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凶猛 第25章

作者:林不答 标签: 现代言情

  他阴阳怪气地往弋戈脸上砸了四个大字,又不屑地冷笑道:“哦,差点忘了,您也就第一天来拿了个第一,还是我们梨儿让给你的,牛逼什么啊你牛逼?!”

  弋戈勾起唇角,冷笑一声:“你隔着一百多个名次对年级前三了如指掌,还真是辛苦了。”

  范阳脸色一变,当即就要摔桌子,被蒋寒衣有力地往下一拽,死死地扣住了,“你他妈别犯浑!”

  范阳被摁在桌上,“蒋寒衣你有种!”

  夏梨被这场面吓坏了,急着分开两人,“赶紧松开呀!”

  “你冷静点!”蒋寒衣掐了范阳后脖子一把,松开了手。

  范阳红着脖子直起身来,狠狠盯着蒋寒衣和弋戈,又拿手往弋戈脸上一指,“死胖子,你以后最好别惹老子!”

  弋戈木着脸,仿佛没看到他这个人似的。

  范阳暴怒地踢翻了自己的凳子,从后门直接跑下了楼。

  所有同学都停下早读往这边看,脸上既有兴奋的好奇感,又有担心事态严重的严峻。

  弋戈甚至在几个男生脸上看到了不屑与不满,她几乎瞬间就理解了这种不满的缘由,就像范阳说的——大家都担心小黑屋,就她一个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她并不在乎,拿起课本继续背诵《春江花月夜》。这两个月她已经充分感受到这个班级里强大的集体荣誉感,而她作为一个空降的转学生,性格并不友好,傲人的成绩只是免遭严重排挤的保护膜,并不能让她真正融入这个集体。

  她也不想融入,没必要。

  好不容易上完两节课,学生们终于等到一个大课间,一窝蜂地冲下楼往小黑屋跑。

  弋戈不得不承认,她对于这件事有一份莫名其妙的好奇心,她费了好大力气,才克制住离开座位的冲动。

  但她还是没克制得了瞥向窗外的眼神。

  所有人都往外跑,朱潇潇动作最慢。她费劲地把胳膊向后伸,穿进羽绒服袖子里,又往兜里揣了个暖宝宝,才笨重地起身。

  “朱潇潇!”忽然有人叫住她。

  居然是蒋寒衣。他坐在最后一排,朱潇潇没看见,她还以为班上所有人都走了。

  朱潇潇条件反射地红了脸,说不清是出于被帅哥叫住的害羞与期待,还是被看见穿衣服时的笨重模样的羞耻,“怎…怎么了?”

  “等等我们。”蒋寒衣笑着起身,动作随意地拍了拍弋戈的肩。

  弋戈抬头,目光里满是疑惑。

  朱潇潇见状,顺理成章地以为他们是早就说好要一起下楼,啧了声上前拉起弋戈的胳膊,“哎哟快点吧!你俩怎么比我还慢!”

  弋戈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拉着走出了教室。

  这个过程自然而流畅,好像本该如此。没有人挖苦她“学霸,你还关心这种事啊”,也没有人阴阳怪气地说“我们班去讨公道,你来干嘛?”

  只有一个男生轻松地笑着说:“等等我们。”

  “我们”。

  弋戈被朱潇潇挽着手,不自觉地回头看了眼蒋寒衣。

  蒋寒衣走在她们身后一步,插着裤兜,得意地扬了扬眉,笑得随和而神采飞扬,骨清神秀。

  到小黑屋,她们被门口的景象吓了一跳。

  爷爷奶奶搬着两张凳子,坐在门口,低眉敛目,紧抿嘴唇,一句话也不说。他们没开店里的灯,身后一片黑黢黢的,看着有点瘆人。

  而站在他们面面前的,是几个男老师,其中就有一班的物理老师邹胜。他们全都拎着公文包、穿着条纹 POLO 衫、把衣摆塞进裤子里、皮带卡住圆鼓鼓的肚子。他们也一脸疲倦,也不说话,也那么静静地站着。

  在这诡异的对峙圈外围,又挤了一群学生,大部分是一班的人,其他班的零星也来了几个。他们还不清楚目前的状况,不敢贸然在老师面前胡闹,只好杵在外围静观其变。

  “哼,还真是来做‘思想工作’的,脸都不要了。”蒋寒衣冷笑了声。

  弋戈听见他这句嘲讽,没说话,心里却暗暗同意。且不论小黑屋到底是不是违章建筑、该不该拆,就这一群老师和一对老人家“静坐对峙”的画面,实在称不上体面。

  有个胖胖的老师似乎是不耐烦了,却也还是不对老人家说什么,转身皱着眉教训学生,“凑什么热闹?快上课了,赶紧回教室。”

  他不是一班的老师,一班学生也不怕,没一个动步子的。

  那老师不满地啧了声,瞪了夏梨一眼——这群学生里,他唯一认识的就是一班的班长夏梨,因为她在各类艺术节、运动会、国旗下的讲话上亮相过很多次。

  夏梨羞怯地低头,却也不动脚步。

  弋戈心想,难道这群老师就打算这么一直耗着?这一批耗完了,换下一批继续来耗,耗到老头老太太做不了生意,总有一天要服软?这方法,可真是既不文明又不体面。

  学生们看了半天,也看出这些老师背后的意图来,渐渐有些躁动,看不下去了。

  忽然,大家听见窸窣的声音,小黑屋的砖瓦屋顶上、层层藤蔓和枯叶之间,居然露出四只猫头来。

  除了大家都认识的那只大胖橘,还有一只体型更大、通体灰黑的独眼猫,另外两只都是花色小猫。四只猫咪看起来都脏兮兮的,眼神警惕,似乎不太亲人。

  …什么时候多了这么多只猫?是大胖橘和其他野猫生的?大伙都有点吃惊。

  邹胜终于等不下去,看了眼房梁上脏兮兮的四只野猫,上前一步严肃道:“大爷大妈,咱们不能不讲理是不是?你们既拿不出当年的承包手续,现在店里的卫生情况又这么差,你看看,这么多野猫,万一抓伤了学生,或者有什么传染病怎么办?”

  原本三缄其口的老太太一听这话眼睛就红了,梗着脖子道:“我们进的都是干净货!”

  范阳扯着嗓子声援道:“就是!我们都吃了这么久了,什么事都没有!”

  那个胖老师回头瞪他一眼,“有你什么事!赶紧给我回教室去!”

  说完,他又一抹脸笑着对爷爷道:“大爷,我们不是说您进的货有问题,但您自己看看,这房子的条件,还有这些猫,咱们可是重点学校,每年都有教育局的领导和兄弟学校的人来参观的。这房子杵在这,像话么?”

  “那就让爷爷奶奶进食堂啊!那么多摊位!”范阳又叫嚷道。

  邹胜也被惹毛了,大声斥道:“你安静点!”

  他深谙“擒贼先擒王”的道理,找这个班上最受欢迎的班长开刀,对夏梨道:“夏梨,你组织一下纪律!马上上课了,赶紧叫你们班的人回教室去!”

  夏梨破天荒顶了一回嘴,但语气还是文文弱弱的,“老师……还有十分钟才上课。”

  邹胜气不打一出来,“行,行!你们爱站就站!明天就是你们刘老师来,我看你们还敢不敢站?!”

  一阵交涉过后,爷爷奶奶抹了把泪,冲学生们摆摆手,驼着背转身进屋了。那几只猫也像通人性似的,一转身从屋顶上消失了。

  木门不好关,卡了一下,爷爷从门里用力一拉,才将门关上。整个门框仿佛都抖了三抖,落下一块墙灰来。

  邹胜盯着那块发霉的墙皮无奈地摇头,回头怒道:“一帮小兔崽子,不懂事!你们今天物理卷子别想少!”

  大家少见地没唉声叹气,默默无语地看他一眼,转身走了。

  回教室后就是数学课,毫不意外地,所有人都被刘国庆骂了个狗血淋头,首当其冲的就是范阳和夏梨。一个惹事,一个失职,各领三千字检讨。

  范阳摇头晃脑,满不在乎,还小声对夏梨说了句:“梨儿,别怕,我帮你写!”他十分嚣张地嘟囔道:“老子写别的不行,写检讨还怕你啊?!”

  弋戈看了眼夏梨,班长大人怕是从未受过如此大辱,低着头憋着嘴,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原以为这件事只能这样无疾而终,没想到,晚自习时弋戈忽然发现蒋寒衣和范阳不知又怎么和好了,连体婴似的凑一块不务正业。

  她正在心里感叹男的真是善变,又听见后座两个人压低了声音却仍然惊天地泣鬼神的一句——

  “罢课!砸食堂!”

  还没从“砸食堂”的莽夫之言中回过神来,她忽然感觉肩膀被谁轻轻拍了一下。

  一回头,蒋寒衣笑得特别灿烂。

  “喂,帮个忙呗?”

第23章 .此刻,他们站在一起。

  走廊上冬风呼呼地灌,弋戈把手揣进兜里,看着蒋寒衣装模作样拿出来“打掩护”的物理试卷,心中不觉好笑。

  但她面上是不可能笑出来的,她冷着一张脸,不耐烦地问:“什么事?”

  蒋寒衣开门见山:“你都听到了吧?”

  弋戈莫名有点心虚,脸色不变地否认:“听到什么。”

  蒋寒衣胸有成竹地笑道:“你肯定听到了,别骗我了。你每次听我们讲话的时候,笔都不动!”

  “……”你还挺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你好奇下次就一起聊呗。”蒋寒衣笑道,“你要是嫌范阳烦,我帮你把他嘴堵上!”

  弋戈嘴唇翕动一下,还是没笑,正色问:“你到底找我干嘛?”

  蒋寒衣正经道:“明天下午最后一节数学课,上完你能不能帮着拖住老刘一下?不用太久,二十分钟就够,行不?”

  弋戈皱眉,这是真要罢课砸食堂?可既然都要罢课了,为什么不干票大的直接罢了刘国庆的课?罢晚自习,听起来就很没有震慑力的样子。

  虽然心里猜得八九不离十,她还是装作不解和老不情愿的样子,“你们要干嘛?我为什么要帮你们?”

  蒋寒衣不回答第一个问题,微微踮起了脚,敛起下巴,这样他就可以做到“低头盯着弋戈”了,像大部分男生逗女孩子时那样。如果胆子够大的话,他还可以伸手揉一把弋戈的头发——徐嘉树就老这么“调戏”江一一。

  但他还没那个胆子。他只敢故弄玄虚地笑一笑,把握十足地说:“这可是行侠仗义,你不帮?”

  “……”行个鬼的侠仗个鬼的义。

  弋戈几乎可以预见蒋寒衣和范阳被刘国庆拎着耳朵教训、全班人受罚作业加倍的惨状。但说不清为什么,她没直接否认,而是说:“我建议你找夏梨。我不喜欢找老师问作业或者谈话,贸然去找刘国庆,很突兀。”

  蒋寒衣看着她,没说话,但眼睛里的笑容都快溢出来了。

  弋戈忽然意识到她的解释约等于答应,不自然地别开脸,“听到没?”

  蒋寒衣咳了声:“…夏梨不行的。”

  “为什么?”

  “她明年还要选市三好,要是被刘国庆发现和我们狼狈为奸,她就悬了。”蒋寒衣解释道,“而且,她胆子很小的,肯定不会撒谎。”

  弋戈冷笑一声:“你就知道我未来不需要类似的荣誉?我就很擅长撒谎骗老师?”

  “不是!”蒋寒衣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了话,忙解释道,“我就是觉得你肯定乐意帮这个忙,你肯定也不想看到爷爷奶奶被赶走……对、对吧?”

  那又怎样。弋戈哼了声。

  “唉,啧…其实,我就是觉得只有你能帮我们干这件事!”蒋寒衣有些懊丧地挠挠头,在弋戈面前,他好像永远无法用准确的语言表达自己的想法,说出来的话听起来怎么听都怪怪的。

  “就是,只有你可以……我知道有人会怕处分,有人会觉得我们激进,但我觉得你不怕,我总觉得,你肯定愿意加入我们……”

  弋戈看着他语无伦次的样子,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好像有点得意,有点感动,又有点悲凉——凭什么我就不怕?

  但她说出口的却是:“二十分钟?”

  蒋寒衣一愣,旋即扬起笑来,“嗯,二十分钟就够了!”

  弋戈点头,撂下句“知道了”,转身走了。

  第二天下午下课,弋戈拿着套金考卷把刘国庆堵在了教室门口,把他老人家吓得差点拿不住保温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