泊岸(葛蔓蔓) 第6章

作者:葛蔓蔓 标签: 现代言情

  “节日是有些忙,过了就好了,累了快去洗洗睡吧!”阮甜也发了语音过来。

  李遥跟她闲聊几句,知道她已到了和黎彼得的新家,一切都顺利,也放下心来,道了晚安洗澡去了。

  连着两天,仍是一整天的忙碌,晚上回了房间,李遥坐在阳台发呆,微凉的风吹在脸上,她想起前年来魏县,阮甜还带她去屋顶烧烤来着,那晚的风有些大,这楼四周没有别的建筑遮挡,两个人好半天都没点着火。

  这会儿想起来,竟然觉得已经很遥远了。

  也许是因为变化有些大,经历得多了,人心也为之沧桑了吧。

  她想得入神,反倒没了困意,起身拿了瓶啤酒,打算一个人去楼顶坐会儿,安静地吹吹风。

  沿着楼梯一阶阶爬上去,伏在与胸口齐平的栏杆上,远处是一片又一片的楼群,在朦胧的暗夜里闪着细碎的光点,比白日里多了些温馨宁静的意思。

  路灯发出昏黄的光,照着来来往往的行人和车辆,有风一阵一阵吹过来,楼下几棵大树的枝叶随之轻轻摇动,掠起片片阴影。

  看得眼睛发酸,脑子放空下来,找了个不知谁放在楼顶的木椅子,胡乱擦了一把坐了下去,拎着酒瓶灌了两口。

  楼下有人抬头望天,也不知在看天象还是什么,李遥愣愣看着,脑中莫名想起 19 岁那年,她和王明昭头一回见面,聚完餐其他人去唱歌了,她想回去,王明昭主动送她回宿舍,在楼下等着她进了门才走。她进了宿舍,趴在窗口看他,见他安安静静立在楼下,仰着头往三楼的宿舍楼看,目光搜寻哪一间才亮了灯,而那间房里头住着她。

  那样从青葱时一路走过来的感情,就这么轻易地毁掉了。

  十来年她当作一个精美瓷器般爱护着的感情,被他那样轻易地弃如敝履,旁人一勾,他便全然忘了她,忘了那样做对她是多大的伤害……

  她后知后觉疼起来,离婚像面临一场大手术,她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整个人像注射了麻药一般,没什么痛感地撑过了这段日子。

  这一晚,没来由的,她身上那麻药像是突然过了劲儿,断肢般的疼突然发作起来,她闭了闭眼睛,耐心等着,身体里从前没有体会过的难受慢慢过去。

  一时有些不认识自己,这个沉浸在痛苦里不能自拔的人是谁?前方,真的有更合适的人、更光明美好的世界等着她吗?

  人像是被撕裂成两半,一半说会好的,会越来越好,一半灰心到极点,她认真选择的人、细心维护的婚姻,到最后,照旧给了她一个响亮的巴掌。

  一切,都是白搭。

  抹了抹眼角,满手的眼泪,无力地靠在椅背上,手里的手机不合时宜响了起来,她看一眼,备注的是“婆婆”两个字。

  犹豫了一瞬,还是平稳了气息接了电话。

  王明昭妈妈林月娥一听到她接电话,劈头就问,“遥遥,你跟明昭怎么了?”

  她未及回答,那边已经又高声叫了起来,“你别骗妈,肯定是有问题了。你看到了没,我刚刚见他朋友圈里发了跟一个女的牵着手的照片,我给他打电话问这事,他竟然关机了。

  妈知道,那手不是你的,你的手是细长的,照片上那手是肉乎乎的,你跟妈说,到底怎么回事?他是不是在外头有人了?

  你放心,我跟你爸一定站你这边,让他好好跟你道歉……”

  李遥觉得大约是喝了点酒,她脑子反应有些迟钝,听着林月娥说了好久才明白她的意思,记起两人结婚时林月娥送过她一只水头不错的玉镯子,她为了表示喜欢当场就试戴了,林月娥当时便夸她手长得好,纤长秀气,衬得玉镯子越发好看。打包的时候,她把那镯子留在了梳妆台的抽屉里。

  不想听她长篇大论,她清了清嗓子叫了一声,“阿姨,我和明昭的事他还没跟你说吗?我们俩已经离婚了,我现在也不在平城了。您要是有事找他不如先发微信,等他看到了自然会回复您。”

  林月娥似是被她的话吓到,一时间没了声音,李遥等了一会儿,对面 仍旧没动静,她又叫了一声“阿姨”,想挂电话。

  就听林月娥惊呼道,“离婚了?什么时候的事?你这孩子,怎么也不跟家里说一声就离婚了。妈知道大概是明昭对不起你,可你们十来年的感情你怎么说放下就放下,你这孩子也是心狠……”

  李遥听不下去,又叫了一声“阿姨”,这称呼让林月娥重新沉默下来,她才耐着性子解释,“没跟家里说是我们俩共同的决定,因为怕家里干涉,到时候离不了又闹得不可开交。现在手续已经办完了,财产也分了,我也跟我家里人说了这事,往后,我跟王明昭就没关系了。至于他为什么还没告诉您,这我就不知道了。

  阿姨,您要是没别的事情,我就先挂电话了。明天还要上班,得早些休息了。”

  李遥甚少跟人说这样的重话,本来对林月娥也确实有些愧疚,离婚那么大的事没有跟他们说一声,可听到她说自己心狠,心里那点愧疚便消了不少,当妈的,总是护着自己的孩子。

  凭良心说,林月娥待她算不错,可能是和王明昭爸爸王林婚姻幸福,老两口总腻在一起,并不过多干涉儿女的生活,这些年,她和王明昭逢年过节才回家,带着礼物说说笑笑,一大家也算其乐融融。

  除了他们一直没生孩子的事,林月娥说了几回,其他方面,虽算不得亲近,却也给了她最大的自由和尊重。然而,她终究只是王明昭的妈妈。

  李遥压下心里的酸楚,不再说话,静静等着林月娥回应。林月娥大概是头一回听她这样说话,自己家又是理亏的一方,到底不好再纠缠,支吾了两声,“行,好……”便挂了电话。

  李遥彻底没了心情吹风,将手机调成静音,站起身将剩下的两口酒喝了,拎着酒瓶往楼下走。

  下到三楼时,楼梯转角处,声控灯骤然一暗,李遥迈出去的步子来不及收回,身体随着惯性向前扑,险些撞到一个人身上,立时吓得惊叫一声,啤酒瓶“哐啷”一声砸在地上,又顺着楼梯“咕噜咕噜”滚远了,楼道里离得不远的一排声控灯依次亮起来。

  “站稳了吗?”一道低低的男音响起。

  李遥一怔,她两个肩膀正被人握在手掌中,整个人以一种前倾的姿势歪斜着,要不是被撑着肩膀,怕是已经扑进了那人怀里。

  “哦,”李遥站稳了,嘀咕了一声,“疼,你松开”,徐云朗忙撒了手。

  李遥看过去,徐云朗站在他下方的楼梯上,约莫是顾虑到两人距离太近,又往下退了一阶,整个人便比她低了两阶,看她时视线微微上扬,面上没什么表情。

  她俯视着他,一脸的羞恼,微微动了动被他捏疼的肩膀,剜了他一眼。

  这人吃什么长大的,力气这么大,她肩膀该给他捏青了。

第9章 单身女子的招桃花玄学

  徐云朗见她不高兴了,无奈低低解释了一句,“怕你摔了,力气有些大。”

  李遥见他吃瘪,心情没来由好了些,又想,要不是他死死扣着她肩膀,她要么跌倒,要么撞到他身上,也不好再计较,应了一声,“没关系”,便要绕过他下楼。

  “喝酒了?”徐云朗看她一眼,问道。

  摸摸自己发热的脸,李遥恨不得转过身去或是捂住脸,她一贯喝不得酒,一点点就面色通红,一瓶啤酒已经是极限,今晚原想着没有旁人,才放心大胆地灌了一瓶,谁知道这会儿被人迎面撞上,难看的样子给瞧了个清清楚楚。

  郁闷起来,心里暗骂:关你什么事?也不理他,自顾自蹬蹬蹬下了楼,又在拐角处捡了方才掉下去的酒瓶,一阵风般跑走了。

  徐云朗才从楼下散步回来,没成想险些撞了人,这会儿见她走了,待在原地,捻了捻方才被她嫌弃捏疼了她的指尖,想到她大晚上不睡觉一个人去楼顶喝酒,灯光下能明显看出眼圈有些肿,显然是哭过的,摇摇头,上了楼。

  次日,太阳照常升起,精神十足地照耀向每一寸土地,楼下那些建筑和行人,在晨光下显得生机勃勃。

  李遥站在阳台刷牙,心想,该像太阳一样,纵然昨夜无比疲倦地沉下去,今早也得像从来没有失败过一般,神神气气地升向高空,给所有人看它的华丽明亮。

  手边几盆不用怎么打理的盆栽,这会儿在阳光里招展着,绿叶上泛着莹润的光,还是阮甜之前放在屋里的,都是些绿色的草,她还说过她,开花店的人家里的绿植这么寒碜,像话吗?

  这会儿倒是理解了,工作的时候天天折腾花草,下了班谁耐烦还弄这些,可家里光秃秃的也不像样,放些皮实的绿草再好不过。

  再往下看的时候,一眼瞥见徐云朗拎着个袋子往回走,约莫是买早餐回来了。

  她有些心虚地往窗帘后头躲了躲,反应过来,人家可能压根没往上看,才又大大方方站出来,心里仍旧有些怪怪的,昨晚她大概是被气到了,一时失了理智,才会在那样一个不怎么熟悉的人面前失了分寸。

  想到她剜了人家一眼,后来又没搭理人跑走了,她摇摇头,对自己有些无语,转身回了卫生间,强迫自己不想了,反正已经发生了,大不了下次见了解释两句就是了。

  洗漱完,没什么胃口吃早餐,索性拿出赵春华给她带的醪糟,冲了碗鸡蛋醪糟,又煮了几只小汤圆扔在里头,吃完喝完,换了衣服去花店。

  高瑞瑞和苗苗跟她问早,苗苗跟她熟了一些,说话不再顾忌,问李遥,“遥遥姐,你眼睛怎么有些肿?是不是睡前喝多了水?”

  李遥一顿,笑笑,“没有,熬夜追剧来着,没忍住哭了几回,没事儿,下午大概就消下去了。”

  解释完,自己又去卫生间看了一眼,好像确实有些明显,算了,肿就肿吧,有什么大不了的?

  没忍住,还是对着镜子按起来,正忙着,手机响了,她看一眼,是王明昭,关上卫生间的门,接了电话。

  “遥遥,对不起,昨晚的事,我已经跟我妈说清楚了,她以后不会再打电话打扰你了。”

  李遥听着从前熟悉极了的声音,心里波澜不惊,应了一声,“好”,猛然想起,说好了给他寄送行李的,怎么好几天了都没动静?

  电话里,王明昭又叫了一句,“遥遥”,李遥翻个白眼,直截了当问他,“我的行李呢?你寄了吗?这么久了,怎么还没到?地址我那天发你手机上了,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吗?”

  她连珠炮似的发问,王明昭却沉默起来,李遥觉得不对劲,气道,“你什么意思?难不成还要扣下我的行李不成?那里头全是我个人的东西,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我们已经离婚了,我的东西一直放在你家里,你觉得合适吗?”

  李遥有些压不住火气,王明昭葫芦里到底卖得什么药?她有些烦躁地按了按眉心。

  “遥遥,你怎么会在魏县?我……”王明昭支吾着,半天没说出什么。

  他本来是打算第二天就把行李给李遥寄过去的,结果,晚上回了家,看到房间里整整齐齐几个打包袋堆在一处,心里不知道怎么回事,只觉得这些东西不该就这么轻易地离开这房子。

  那样一来,她和他之间的最后一点牵绊,也没有了。

  他不是没后悔过,可是事情已经发生了,照李遥的性子,不可能把这样大的委屈咽下去,跟他毫无芥蒂地继续过日子。

  那晚,他同意离婚,也是打心底清楚,如果还拖泥带水,只会让李遥越发讨厌他。到时候,怕是真正要闹得水火不容了。

  李遥心里不踏实起来,做了那么多年的夫妻,他这反应不大正常,她哪里能不清楚?吐出一口气,先发制人道,“王明昭,你不要让我对你连最后的尊重都没有了,不要让我瞧不起你。

  你要是不愿意寄,也好,我自己带上律师上门去取。我就不信,你还有理由拦着不成?

  不要跟我说什么你放不下的鬼话,你要真有这个心,当初就不会那样对我。还有,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你要不要坦白,昨晚的朋友圈是怎么回事,你跟谁在一起?怎么,一边和新欢情深意浓着,一边还不愿意对旧爱放手,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别伟大、特别深情啊?要不要给你颁个奖表彰表彰?”

  王明昭被她的疾言快语噎住,一时无话……李遥心想,反正已经说到这儿了,索性问个清楚,“那条朋友圈,虽然我没看到,不过应该不是你发的吧?”

  “不是,昨天是赵晴生日,我陪她过生日……上个厕所的功夫,她自己拿我手机发的。”王明昭急忙解释。

  昨晚,他为女朋友赵晴庆祝生日,她一直有些闷闷不乐,他心里清楚,原因不过是吃饭前去了他家 ,她见到了李遥的那些行李,问他,“她怎么还不把东西搬走?不会是想找借口再回来找你吧?”

  他含糊解释了两句,说,“她新工作有些忙,空了肯定会尽快搬走的。”

  赵晴不依不饶,又问他,“那你不会给她寄过去呀?你老实说,是不是对她还念着旧情?”

  他没了法子,好声好气哄了好久,承诺一定尽快把李遥的东西寄出去,赵晴才不再闹,可到底心气难平,她跟王明昭现在是名正言顺的情侣,李遥一个离异前妻鸠占鹊巢,她这正牌女友却还没搬进去,像话吗?

  晚上吃完生日餐,王明昭去厕所,她趁机拿着他的手机发了条朋友圈,原本是想正式官宣的,最后到底顾忌王明昭才刚离婚,这会儿就有了新欢总归影响不好,才只含糊地写了句,“约会中”,又配了切蛋糕时两个人手挽着手放在桌上的照片。

  结果,才发出去不久,就收到两条评论,一个头像是一簇花的,明显是女生,语气阴阳怪气,“哎呦,恭喜和新欢长长久久啊!”

  赵晴点进去,备注是“阮甜” 。

  又有个头像是篮球的人回复,“你什么情况,跟李遥离了?”

  赵晴这才着急起来,手忙脚乱删了朋友圈,刚放下手机,电话就过来了,王明昭正好进来,顺手接起来,看她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打电话的是他大学室友李川,跟李遥和阮甜都认识,看到阮甜的评论才知道王明昭跟李遥之间出了问题,自然要打电话过来关心。

  王明昭挂了电话,心里又气又急,不知道有多少人看到了,怕还有人问,索性关了手机,好让自己清净一会儿。

  离婚的事儿,他一直没对外公开,一方面不知道怎么开口,作为同学和家人眼里的模范情侣,从校园一路走到婚姻,他实在没那个脸承认自己做了错事。一方面,虽然不敢想真能挽回李遥,可似乎这么拖着就多少有些希望,好过昭示众人,他们已经离婚了,从此真正是再没关系的两个人。

  可纸包不住火,他自己小心隐瞒着,却架不住身边的女朋友也有自己的心思,哪里愿意配合他当个隐形人?

  一条朋友圈,到底把他那些心思暴露了出来,王明昭心知自己在李遥心里的印象必然已经差到谷底,只想再挽回一点颜面,这才特意澄清不是他发的朋友圈,他还没有那样厚脸皮。

  李遥心里明镜一般,王明昭是个内敛的人,以前两人在一起,他更愿意人家无意中发现他们恩爱的细节,在言语间透露出艳羡,而非自己大喇喇晒出来秀恩爱。

  那朋友圈,只能是他身边的人发出来的了。虽然招来了王明昭妈妈一通电话,可也算是说清楚了一桩事,往后就不必再去解释了。

  叹一口气,她想,确实应该像阮甜说的那样,发条朋友圈官宣自己离婚的事儿,旁的不说,对熟识的同学朋友,总该要说清楚。

  “我知道了,你尽快把东西寄过来吧,我还有事,先挂了。”不等王明昭再说话,李遥先挂了电话。

  从手机里翻出那晚拍的阮甜送的粉水晶摆件,发了条朋友圈,文案写着,“单身女子的招桃花玄学,希望能不辜负来自亲朋友的礼物!”

第10章 他是不是有女朋友了呀

  发完朋友圈,李遥一个人在卫生间又冷静了会儿,才换上笑脸出去工作。

  先是有个中年女人来定制送给朋友的开业花篮,讲明了要大麦,寓意大卖,因为制作相对简单,李遥便亲自动手做了,一大簇金黄麦穗错落插在花泥上,又配了些满天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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