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群 第16章

作者:惊山 标签: 现代言情

  “你哥怎么样了?”

  徐西成摇摇头:“还没有出来。”

  “你说我哥要是有事可怎么办啊?说好他和我一起回来,难道要我一个人回去吗?妈妈也会伤心死的。”

  徐西成的中文启蒙就是那些不三不四的狗血电视剧,在此刻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裴止境本就焦头烂额,又被徐西成闹得实在没有办法。

  就给徐家司机打了个电话送他回去。

  “你先回去吧,你哥醒了我会告诉你。”

  “真的吗?”

  徐西成一步三回头,总有些不放心。

  “真的。”裴止境无奈地应。

  转眼间走廊上只剩下两人。

  裴止境坐到她身旁。

  孟温棠沉默地低下头,紧咬着嘴唇。

  只有嘴唇传递来的丝丝缕缕的痛意,才让她发觉自己此刻是活的。

  还未等到裴止境开口,急诊室的大门敞开,徐闻柝从里头被推了出来。

  “医生,他怎么样了?”未等他反应,身旁的孟温棠已经像一阵风似的跑了过去。

  “病人是急性心肌炎,现在给药后身体恢复正常指标,没有危险,但需要住院观察。”

  裴止境跟着徐闻柝一起进病房。

  徐闻柝还没醒来。他一切都好,只是脸色比平常苍白许多。

  孟温棠静静地坐在走廊长椅上,长舒一口气,才发现自己腿软的快走不动路。

  眼下他已经没事了,孟温棠从慌乱中重新恢复理智,却发现自己进退两难,该以什么样的方式留在这里,又或者找什么借口离开?

  “真没想到,闻柝在国内还有你这么好的朋友。”

  孟温棠呆滞地抬起头。

  裴止境漫无目的地找话题,想要缓解紧张的气氛。

  她低头玩弄着手指。

  “我算不上他什么朋友。”

  “那我想听听你怎么认识他的,可以吗?”

  裴止境的眼神太真诚了,让孟温棠有些动摇。

  那么长的一段时光,就被她如此简短地叙述完。

  孟家重男轻女。头一胎孟温棠是个女的,奶奶就在家里哭家里闹,撒泼打滚非要逼迫爸爸孟光贤再生一个。

  孟温棠那时还小,搞不懂大人在做什么,只觉得奶奶这样很好玩。拍着手笑出了声,却被怒气冲天的奶奶一巴掌掀翻在地。

  干了一辈子农活的女人手劲大,一下打得孟温棠脑袋发嗡。

  “你这个贱骨头,还笑得出来?孟家老二的种就要绝在你手上了。”

  妈妈连忙冲了上去,抱起小孟温棠安抚着。

  又瞪了丈夫一眼。

  那一眼中,流露出千般的埋怨和委屈。

  后来拧不过奶奶隔三差五在家里闹自杀,孟家夫妇还是决定去医院做个检查。

  “您太太身体太差,取卵试管对她的身体有危害,而且胎儿也不稳定。不建议您做试管手术。”

  孟光贤原原本本将医生的话转述给他母亲。没想到她竟毫不收敛,反而变本加厉。

  “要么休了老婆再娶一个,要么就让秀珠再生一个。”

  孟光贤被老太太闹得没法。他出去做工,母亲就住在家里。杨秀珠伺候她三餐,却总被挑刺。

  最后也没法,只能屈服。

  做了七八年的试管,杨秀珠的身体经受不住,家里的储蓄也花光了。

  可老太太还是闹,还到儿媳的床前闹,吵得她不得安宁,吵得家里鸡飞狗跳。

  孟光贤终于硬气一回,带着妻儿搬出去住。

  妈妈的身体每况愈下,年轻时的折腾让她得了子宫癌。父亲筹钱治病。在孟温棠高中的时候,妈妈撒手人寰。

  父亲把她转回老家的高中,住在奶奶家。

  受尽奶奶的白眼。还被比她小的多的堂弟欺压在头上。

  所以她才决定高考改志愿,最后考到北方去。

  人生刚要启航,被谁拽了下翅膀,孟温棠重重地摔倒在地上,摔得很惨,这起惨痛经历教会她老老实实,不要再好高骛远。

  大一的寒假,孟温棠回老家。

  父亲将欠条一字排开摆在桌上,叫她看个清楚。

  “当年你妈治病,欠了十多万。”

  孟温棠敛下眼眸。

  “你不用说了,我知道了。”

  寒假刚开始,她找了个烧烤店的活,既做服务员,又做烤串的。手被煤炭烙了好几块伤,仗着年轻恢复快。孟温棠没有涂药,也就落下了疤。

  一直到开学前一星期。孟温棠赚够了五千块。

  一分都没留在身上,都拿来还债

  一直还债到今天。

  后来在工地,父亲没有做好防护措施,从三楼摔下来,摔断了一条腿。因为工地责任方的推诿,父亲没钱,也迟迟没有做手术,腿上落了毛病,再也做不了苦力。

  孟温棠出来工作之后,他就没了收入,全靠女儿养着。

  母亲去世后,他染上了打麻将的习惯。经常一打就是一整宿,偶尔还玩上了点荤的。

  输的比赢得多。

  孟温棠因为这个和他吵了好几次架。

  “他们都是一伙的,私底下偷偷做牌赢你呢!”

  “不可能。我之前赢了很多钱。诈骗局怎么可能让你赢呢?”

  孟温棠不再劝他,让他自生自灭。

  甚至父亲听信乡里几个老光棍的谣言,骗孟温棠回来,要给她介绍相亲对象。

  见她在城里上班,容貌也不错。那些单身汉见到她就像他们见到今晚宴席上那只八宝鸭,饿虎扑食。

  “你爸赌钱没的还,就把你押给我了。阿棠,以后不要叫我叔叔,叫我老公。老公给你钱花,你给老公生一窝娃娃。”

  孟温棠啐了一口痰,就啐在单身汉的板鞋边。

  他那双板鞋脏兮兮的都是机油,还是劳保鞋。

  然后淡定地打了110。

  举报他聚众赌博,把流浪汉抓进派出所。

  孟温棠虎口逃生了好几次,侥幸的是她没受到伤害。可这样的把戏她不想再玩下去了,也终于对父亲失望。

  “我不会再回来了。”

  她说。

  认识徐闻柝是她高二的时候。

  孟温棠又一次和奶奶吵架,不知哪来的蛮力,一股脑将桌子掀翻。上面汤汤水水搅和在一块,地板脏兮兮的,好像一只大花猫。

  在奶奶转身拿扫把的时候,孟温棠逃走了。逃到小河边。遇到和她一样的失意人。

  起初徐闻柝还有点不高兴,原本这是他一个人的秘密基地。被孟温棠也发现了。

  可女孩不说话,一个劲往水里砸石头。

  “打水漂不是这样打的。”他急忙说。

  “我不是在砸水漂。我只是单纯觉得这样很爽。”

  徐闻柝随她去。

  孟温棠就真的砸了一下午的石头,再不叫住她,小河沟都差点被她填满了。

  徐闻柝问她:“你有什么心事?”

  “我爸不要我了,我奶奶也偏心我弟弟。我没有家。”

  她又重复着问他:“是不是女孩长大就没家了?”

  徐闻柝回答不了她,因为他是男孩。

  可是他也没有家。

  爸爸是个小白脸,骗光了妈妈的钱和她离婚。又将徐闻柝留在身边,好从妈妈身上继续骗钱。

  现在爸爸给他找了个后妈,已经没空管他。

  徐闻柝偷偷给妈妈发邮件。他们最后一次见的时候,徐闻柝才十岁。

  妈妈偷偷给他塞了一张名片。那时他还小,不知道名片是拿来干什么的。后来想起有这么张名片,又翻箱倒柜把它找出来。

  照着上面的电话打过去。已经是别人接的。

  是个外国女人,说的什么车轱辘话,他一句也听不懂。

  就问:“你知道我的妈妈在哪吗?”

  对方把电话挂了。

  长大之后,他再也不给那个号码打电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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