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Alala
感觉到手机震动,卫鱼咬紧唇忍着泪水接通电话。
是方令越的声音。他大概知道了些什么,问她此刻在哪里。
卫鱼哽咽了许久,勉强的咽下眼泪,装作无事的样子: “西安路。”
电话那头的人留下一句“不许乱走,我来接你”后迅速地挂断了电话。
其他工作人员也注意到了卫鱼的异常,上前询问。她摇摇头,扯出一个干巴巴的微笑。宽慰别人,也宽慰自己。
卫鱼心想:没关系的,一切都过去了。他回来了,会来接她回去。一切都会远去,过去的都会过去的……
方令越赶到时,受伤人员已经被成功救出,送去了医院。电视台的同事也跟着去了医院。或许是方令越提前给台里打了招呼,也没有人来叫卫鱼。
她就坐在马路旁的绿化带边上,双手环抱着膝盖,头埋在双腿间。方令越走到小姑娘身旁坐下。卫鱼抬起头,对上方令越的双眼。
下一秒人就被捞进怀里。
他风尘仆仆,身上还带着远兴而归的仓促。
方令越的手放在小姑娘的脑袋上,几秒后感受到小姑娘突然开始颤抖。
谁也没有说话。
天空渐渐染上灰色,路灯亮了。
卫鱼枕在男人宽厚的肩上,泪水止不住地流,他肩上被濡湿了一大片。她小手拽住男人胸前的衣料,似乎已经用尽全力。
无声的哭泣,伴随着车水马龙,人来人往。
半晌,小姑娘带着哭腔说:
小时候,妈妈带我去外婆家。那个时候,外婆在阳台上放满了仙人掌。就栽在红白色的瓷盆里。
夏天,那些仙人掌会开好看的花。
姐姐们把我带到阳台。我们玩游戏。他们总是扮演医生和护士,而我只能扮演病人。
好痛啊。
仙人掌的刺。
可是他们笑得很开心。
我也很开心。
后来,阳台没有了。
阳台上的仙人掌也没有了。
小姑娘抬起头,眼眶红红的,喃喃道:接着,爸爸妈妈也没有了。
方令越温柔地摩挲着小姑娘头顶的发,然后下巴抵在小姑娘的头上,轻声地哄。
“你还有我。”
“还有我们阳台上的仙人球。”
他伸手擦掉挂在卫鱼眼角上的泪水,手指温柔地拂过她的面颊,然后停下。
“我们回家。”
卫鱼紧握着男人衣服的手一顿。
小手攀岩而上,而后就像男人方才那样,轻轻地贴上他的脸。那一刻,眼泪再也止不住。泄洪一般,无声无息地自眼角落下,而后湿了男人的掌心。
良久,她破涕而笑,说: “方老师,我们回家。”
第46章
方令越将卫鱼放到床上,亲了亲她的耳垂: “先睡一觉,好不好?”
卫鱼犹豫地点头,见方令越转身又从后拽住他的衣角: “你呢?”
方令越微笑: “我去做饭。”
“还是我去吧!”说着,卫鱼就要起身。
方令越蹲在床边,将卫鱼拉到自己的怀里: “听话。”一边说,一边安抚似的拍拍她的后背。她实在太瘦了,隔着毛衣都能摸到突出的背脊骨。方令越心想,接下来的日子里一定要好好喂她。
“可是,你刚回来……”
四目相对之时,吻落在额头。
“听话。”
卫鱼只得听话地继续躺回去。看出小姑娘的想法的方令越,哄她说: “下次你来做,好不好?”
卫鱼点头。
方令越出去前,关掉了房间里的灯,只剩下床边的一盏台灯。昏黄的灯光印在小姑娘的脸上。眼角还带着几个小时前干涸掉的泪珠。她实在是太累了,闭上眼很快就睡着了。可是睡得不安稳,梦一个接着一个,都是不好的梦。
梦境里,她一直跑呀跑呀,可是就跟没有尽头一样,无论她怎么跑,怎么用力,始终都在原地。周围是熟悉的环境,熟悉的人,却无人认识她。
惊醒时,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水。卫鱼盯着天花板,回想方才的梦境,却再也不记得了。唯一记得的是,惊恐无措的感觉。她伸手附在胸前,胸腔里的心脏激烈地跳得厉害。
口渴得厉害,卫鱼拖着筋疲力尽地身体穿上拖鞋。刚推开门,迎面而来的光亮,让人眼睛不适。她闭着眼睛适应了许久,才又缓缓走向客厅。
客厅与厨房之间没有间隔,远远地就可以看到那个挽着白衬衫的衣袖,穿着粉白色围裙的男人。他背对着身面朝炤台,修长的手指握着木质锅铲,时不时翻炒锅中的食材,香味从热气中蒸腾,飘向四面八方,向卫鱼席卷而来。
她呆呆地站在远处,忘记了可口,也忘记了身体的不适,只看着,仿佛在欣赏一幅画。
她想起了许多东西。想起过去母亲在厨房做饭,她和父亲就在客厅看电视;想起期中考试成绩不理想,母亲安慰自己;也想起父亲为了让她放松而决定全家一起去旅游。
想起过往种种,好的坏的,幸福的或者不幸的,原本以为自己会哭,却在看到他的那一刻起,无比的安定。
不知从何时起,方令越侵蚀了她的生活,进驻她的生命,成为他人生中浓重的一笔。以后,大约更会变成自己无法抽离的部分。
这样也好。
她实在是太渴望幸福了。只有这样,好像自己才是真真正正的活着,连带着父母的那一份。
不知何时,方令越已经端着菜走到餐桌前。注意到她,顿了顿,示意她过去。卫鱼一步一步的走向他,带着对过去的缅怀,也带着对现在以及将来的憧憬。
“睡不着了?”方令越问。
卫鱼点头: “口渴。”
闻言,方令越去饮水机前接了一杯热水,将杯子塞进卫鱼的双手里。手搭在她的肩伤,强迫她坐下。
他声音轻柔: “再等一会儿,要乖。”说着,手指刮过卫鱼鼻梁。
卫鱼点头,不敢直视他的双眼。方令越却搬起她的脑袋,在她唇角处引上一个浅浅的吻。没有用力,也不似十五天前离别时的纠缠,不带任何欲望,更像是习惯。
仅仅是这样,卫鱼依旧羞红了脸。
方令越嗤笑,手掌放在小姑娘后脑勺,一用力,脑袋就枕在了他的肩膀上。像是自言自语,他说: “我的小姑娘怎么这么害羞啊。”
他说“我的小姑娘”时,比任何情话都动人。
卫鱼心想,谈恋爱真的会让人改变啊!方令越那样清心寡欲,冷酷无情的人,怎么这么喜欢亲她呢?就好像亲不够一样。
她好像并不排斥。
不排斥,反而向往。
原来连她也变了。
晚饭是二十分钟后的事情。
方令越不急着吃,而是去换了一件衣服。咖啡色的宽松衬衣,裤子也是宽松的休闲裤。他一个劲地往卫鱼碗里夹菜,卫鱼汗颜,又不好意思拒绝,就抵着头一直吃啊吃啊,全程无言。
见她吃得差不多了,方令越放下筷子: “下周我要去参加一个聚会。”
什么聚会?
方令越伸手揉了揉小姑娘的刘海。她大约新剪了刘海,很短,不规矩地上翘: “沈珈瑜的父亲是我大学时的教授。下周周五是沈教授的生日。”
卫鱼点头: “嗯。”
哦,就是那位沈小姐的父亲了。原来他们关系这样近啊!
卫鱼一面这样想,一面往嘴里夹饭,不知道为何,心里突然变得沉甸甸的。她想大约是因为自己还惦记着下午那起车祸。
或者也因为此刻方令越说的话。
方令越用大拇指蹭了蹭小姑娘的脸颊, “跟我一起去,嗯?”是不容置喙的语气了。
卫鱼想了想,点头。
“卫鱼,”方令越叫住她: “你喜欢我吗?”
对上方令越沉着的面孔,卫鱼还来不及回答,就听到方令越说: “可我喜欢你。”
“所以,以后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都要告诉我。”
“我一直都在你的身边。”
泪水途经颧骨,一路向下流,钻进嘴角,涩涩的,带着咸味。男人的手附在她的眼角,耳边传来男人无奈又宠溺的声音。
“怎么又哭啦?”
指间的温度源源不断地袭来,带着男人的气息。
那是一种怎么样的气息呢?
大约是就算天塌下来了,因为有这个人的存在而无条件的安心,将一切烦恼和悲痛以及沉重的包袱都抛向脑后的干脆。
这一晚,卫鱼蜷缩在床上,睁着眼无数遍的回想,想方令越,也想父母。后来身边的床垫往下一陷,然后身后就多了一个人。
他将她拉进自己的怀里,附在她耳边说: “我们还没有约会过。”就像在说,我们早上忘记吃早饭一般随便。
卫鱼因为身边多了一个人的村子而略显紧张,因为四周昏暗,所以不担心对方发现她红透了的面颊和耳朵,但是心跳声却出卖了她。
男人的下巴抵在她的头顶, “下午害怕吗?”
直到现在,他才终于问出这个问题。
卫鱼不知道要怎么回答方令越。她想了许久,最后转过身回抱住男人,双手紧紧地环住男人精瘦的腰,脸迈进男人的怀里,紧贴着前胸,鼻尖全是他身上沐浴后的牛奶沐浴液的香味。
“害怕。”她说。然后更加紧的捏住男人的衣服, “那年我十五岁。”
过往历历在目,话到嘴边却不知道应该从何说起。断断续续的故事,就停在这个开场白上,之后的话全部淹埋在男人的怀抱里。
从两扇窗帘的缝隙处钻进来的月光,就停在小姑娘蜷缩在被子里蜷缩在男人怀里的身体上,方令越垂下眼帘,手划过她的背脊,轻轻地将小姑娘往自己的怀里再推了推,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让她卸下心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