题中,你不想回答也没关系,我只想确认一件事——金家对你来说很重要,张经理对金家也有点重要,就算他们欺男霸女、杀人放火,元叔叔还是需要他们,你也需要他们。”

  “这又是从哪听来的?”

  “非得听到贵圈高层的罪己诏才行?我可不敢偷听白人老爷谈话。”

  平地一声惊雷,元皓牗敲着桌子大笑,整个王子更衣室好像发生了一场局部地震:“好好好,我白人老爷,我不该质疑你们无产阶级的革命决心!”

  “既然你都这么想了,何必在‘夜仕’装出一副不在乎的样子?啊对,都是为了让我放松警惕,这样你才能在我最开心的时候一盆冷水把我泼醒。不止泼醒,还要把我这样的纸老虎浇成碎渣,证明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谁的狗头我都剁不了。没办法,狗头下面长的是人身子。”

  “你接受不了我是我爸的儿子?还是在表达对嫁入豪门的恐惧?放心,我家根本没那么多钱,什么健身村奥迪大别墅,别信,都是唬你的,还有个备用儿子要分家产呢你说是吧!全球经济都成这幅鬼样子了,你就是跟了马云马化腾马斯克,终归也能吃上你最喜欢吃的苦。”

  人愤怒到极致,手是不能用来打架的。四只手都按住太阳穴,忙着抵御脑内血管突然爆裂,银霁只能用脚与桌子的共振表达情绪。

  “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Hello,大姐,这是我的想法吗?这不是你刚刚脑补出来的我的想法吗!哦,顺着你的意思说你又不乐意,双标玩得挺溜啊?”

  “你假不假?”

  “没你假。”

  “是,你多高尚啊,不就是个假人,眼睛一抬就看不见了,非要当真,非要走到哪跟到哪。”

  元皓牗的眼神无比真诚,朝天比个“4”——谁用得着他发誓了?

  “只要你一声令下,我马上消失不见。”

  “哦?我还有这个权利?你不说我都不知道呢。”

  “自己把大门敞着怪别人私闯民宅,永远立体防御,永远立于不败之地。”

  “很好、很好,我已经学乖了,下次我会记得上把锁。”

  银霁有自己的冰屋,冰屋有扇门,门没锁。

  小学时,银霁把前来劝降的爸爸关在了门外。后来,这扇门里走进来一个元皓牗。

  再后来,他也被关在了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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