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狭长眼眸微眯,过了?这么久,终于在这时抬头?,凌厉视线越过她?,放到她?身后?的关书桐身上,在回答关书灵的问题,也是在敲点她?:

  “因为你爸爸有三个女儿,一个关书桐,一个赵庆欣,而你……Grace,你还?太小?了?。本该落在你亲姐身上的命运,她?不愿承担,想必,她?也非常不希望你继姐那边得到我的支持。那该怎么办?Grace,你说,该怎么办呢?”

  那就只剩一个Grace了?。

  他?的话太过锋利,像一把无形的箭矢精准命中她?命门,关书桐愣然,醍醐灌顶。

  虽然赵嘉业只有一个废物儿子?,但他?有三个女儿,三枚筹码在握,好歹有一个能投中谈家吧?

  关书桐撂挑子?不干,赵庆欣入不了?谈斯雨法眼。

  那就只剩一个Grace。

  她?弱小?,好掌控,除关书桐以外无依无靠,只要从她?不懂事的年龄开始干预,今后?,她?大可能成长为赵嘉业希望她?长成的模样。

  她?会像过去的她?,卖乖讨好,绞尽脑汁地攀附权贵。

  尽管相差十四岁,但那又怎样?

  赵嘉业一个想过要女儿整容的人,怎么可能在乎十四岁的年龄差?

  何况,对比起来,谈斯雨确实算宠关书灵了?。

  而且,现在每周末,他?还?会接她?到他?家里待两天。

  “人.渣。”关书桐低骂,咬牙切齿。

  谈斯雨把她?所有细微表情?尽收眼底,敛眸,抹掉关书灵眼下的晶莹泪珠,笑容浅浅,语气温柔,却致命:

  “Grace放心,哥哥不伤心哦。”

  “因为,姐姐根本不会不要Grace,也……不会不要哥哥。”

第26章 晋江文学城

  关书灵睡着了。

  关书桐睡不着。

  悄声下?床, 出门,廊道灯幽幽亮着,隔壁房门紧闭, 看不出里面的人睡没睡。

  她需要一根烟的时间平复心情, 理清思绪。

  阳台风大, 捎来庭院草木的清香, 吹着她的头发, 她宽松柔软的白T上衣, 和相对贴身的藏青色纯棉短裤,把她指间的香烟吹得猩红发亮。

  她懒懒地半趴在?栏杆边, 左手?托腮, 夹烟的右手?拿开,红唇翕张, 吐.出一团徐徐袅袅的烟气。

  身后传来极细微的动静,她耳边净是风声, 没?听到。

  等有所察觉的时候, 他已经离得很近了, 就站在?她斜后方,光从后方打来, 他影子落在?她脚边,如蛇徐行?, 静默匍匐。

  她余光瞥见?,听到他用那把磁沉悦耳的声嗓问:“是谁教你?抽烟的?”

  “把火点着, 放嘴里就会了,”她轻弹烟灰, 好笑又鄙夷地斜他一眼,“还是说, 你?以为是那个不学?无术、偷鸡摸狗的混混痞子教我的?”

  “我可没?这?么说。”

  谈斯雨在?她身旁站定,放眼眺望,别墅以外,是蛰伏在?夜幕中的花草灌木,是蜿蜒山路彻夜不熄的昏黄路灯,和灯火阑珊的繁华都市。

  再远一点……

  那里是海,夜色中,黑黢黢的,像深不可测的黑洞。

  “你?总把我想得太坏。”他说。

  很有谴责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意?味。

  关书桐听出来了,并嗤之以鼻。

  “要不要来根?”她问着他的时候,左手?放下?来,要去摸裤袋里的烟盒。

  不等她再掏出一把金属火机,右手?指间一松,她手?背传来他指腹的粗糙触感,抬眼,他径自取走她那根烧到一半的烟支,夹在?清瘦修长的食指和中指间。

  她看着灰白?烟雾被风吹乱,看着他把她曾含过?的烟嘴送到唇边,轻抽一口,烟丝“呲嚓”烧得愈发炽烈,红得触目惊心。

  拿下?烟,丝丝缕缕的烟雾从薄唇间逸出,模糊他面容。

  风灌进他宽松T恤,扬起他的头发,也把他的声音吹得含混不清:“你?说得对。”

  他指哪句?

  是“放进嘴里就会了”,还是他真认为是仇野带她抽烟的?

  她不知道,谈斯雨也没?细说。

  烟就这?么夹在?手?里,他说:“知道你?爸的弱点是什么么?”

  话题跳太快,关书桐思索了一阵,“贪财,好.色。”

  谈斯雨微笑摇头,“是自卑。”

  她扭头看他。

  他说:“三代单传,却因穷困潦倒而入赘,像条狗般对岳父岳母和老婆言听计从,这?在?他的认知里,是莫大的屈辱。所以,他从不放过?任何可以翻身的机会。”

  “在?关家得不到重视,他就从比他弱的其他女人那里找存在?感。生下?的孩子姓关,他就找其他女人生个儿子跟他姓。熬死了岳父岳母,他再拉拢其他股东职工,逼退总裁老婆。等老婆退位,关家彻底变天?,他开始想办法把自己的亲儿子推上台面……”

  “到这?里还没?结束,”关书桐接话,“你?知道他有多想拉拢谈家。”

  “为什么?”他明知故问。

  关书桐捋一把头发,心烦气躁:

  “因为当他不断往上爬,到了不上不下?的位置,会发现,圈子与圈子之间是有隔阂的。上面那个圈子瞧不上他,下?面那个圈子他不屑一顾。他无法再通过?入赘向上爬,但?他的子女可以通过?联姻破圈。仅有一个儿子,他舍不得他重复他的老路。赵庆欣是私生女,有头有脸的名门望族看不上她。所以……”

  在?她和关书灵之间,她是年龄最适合的那个。

  “Grace只是不懂事的小孩子,谁跟她玩得好,她就喜欢谁。长大后,可能就不一样了。”关书桐说,“你?应该清楚吧?不会……也这?么不懂事吧?”

  他无所谓地耸了下?肩膀,也无所谓烟支积起长长一截灰烬,“十四岁而已,我读个博出来,二十七八岁,再工作?个四年,我三十二,Grace十八。等她本科毕业,我也攒够老婆本和奶粉钱了,一个二十二,一个三十六,听着还算能接受,要个孩子刚刚好。到时候——”

  不等说完,衣领忽然被猛力揪住,他被拽着偏侧上身,一只捏紧的拳头直冲他的面门,关书桐怒不可遏地吼:“你?混.蛋!”

  “啪!”谈斯雨一把截住她挥下?的拳头,指间烟蒂掉落在?地,灰烬散开,被风一吹,七零八碎。

  两人对视着,对峙着。

  她怒火中烧,头脸气得涨红,胸腔起起伏伏,一呼一吸都带着火,右手?快把他领口那片布料扯碎,左手?不住发力与他对抗,紧绷的青筋像是下?一秒就要撑爆。

  而他亦在?同她较劲,眼神很平静,右手?把她纤细手?腕抓得很紧,开口,火上加油:

  “到时候,我会把你?不要的、属于关家的一切交给她,是找职业经理人,还是亲自打理,全都随她。我会承担起作?为一个丈夫和父亲的责任和义务,守护我的家人,我的家庭。”

  “至于你?,”他说,“不用再担心你?妹妹过?得好不好,也不用担心关家的崛起或没?落,你?爸再也无法控制你?,你?也不用再讨好任何人,你?彻底从这?场旋涡中脱离出去,关书桐,这?不就是你?想要的自由吗?”

  “禽、兽、不、如!”她一字一顿,咬牙切齿,气到全身控制不住地战栗,眼眶一片猩红。

  谈斯雨听笑了:“我好心帮着解决问题,你?骂我.干嘛?”

  他斜额指了指楼下?,示意?半山腰那一户鸠占鹊巢的赵家,“这?么有本事,到你?爸跟前骂去,还有那个小三,和她一对私生子女。”

  “Grace才四岁!”

  “四岁又怎样?谁让她有一个担不起事,只顾着自己快活的姐姐?”

  “我没?有!”她歇斯底里地嘶吼,“那时候我势单力薄,连活下?去都困难,你?让我怎么夺回关家,怎么照顾她?我找过?你?的,但?也是你?先拒绝我,说你?想要的是爱情,难道不是吗?!那你?现在?跟我说什么?说你?要和Grace联姻?呵~你?们之间有那狗屁玩意?儿吗?!”

  话音落下?,时间仿佛凝滞,连风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看着她失控,抓狂,那双写着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的漂亮眼睛,硬生生被逼出一层稀薄的水雾,在?月光照射下?,湿淋淋,水汪汪。

  喉结滚了一下?,他感觉像吞了一把钉子般难受。

  “确实没?有。”他实话实说,不怕死地伸手?抚摸她脸颊。

  她像只竖起全身尖刺的刺猬,“啪”一下?就打掉他的手?,力气挺大,他手?背瞬间就红了。

  他反手?去抓她手?腕,她挣了几次,没?挣开。

  谈斯雨后腰懒懒地靠向栏杆,双手?扣着她两只手?臂往后拉,背在?她身后。

  她怒瞪他,身体受限,不由自主地向前挺.进一步,两人距离拉近。

  这?种感觉太别扭,她克制着,不想靠近他,却又被迫着,一点一点,凑向他。

  “关书桐,”谈斯雨说,“虽然我不喜欢你?在?我面前装模作?样,阴奉阳违,但?是……”

  他单手?擒住她两只细瘦手?腕,腾出一只手?,轻抚她细细战栗的肩膀后背,轻抚她后脑勺,固执地将她的头按在?他肩膀。

  她激动到无法自控的一滴眼泪,终于在?此时滚落,顺着脸颊,洇湿他T恤。

  接着,听到他磁性嗓音,沙沙地,低低地,挟着风声,震她耳边:

  “相处这?么多年,说实话,我对你?……确实有点感觉。”

  这?也是为什么,他对她,比对谁都心软好说话。

  即便绝交了,一派恨不得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后来他还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现在?她周围。

  解决她和仇野留下?的烂摊子,在?赵家和学?校之间周旋,帮她免掉逃课的处罚,送她十八岁生日礼物,还答应把关书灵接过?来……

  关书桐咬紧牙关,压制住即将破开胸腔疯涌而出的酸胀感。

  他的呼吸声喷洒在?她耳畔,他的气息盈满她每一次呼吸,在?她难受时,他大方借出温暖的怀抱和宽阔的肩膀。

  她不喜欢这?样。

  受不了这?样。

  “但?我讨厌你?。”她喉咙沙哑。

  “嗯,我知道。”他淡声应着,嘴角勾起一点自嘲的笑意?,自虐似的,偏要问她,“我让你?感觉不开心,难道和他在?一起,你?就会开心吗?”

  “会。”关书桐斩钉截铁,“比和你?在?一起要开心一百倍,一千倍,一万倍!”

  话音落下?,她猛然一挣,脱离他桎梏。

  谈斯雨没?拦着,只是失神地看着她。

  看着她转身回房,看着她背影消失。

  恍然发觉,原来他们一直未曾从一年前那个雨夜走出来。

  在?得不到他的支持后,她毅然决然放下?关家和赵家的一切纠葛,也放下?和他那些?若即若离的风花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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