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Alala
电视台一直在策划一档新闻采访类节目。而去重庆是为了回访一年前曾轰动一时的杀夫藏尸案。
起初安排的是方令越和另几个经验老道的记者。上级临时决定加入新人,随行学习。卫鱼和徐志宇便是上面抽签后的结果。
方令越详细说明情况后,靠在皮椅上,双眸紧闭。
方令越: “出去吧!”
卫鱼走在徐志宇身后,一只脚还在办公室里时被方令越叫住。
方令越: “下次不要迟到。”
卫鱼收回前脚,转身,毕恭毕敬地鞠了个躬,才出去。
方令越睁开眼睛,久久地注视着垃圾篓里的牛奶袋。他拿起桌边的烟灰缸抬手扔进垃圾篓里,只听得啪嗒一声脆响。
下班前卫鱼接到医院的电话,阿婆已经苏醒。
为了以防意外,她特意记住了阿婆的病房号及其病床号。然而等她到了,才发觉其实根本没有必要。
阿婆住的是六人间,不大的房间里挤满了医护人员和病人家属。从外往里看去,只有靠窗的病床无人问津。
卫鱼站在门边,唤了声“阿婆”。阿婆闻声冲她挥挥手。
等走近了,阿婆双手紧握卫鱼的手,浑浊的双眼中闪烁着盈盈泪光,欲言又止。
卫鱼不知该怎么办,只呆呆地承受着。
良久,阿婆问: “医药费是你垫的?”
卫鱼点点头。
因为年纪大了,阿婆的手皱皱巴巴的。她一直用手轻轻地拍着卫鱼的手背,一边说: “小卫,你放心。”
卫鱼愣愣地嗯了一声。
两人又是好一会儿没有说话。病房里并不冷清,电视机里循环播放着某偶像剧,病人家属们的声音甚至盖住了电视声音。
阿婆指了指一边的一张凳子,示意卫鱼坐下。卫鱼端过椅子,坐在阿婆身边。阿婆一只手上还插着输液管,嘴唇发白,有些脱皮。
卫鱼站起来,问: “阿婆,你吃饭了吗?我给你买去。”
“不吃了,吃过了。有个小护士硬是把自己的饭分给我了。”她说完话,勉强露出笑脸。
卫鱼没多想坐下后又说: “阿婆,我要去外地出差,这段时间都不能给你送奶了。”
阿婆笑笑, “去吧,那是你的工作。小卫,谢谢你。”
卫鱼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发。
从医院出来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卫鱼打算再去一趟奶站,说明情况。
奶站不大,只有一个门面。门前整齐地摆放着三排自行车,都用铁锁锁着。门开着,从屋里散出微弱的淡黄色灯光。
卫鱼站在门前,往里探头。
房间左侧摆放着一张半新的办公桌,桌后面坐着一个人。他微微弓着腰,一手拿着厚厚的账本,另一只手在计算机上来回地敲击着。
这个时间还在这儿的,除了老板不可能是其他人。
办公桌后的人刚一抬头,看到卫鱼,招手让她过去的同时说: “小卫,你来啦?可巧,今天忘记给你结工资了。”
卫鱼从脖子根到脸都涨得通红,拒绝道: “不用了,老板!”今早莫不是她的疏忽,那些牛奶本可以准时送到的。
老板打开抽屉从里面抽出几张鲜红的钞票。走到她身边,任凭她如何拒绝,将钱硬塞进了她手里。
卫鱼攥着钱,就跟手里多出个烫手山芋般。
老板见她仍站着,问: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回去啊?”
卫鱼这才说出此行的目的。
老板听后,鼓励似的拍拍她的肩膀, “年轻人就应该出去闯闯,等到我们这个年纪了,才不会后悔。”
卫鱼嗯了一下。临走前,趁老板不注意,将那些钱原封不动地塞进了他挂在门口的衣服里。
老板是好人,可是这些钱不是她自己赚的,要不得。
天空彻底暗下来,城市的夜却刚刚开始。
卫鱼沿街走着,心中一直被一股劲充斥着。那股劲迫使她不断前进,仿佛脚下这条路,不仅仅是一条通往住处的路。
回到家后,卫鱼开始收拾行李。
她的衣服不多,更不化妆。加之天气预报显示重庆正值火热,于是行李箱里只整齐地放着几件短袖和御寒用的外套。
收拾好行李,卫鱼将最后一包泡面用开水泡上。她直接将碗放在行李箱上,坐在地上吃。
她实在累坏了,吃过泡面,再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洗漱。就这么躺在床上和衣而睡。
节目组提前通知过她,明天乘坐7点20分飞往重庆的航班。而她平时便起得很早,除了担心自己不识路外,倒不怕睡过头。
这一夜她睡得出奇的满足。等再次睁开眼,刚好五点。
卫鱼只扎了个马尾,随便穿了一身舒服的衣服,洗漱后直接拖着行李箱出门。
从地下室出去,要经过一段狭窄拥挤且没有灯光的过道。四周静悄悄的,唯有行李箱与地面摩擦后发出的刺耳尖叫声。
没走多远,她干脆用一只手将行李箱提离地面。另一只手勉强拿着手机照明。
平常不算远的一段路,此刻却像没有尽头一般。等出了地下室,卫鱼早已气喘吁吁。
这个点是没有公交车可坐的,她只好站在小区门外期盼能有出租车经过。
从不远处驶来一辆黑色私家车。它划破漫漫黑夜,稳稳地停在卫鱼身前。
卫鱼往后退出一步,转个方向去另一边拦车。她刚站定,那车就又停在她面前。她尴尬不已。
车窗摇下,从里面传出声音。
“上车。”
卫鱼断然不敢轻举妄动。这种深夜拉客的私家车多数是非法的。如果被交警抓住,不仅司机遭殃,她知法犯法也难逃其责。
“你上不上?”
卫鱼听此人语气不善,转身要走。
车里的人终于耐心殆尽。
“你是傻子吗?”
卫鱼一愣,嘴角尴尬地扯动一下了。
“上车,别让我重复第四遍!”
卫鱼: “······”
卫鱼壮着胆子将行李箱塞进后备箱后,径直打开后座车门。
他揉揉太阳穴,声音带着倦意和不耐烦。
“坐前面。”
卫鱼顺从地坐到副驾驶座上,系好安全带。
车子行驶了一段距离后,卫鱼不放心地问: “大哥,我没有坐过这种车,你怎么收费?”
本来行驶得好好的车子,突然偏离车道。在差一点撞上路旁的灌木丛前被及时地偏转回去。
卫鱼还没缓过劲来,胆战心惊地抓紧安全带,吓得差点没尖叫。
他太阳穴疼得要命,握着方向盘的手直冒青筋。他停下车,眼神凌厉地注视着她。
“你脑子里装的是铅球吗?”
卫鱼迎着他的视线看上去,几分钟后只听得心里咔嚓一声,有什么东西碎了。
她朝后缩了缩, “方老师,我不知道是你。”知道的话就不会叫大哥了。
方令越: “卫鱼,你确定不是在耍我?”之前不还说他长着一张最完美的脸,一看就能知道他是谁吗?
卫鱼小声嘟囔: “我不敢耍你。”
方令越控制好车速,重新启程。他盯着前方,语气略带责备,说: “你到底是脸盲还是缺心眼?”
卫鱼调整好坐姿后,一言不发。
因为沿路车辆很少,基本畅通无阻。他们很快就到达机场。
方令越把车停到地下停车场。让卫鱼下车时,卫鱼盯着他的脸看了好一会,转身时自言自语道: “我也想记住的。”
对她而言,陌生不可怕,可怕的是她连区分陌生与熟悉的能力都被剥夺了。
若不是面孔遗忘症,她或许能够在遇到那个人的时候,可以凭借记忆中他的声音辨别出他。
可惜她不能。
她甚至连自己的面孔和声音都辨别不出。
更何况,他们已七年未见。七年前,也只是匆匆遇见过。
方令越浑身一颤,心下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他停好车后,打电话通知同事来取车。
挂上电话,看着身边郁郁寡欢的某人,不知是出于安慰还是心存愧疚地说: “那你下次努力点。”
卫鱼完全没听到他的话。
他自讨没趣,也不管身后的人有没有跟上,走得飞快。
卫鱼在原地愣了一会儿,才提步追上去。
徐志宇来得最早,早早地就办好手续,过了安检。他坐在登机口,远远地就看到走过来的方令越和他身后的卫鱼。
他跳过方令越,冲卫鱼挥手。 “小鱼儿,这儿!”末了,又说: “我,徐志宇!”
卫鱼不敢超过方令越,等走近了才对徐志宇说: “你不用这样的,我记得你。”
因为电视台里会叫她“小鱼儿”的只有徐志宇。
这句话偏偏被坐在他们身后那排椅子上的方令越听到。他眼神阴翳,脸上更是乌云密布。
徐志宇话多,简直把卫鱼当不吐不快的小树洞使。
被他们晾在一边的某人闭眼养精蓄锐。他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以及因为这种情绪而引发的烟瘾。那张看上去在沉睡中的脸庞,却着实有些吓人。
没过多久,开始登机。
卫鱼和方令越坐在一起,徐志宇在另一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