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鹿边边
“不行，我得写一下，我对数字不太敏感，上楼就忘了。”周小谜说。“有笔吗？”
程希尧从车抽屉里给她找了一支。
周小谜迅速地把这串数字写到了掌心，临走前挥挥手：“程先生，今天谢谢您，您真是个好人。”
她一瘸一拐地上楼之后，程希尧开车离去。
程先生，您真是个好人。
想着，程希尧不禁轻笑了笑，第一次收到这样的评价。
宿舍里只有方文音在，听到开门声，从窗帘里探出头来，“哪位美女回来啦？”
“我。”周小谜应。
方文音定睛一看，“哎哟我的妈，小谜你怎么脸上还挂彩了？”
“倒霉催的呗，我接新娘捧花。花接到了，人也从舞台上摔下来了。”
“没事儿吧？去医院看过了吗？”方文音从床上爬下来，一脸担忧地捧着周小谜的脸，“我的小谜可不能破相啊。”
“去看过了，医生说没骨折。”
“那就好。”方文音舒了口气，“丽君呢，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那边婚礼刚结束，她还得过会儿呢，是新娘的家人陪我去医院的。”
“哦哦。”方文音说，“你鼻子都肿了，是不是要敷一下冰消肿比较快啊。阿莫说她待会儿给我买晚饭，我跟她说一声，让她给你也带一份，再买根旺旺碎碎冰吧。”
王丽君回来时，周小谜已经补了一觉。
“醒了？下来我看看。”王丽君把手机递给她，“当时可吓死我了。”
周小谜已经换了身格子睡衣，从床上爬了下来。已经是下午五点半了，阿莫戴着耳机追剧，边看边吃饭。她把用毛巾裹着的旺旺碎碎冰拿出来，递给周小谜。
“后来怎么样了？”周小谜问，不知后续婚礼是否正常进行。
王丽君安慰道：“大家看你没什么大事，就继续了。Leo后来还跟我说，可以给你报销医疗费，让我问一下你的费用。”
这真是一家厚道的雇主。
程家宅院，今晚难得的热闹。
自回国以来，程希尧很少回父母家。他乐意一个人待着，清闲自在。黎雅琴女士多年的控制欲不改，让他愈发感到不适。看着自己碗中被夹入的糖醋小排，程希尧默默放下了筷子。
他不爱吃甜口，但这道菜是黎女士亲自做的，要求每个人都吃，必须光盘。
许亦北倒是比他活络些，在餐桌上一口一个妈，喊得黎女士眉开眼笑。
程希雨看起来心情也不错，给程宁续上白酒，陪他喝了几杯。老头子说话算话，她婚礼后，就将手中的股权转让给她。很快，她在逸柏酒店集团的持股比例将达31.69%，成为集团的新一代实权掌门人。
“今天是小雨的大喜之日，爸爸高兴。”程宁红光满面，举着酒杯致意。他年近六十，去年刚退居二线，人一闲，就想着含饴弄孙。程希雨和程希尧的婚姻问题，几乎成了他的一块心病。今天终于让他顺心如意了一回，晚宴中兴致极高。
“谢谢爸爸。”程希雨也举杯，笑靥如花。
程希尧看了一眼他的“姐夫”，后者随程希雨一起举杯，开始敬酒。许亦北看着很年轻，听说就职于NK时尚集团，三十不到就做到了市场部主管的位置。可能是这点入了程希雨的眼，毕竟买包是她的人生爱好之一。
一辈子要强的黎女士一开始对这个女婿没这么满意，直到程希雨说妈不同意就拉倒，反正不结婚，她的日子过得更潇洒。黎女士不知道自己的教育哪儿出了毛病，一双儿女都拖着不成家。她要再从姐弟俩口中听到“不婚”、“丁克”等词语，准能两眼一黑晕过去。
小雨结婚后，黎雅琴觉得儿子身边没人，格外刺眼。黎女士是说干就干的性格，当即拿起手机给一圈老姐妹发消息，让她们多留意留意年纪相仿的好姑娘。
第4章 儒雅
程希尧回到二楼房间。斜斜靠在沙发上，打开手机上的监控软件，懒洋洋地叫了声：“小咪，过来。”
正在挠沙发腿的橘猫熟练地蹦到摄像头边上，软乎乎地“喵”了一声，伸出小爪子碰红点。
一张大猫脸出现在屏幕上，小咪跟往常一样，闻闻嗅嗅，扒拉两下。老半天没声音了，它又跳下去自己玩。
关了软件后程希尧顺手点开微信，发现里面有一条好友申请。
“小谜”申请添加你为好友。
头像是一个正在啃大香肠的圆脸小女孩。他点了通过。
周小谜入睡前才看到微信通知。程先生的微信昵称可真简洁，就是姓氏拼音“cheng”。头像是蓝天白云，朋友圈无内容。中年人做派。
十点半了，周小谜想了想，还是先打招呼，“程先生您好，我是周小谜。”
“谢谢您今天对我的帮助！医疗费和其他费用，我微信转给您。”
程希尧看到信息，她的措辞非常礼貌，恭恭敬敬，像极了他新带的研一学生。回复：“不用了。好好休息。”
对面老半天没动静，他便放下了手机。
周小谜爬下床拿起桌上的开衫和小白鞋，找到内里的商标，打开淘宝查价格。
查完有点肉疼，程先生从哪里“随手买的”衣物？这价格打死周小谜也不会买。她大致估计了下今日开销，微信转账2000元给程希尧。
他收不收是一码事，但自己至少要表明态度——
穷且志坚。
她不爱占人便宜。
嘶。转账时周小谜还是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回可是赔本买卖了啊。
第二天起来一看，程希尧没有收款，也没有回复。
因为鼻子上贴着纱布，周小谜这阵子什么也干不了兼职，只能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她的日常，就是一名普普通通的大学生。大三上学期，只剩下三门课，课余时间应付作业很充裕。她的专业修的是教育学——有点尴尬的专业。
如果进入中小学工作，她没有具体的学科背景，在B市竞争力不足；
如果去做专业的理论研究，本科学历是远远不够的，尽管B市师范已是全国最好的师范类院校。
周三早上是一上午的大课。
王丽君起得早，给宿舍占好了座。专业课的教室小，她占了三个后排的，把室友莫墨的笔袋放到第一排中间去了——学霸座位，阿莫专属。
这学期的最后一门专业选修课，教育哲学，由副院长林博华亲自开课。
林博华教授，师大男神，四十岁出头的年纪，便已是教授、博士生导师、副院长，前途无量。他的授课风格幽默轻松，讲解深入浅出。离上课还有十分钟，林教授已经到教室了，开电脑，拷贝课件。
“林教授是我的男神，妥妥的理想型。”阿莫进门时，和周小谜咬耳朵。
周小谜看向讲台上穿着白衬衫的儒雅男人，迟疑地开口，“是不是年纪……大了点？”
阿莫瞪她，“我说是类型，类型！懂不懂？”
“懂了懂了。”周小谜果断抛弃阿莫，奔向她的最后一排。
周小谜也不是学渣，只是觉得坐第一排处于老师眼皮底子下，压迫感太强。
阿莫说她不懂，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第一排才是视野盲区。
上课铃打响后，林博华清了清嗓子，手拿翻页笔，走下讲台。这是他多年来的上课习惯，走进学生中间讲课。他的声音足够洪亮，无需话筒；对所授知识烂熟于心，照着ppt念稿是他极力禁止的行为。每学期的学评教，他的分数一直保持全院最高。
林博华环视一周，教育学专业，还是女生数量偏多，大多数孩子都坐得端正，至少态度上是认真的。
“康德说，有两种东西，我对它们的思考越是深沉和持久，它们在心灵中唤起的惊奇和敬畏就会日新月异，不断增长，这就是我头上的星空和心中的道德定律。”
“这门课有三个学分，所以我们的课时也比较充裕，可以做一些相对深入的探讨。你们作为教育学专业的本科生，有必要了解哲学与教育交融之下的教师形象，当然，如果你们有继续学习的意向，这门课也为你们日后深入学习教育理论、教育史奠定基础。”
“……这学期我们要探讨的话题如下，从苏格拉底到卢梭，这几章我来讲；有几个话题，我会请外校专家来给你们讲；还有一些，需要你们自己做探究。”
学生们盯着屏幕，重点记要做探究的主题。
“我需要一位同学帮我记录小组分工，以及收一下课后作业。”林博华笑道，“我喜欢随机抽学号，比较刺激，我看看抽哪位幸运儿……17。17号同学，可以吗？”
17号？17号！
王丽君撞了下周小谜胳膊。
周小谜心中警铃大作，立刻回神，助教的活儿不难，她立刻坐正，抬头：“好的，林老师，我没问题。”
“嗯，谢谢你。请你下课留一下，我交代几句。”林博华说完，便开始讲课。
午饭期间，四人在食堂围着小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周小谜端回自己的铁板牛柳意面，油星四溅，“姐妹们让开点，别被溅到了。”
阿莫有点羡慕周小谜被随机抽为课代表，塞一块红烧肉到嘴里：“我也想当林教授的课代表，我怎么没这么好的运气。”
“纯干活而已，林教授说没有加分。”周小谜卷起一叉子意面送到嘴里。
“至少接近男神了诶。”阿莫气鼓鼓，“你们等着看吧，从下周开始，肯定有很多人要来蹭课。”
下午便没有课了。四个人从食堂出来后，方文音和周小谜回宿舍，王丽君去她男友那里，莫墨则奔向了图书馆。
午睡久了，醒来时便会有恍若隔世的头疼感。周小谜是被手机铃声吵得一激灵，屏幕显示来电——赵洋。
她瞟了眼时间，瞬间清醒，小心翼翼地开口：“喂？”
赵洋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无奈：“宝宝，你人呢？”
“对不起，我睡过头了。现在还在宿舍……可能还需要半小时，我很快出发！”周小谜完全忘了今天要约会。
赵洋沉默了几秒钟。
周小谜有点心慌，开始撒娇，“真的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赵洋你等等我好不好？”
“……你别急，”赵洋叹了口气，“慢慢收拾吧，我骑车到你宿舍楼下接你。”
“嗯嗯，待会儿见。”周小谜放下手机，一个轱辘翻身下床。
赵洋坐在单车上，长腿撑地，百无聊赖地滑着手机。
“赵洋！”周小谜欢快地跨下宿舍楼的台阶，三两步跑到他身边，挽住他的胳膊。
他今天穿了天蓝色的运动T和白色中裤，巧的是，周小谜穿了一条蓝色吊带连衣裙，搭配针织小开衫，两人看起来青春洋溢，非常登对。
赵洋收起手机，看着女朋友，眼底有一丝惊艳，“来了呀，坐好。”他知道周小谜买的衣服都不贵，可穿在她身上，特别好看。
周小谜想起去年夏天，他们第一次约会的那一天。
那天阳光透过茂密的枝叶散落人间，周小谜看着他骑着单车追寻道路尽头的阳光，温柔的微风吹过他的短发。最后单车停在她的身边，他说：“上车，坐前面。”
周小谜侧坐在赵洋单车的前杠上。
九月中旬的傍晚，暑气渐消，没有那么闷热。B市师大的校园依旧青郁。赵洋骑车的速度不慢，迎着风，周小谜的高马尾飘扬。
她偷偷转头抬眼，看见赵洋清俊的下颔，以及他从身后环过的手臂，周小谜觉得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