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凶猛 第20章

作者:林不答 标签: 现代言情

  当然,也还有一丁点儿——他发誓只是一丁点儿,发憷。毕竟银河的体型和相貌摆在那儿,他得花时间克服。

  但为了蹭车,他决定当场就克服。

  可还没等他开口,弋戈已经不太耐烦地说:“算了,你坐前面也行。上车。”

  蒋寒衣愣住了。

  虽然这三轮车的驾驶座设计成了一整排的样式,坐两个人绰绰有余,但他还是很震惊,震惊之余又有一些隐秘的雀跃——她居然愿意和我坐一起?

  “快点。”弋戈不太耐烦地催了一句。

  她忽然有点后悔自己的提议——这人看起来很麻烦。但电厂的确太远了,而且毕竟他借过衣服给她,这人情得还。

  蒋寒衣坐上车,略有些拘谨地把书包搁到自己腿上。

  “你…还会开这个车啊。”他笑着说,试图打开话题。

  “没证。”弋戈一句话就把天聊死了。

  “……”蒋寒衣咧起嘴角,“没事儿,我相信你……”

  “我靠!”

  他话还没说完,弋戈冷不丁扭动车把,蒋寒衣在惯性下一个后仰,车子已经飞速驶了出去。

  蒋寒衣默默抱紧了自己的书包,回头看了眼,飞尘滚滚,银河一只狗头背对着他,狗毛在风中飘舞。

  …还挺拉风的。这飞扬的感觉。

  再转回头,弋戈已经稳住了车速,气定神闲的。她只穿了件短袖,握着车把的小臂上隐约显出流畅的线条。

  蒋寒衣下意识地握紧拳,低头看自己的手臂。

  嗯,我也不赖。没输!

  小三轮一路往西开,跋山过桥,蒋寒衣看见了熟悉的电厂大门,和远处群山之间的大风车。

  但要命的是,他微弱的记忆里只有这个电厂,没有爷爷家的具体位置。

  是往左还是往右来着?

  他在弋戈等待的目光中尴尬地沉默了。

  “你爷爷叫什么?”弋戈终于忍不住问。

  “蒋连胜。”蒋寒衣说。

  弋戈点点头,转了下车钥匙,扭动车头往右边小路上开。

  “你认识我爷爷?”蒋寒衣有些惊喜地问。

  “嗯,知道。”弋戈说,“他打牌老欠我外公钱。”

  “……”

  蒋连胜家离电厂果然很近,不出五分钟就到了。

  蒋寒衣下车,还没道谢,弋戈已经在掉头了。

  “欸,柚子掉了一个!”蒋寒衣弯腰捡起来,小心翼翼地绕过银河坐的那一边,把柚子放了回去。

  弋戈忽然又想起那该死的“社交礼仪”——这时候,她是不是应该顺势送个柚子给他吃?好像村里来客人了大家都会这么做,“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地给人送。

  虽然她眼下没有鸡也没有鸭,只有一筐卖不出去的柚子。

  “给你一个吧。”她说。

  蒋寒衣顿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一对剑眉喜气地一扬,“啊?柚子,给我?”

  “嗯。”弋戈点点头,又补充,“这是我外公院子里结的,可能很酸,卖不出去。”

  话刚说完,她又迟钝地反应过来——后半句不该说的。本来就是为了客套一下才送个柚子,怎么能说“卖不出去”这种大实话呢?这不就显得她是把没人要的东西给他了吗?

  她心里有些懊恼地叹息一声。

  社交这件事,给她带来太多挫败感了。

  但蒋寒衣似乎不介意,他笑着抱走了刚才那只掉地上的柚子,“没事儿,肯定是甜的!”

  弋戈很敷衍地笑了笑。

  蒋寒衣其实还有很多问题想问她,比如她会在桃舟待到几号,这几天在村里打算干什么,要不要一起玩,或者一起写作业也行。但没等他鼓足勇气问出口,弋戈又一扭车把,扬长而去了。

  蒋寒衣站在原地看那一人一狗一车的背影,后知后觉地闻到怀里大柚子的清香。

  这柚子很重,摸起来皮又硬又厚,嗯……看起来的确不太甜。

第18章 .也许,她需要有个人来和她说说话

  老房子看起来破败,蒋寒衣轻轻推开了门,果然没锁。映入眼帘的只有一对脱落了半截的对联、一个褪了色的福字,还有一张方桌并两张条凳。

  偌大的厅堂里,除了这些,再没有其他的家具摆设,简直是“家徒四壁”。

  家里似乎没人,蒋寒衣小心翼翼地在那看起来下一秒就要折了腿的条凳上坐下,艰难地用钥匙和手扒开了那只柚子,扒得手指月牙处生疼。好不容易掰下一瓣来尝,只一小块,酸得他眼泪都快出来了。

  但他又不想浪费,舌头颤抖着把果肉吞下去,又掰了第二瓣。

  没办法,一整天没吃饭,他饿得能吞下一头牛。

  等了三个多小时,直到快趴在桌上睡着,蒋寒衣才听见门外蒋连胜哼着曲儿回来了。

  蒋连胜看见许久不见的孙子,露出惊喜的表情,“小兔崽子,你怎么来啦?!”

  说着,短厚的手掌在他脑袋上薅了一把,力气挺大,薅得蒋寒衣脑瓜子嗡嗡响。同时,蒋寒衣还闻见了一股气味——熟悉的,混着汗味、霉味和狐臭味的味道。

  蒋连胜肯定又好几天没洗澡。

  “趁着放假,我来看看您。”蒋寒衣不动声色地把自己的脑袋从他咯吱窝下面解救出来,笑着说。

  “哦,对!你们放假了!”蒋连胜从起着油腻子的不锈钢茶壶里倒了杯水。

  蒋寒衣分明看见那水面上还漂着一层说不清是油还是灰的东西,蒋连胜却眼睛也不眨地喝了个干净。

  蒋连胜打了大半天的牌,边打边和人聊天争吵,嗓子冒烟,喝完水之后舒爽地叹了声,才坐下来问:“大孙子,你爸有没有让你给爷爷带什么东西?”

  蒋寒衣早有准备,从书包里拿出一盒补品、一只信封,说:“我爸让我给您的。”

  蒋连胜两眼放光,径直拆开信封点了点,表情说不上是满意还是不满意,只啧啧两声点头说:“还行还行,你爸最近生意还好吧?”

  “这个蜂蜜对身体也很好的,您记得每天泡一杯喝。”蒋寒衣没回答,扯开了话题。

  他怎么会知道蒋志强生意怎么样?不过估计是不太好的。要不然,他也不至于每回来看爷爷都得自掏腰包买补品塞钱。

  虽然蒋小少爷生活费不少,但蒋胜男也并不是给钱不眨眼的主。每次为了给爷爷包个厚点的红包,他都得节衣缩食好几天。

  蒋连胜看了眼那盒营养品,似乎不太感兴趣,笑着说:“唉,我身体好得很,这些东西用不上!这一盒,不少钱吧?”

  蒋寒衣故意说了个小数,怕蒋连胜转头就卖出去。

  “您记得吃,身体好也得注意保养。”他说。

  “好好好,晓得!”蒋连胜起身回屋,他有个饼干盒子,所有钱都放里头,再锁柜子里。老人家不相信银行,总觉得钱财都得握在自己手里才安全。

  “你就和爷爷住哈!”蒋连胜从柜子里掏出条褥子,往床上一丢,冲房间外说。

  蒋寒衣想到那些床单枕头不知在蒋连胜被窝里捂了多久没见过天日,忙说:“我打地铺就成!”

  “天凉,打什么地铺!”

  “没事,我睡觉不老实,怕吵着您!”

  蒋连胜没意见了。

  夜色渐晚,蒋寒衣终于把自己的地铺铺好了——先是晾在院子里通了俩小时的风,又拿刷子正反两面掸了三遍灰,地毯式检查确认没有虫眼后,他才敢安心躺下。

  蒋连胜睡在床上,身上的气味更浓了。蒋寒衣崩溃地发现,他今天还是没洗澡。

  “爷爷,明天你做饭么?”根据经验,蒋连胜肯定是懒得开火的,他在想是不是要请他去镇上饭馆吃。

  “不做。”蒋连胜很理直气壮地回答,然后忽然“哎”了声,想起什么,从床上坐起来说,“哦对,明天得早点起!”

  “怎么了?”

  “有家人做白事,咱们早点去送送,顺便在那吃个早饭!”听起来,比起送走一个逝者,蒋连胜似乎更期待那顿免费的早饭。

  蒋寒衣无语了几秒,“哦”了声:“那我定个闹钟,明早叫您。”他知道蒋连胜必然是起不来的。

  “好!”

  蒋连胜很快就睡过去了,哈欠打得震天响。

  蒋寒衣在嗅觉和听觉的双重折磨中辗转反侧,天快亮了才勉强睡着。

  *

  桃舟的习俗,丧事都开始得很早。天还没亮,蒋寒衣就跟着蒋连胜到了孙家老宅。

  灵柩停放在堂下,两个中年妇人一左一右地跪在棺边,哭嚎地唱着什么。棺下放着个火盆,来吊唁的客人都在那火盆前烧纸、鞠躬。角落里,还放着两个火盆,几个小孩子围在那儿烧纸玩,时不时发出笑声,也没人管。大概是大人们故意引他们在那儿玩的,免得吵闹到其他宾客。

  蒋寒衣看了眼堂中黑白相片上的那个老人,全无印象。他在桃舟待的时间太短,几乎谁也不认识。

  倒是蒋连胜,吊唁完之后,拉着他在好几圈人面前走了一遍,得意洋洋地介绍自己的孙子。蒋寒衣觉得尴尬,但也不好拂老人的面子,只好配合他,表现得彬彬有礼地和一群陌生人打招呼。

  炫耀完孙子,蒋连胜马不停蹄地奔向侧厅。那里摆着三张大圆桌,门外起了三口大锅,不断炒出新的菜肴给客人们端去。

  豆腐炒粉丝、腌白萝卜、蒸扣肉,还有一道不知是用什么做的白色糕点。

  蒋寒衣看着这一道又一道白色的菜肴发愣,一个没跟上,蒋连胜已经溜进厅里占了个位子,大快朵颐起来。

  那一桌上的人似乎并不都互相认识,但很快就吃到一起去,推杯举盏,十分热闹。

  虽然知道“红白喜事”是习俗,但蒋寒衣一时间还是不太能理解这么“喜庆”的葬礼。他也吃不下这桌“宴席”,于是默默从侧门走出去,自己找了个院墙下的安静角落待着。

  就是在这时候,他看见了弋戈。

  她就站在不远处池塘边的一棵古皂角树下,背对着他,面前还有一男一女两个中年人。

  那对中年人穿着体面、仪态大方,一看就不是本村的人。应该是她爸妈?蒋寒衣猜想。

  两个中年人一直在说些什么,男的颜色和缓,女的则冷着脸,看起来有些唬人。他们一唱一和地说了快十分钟,那个男人神情有些凝重地拍了拍弋戈的肩膀,牵着女人的手走了。

  “太犟了……”

  “你生的好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