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凶猛 第27章

作者:林不答 标签: 现代言情

  弋戈:“……”

  敲门声响起,门被推开,三人都自觉地低头作老实状。

  哪知下一秒,却是范阳被揪住了耳朵。

  “诶诶诶疼疼疼!”范阳惨叫起来。

  “你本事了是不是?敢砸学校了是不是?!”一个身材矮壮语气粗犷的妇人拎着范阳的耳朵转了一圈,破口大骂。

  弋戈略显惊恐地看着这位忽然出现的 superwoman,忽然觉得她有点眼熟——文东街上那家晨光文具店的老板?

  在她身后,还站着另一位女士,中等身材,西服套装,蹬着黑色高跟皮鞋,拎着个一看就很贵的皮包,气质干练。

  然后她听见蒋寒衣嘿嘿一笑,喊道:“…妈。”

  那位女士也朝他拈起嘴角一笑,“儿子。”

  刘国庆和杨红霞动作奇慢地拦下了范阳的母亲刘红丽女士,他们出声的时候,范阳的耳朵都快被拧成麻花了。

  “别打孩子。”杨红霞虚虚一抬手。

  “听见没,别打孩子!”范阳叫道,“妈妈妈,撒手撒手!再揪真掉了!”

  刘红丽终于撒了手,然后一转脸冲刘国庆和杨红霞赔笑:“老师,孩子小,就是顽皮、不懂事,您多担待!”

  杨红霞哼一声:“这可不是能担待的事儿!”

  刘红丽一听觉得事儿大,立马慌了,“这…老师您……”

  蒋胜男上前道:“杨校长,孩子们犯错,该怎么罚就怎么罚。但您既然把我们家长叫来了,也是希望家长参与的吧?是不是应该先告诉我们,他们到底犯了什么错?”

  刘国庆看了眼面前干练的女人,想起来,去年的家长会她就缺席了,打三次电话有两次没空。看样子,又是个忙着赚钱不管小孩的主儿。

  他说:“蒋寒衣唆使同学们罢课,堵食堂搞抗议,一晚上,学校里被他搞得乌烟瘴气的!”

  他故意用了“唆使”、“乌烟瘴气”等词来强调事态严重,想给家长一个下马威,谁知蒋女士若无其事地点了个头,一点没被吓到,微笑着问:“为什么抗议呢?”

  刘国庆一时失语,心道这母子两个的脑回路还真是一脉相承的不正经。

  倒是蒋寒衣一五一十地说:“学校要拆小黑屋,让关系户开小卖部,我们不同意。”

  刘国庆怒不可遏,用短粗的食指戳着茶几严厉道:“什么叫关系户,你们听风就是雨?!更何况,这是学校的规划,是你们学生该关心的事吗?!”

  蒋胜男听蒋寒衣提起过“小黑屋”,一听就明白了事情大概,点头道:“老师说的对,小孩子听风就是雨,没有证据就拿“关系户”的屎盆子扣别人头上,该骂。”她说着看了蒋寒衣一眼,蒋寒衣立即低头,配合地摆出一副知错了的模样。

  但她又笑着看向刘国庆,道:“但您这第二句,我恐怕不敢苟同。学生不能关心校园规划,这是什么道理?学校,不是孩子们的学校,难不成是校领导家后花园?”

  弋戈不禁掀起眼帘看了蒋胜男一眼。这位女士肩背挺拔、站姿优雅,一看就是成功的“独立女性”,说话却直来直往,不太给人留面子,不像她认知中商人惯有的圆滑。

  刘国庆被她两句话堵得没面子,脸色不虞,喝了口茶没说话。

  杨红霞更是上火,请家长是多光荣的事?都到校长办公室了,这位妈妈怎么还敢这么趾高气昂地跟老师说话?

  她咳了声正要反击,忽然响起两声叩门声,然后不等他们回应,门便被推开了。

  几个人回头一看,一个身材高大、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走进来,携着深秋的寒风,气质也冷峻,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

  弋戈瞥了眼,漠不关心地收回了眼神。

  “弋总。”刘国庆终于从那沙发中站起来,走了两步上前主动握弋维山的手。

  “刘老师,给你添麻烦了。”弋维山解开一颗西装扣子,坐在茶几侧边一人座的沙发椅上,指了指弋戈,无奈笑道,“我这个女儿啊,就是脾气倔,你多担待。”

  范阳目瞪口呆地看着这景儿,和蒋寒衣交换了个八卦的眼神——这是弋戈她爸?排场也太大了吧?!

  蒋寒衣没搭理他,默默看了眼弋戈。她低着头,看不清楚表情。

  刘国庆摆摆手笑道:“没有!其实这事儿,跟弋戈没什么关系,主要是这两个男孩子撺掇的!”他恨铁不成钢地点了点蒋寒衣和范阳,“弋戈平时在班上很懂事的。”

  杨红霞也接茬道:“是的撒,她一个女孩子,能捣什么乱?就是这几个男孩子不安分,三天两头给我们惹事!”

  弋维山笑了两声,点点头。这场景,倒像是杨红霞和刘国庆向他汇报工作,就差他批个“已阅”再给他俩发点奖金了。

  蒋寒衣清楚地听见他母亲鼻腔里不屑地“哼”出一声。

  不大不小,刚好够整间办公室的人听到,并准确无误地传达出她的意思——嘲讽和不屑,以及,挑事儿。

  弋维山掀起眼帘看了她一眼,笑道:“…这位是?”

  蒋胜男自报家门:“主犯男孩子的妈。”

  蒋寒衣:“……”

  弋维山和蒋胜男,没一个是好惹的主儿。气氛正僵,刘国庆正要打圆场,弋戈却忽然开口了。

  她淡淡地说:“我没被谁撺掇。我不喜欢学校强拆小黑屋,看不惯一群读书人欺负老人家,所以自愿加入这次罢课行动。我是故意去引开刘老师的,除了没写标语、没亲自去堵食堂窗口,其他的都参与了,一样不落。”

  说完,她又看着刘国庆道:“您想怎么处分我?写检讨、记过,还是退学?”

  刘国庆目瞪口呆,弋维山的脸也僵了。

  “你一个小孩子,不要意气用事……”弋维山有些艰难地启齿。

  刚说两句,又被弋戈打断,“退学吧,行吗?强拆是造孽,帮我退学算积德,两相抵消,也免得您以后不敢走夜路。”

  这话一出,众人都倒吸一口凉气,杨红霞一脸见了鬼似的惊恐表情——这女孩子究竟是怎么养大的?什么话都敢乱说?

  弋维山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但仍然没有发火。他咬着牙扯嘴角笑了笑,手撑着沙发把手站起来,扣上西装纽扣,“刘老师,给你添麻烦了,我先带孩子回去。”

  刘国庆僵着脑袋点头,“欸,好。”

  弋维山看着弋戈,“小戈,先跟爸爸回家。”

  弋戈没看他,径直走出了办公室。

第25章 .她没兴趣对他叛逆,也并不想博得他的关注、愧疚和补偿

  刘国庆和杨红霞似乎被弋戈的叛逆发言吓得不轻,因此让蒋胜男几句话就掌握了主动权,最终蒋寒衣和范阳各领了一次不进档案的全校通报批评,加上五千字检讨,这事儿就这么被匆匆揭过了。

  刘红丽婉拒蒋胜男的搭车邀请,黑着脸把范阳领走了。蒋寒衣坐在副驾驶上,等候他妈的发落。

  “说说吧。”蒋胜男发话。

  “您不都知道了么……”蒋寒衣小声道。

  “我让说说你是怎么撺掇同学的,谁关心你搞什么抗议?”蒋胜男白他一眼,“你自己皮糙肉厚不怕罚,大不了转学,再大不了还可以出国,不就是仗着你妈我有点钱也不会为这事怪你,天塌不下来么?”

  “但你有没有想过,你撺掇其他同学跟你一起闹,万一你们刘老师真生气了要大动干戈,其他人抗不扛得住处分,人家有没有资本转学?”蒋胜男一巴掌呼在儿子后脑勺上,“你还在这吊儿郎当的,我跟你说,今天你们刘老师是爱护学生留了情面的!不然,他能直接把你们送到少管所去!”

  蒋寒衣觉得有点冤,他根本没想到受罚之后的事儿,更别提什么转学出国了。他分辩道:“我没撺掇……大家都是自愿的,也有人没来。”

  “扯淡!”蒋胜男又呼他一巴掌,“你这都搞成学生运动行侠仗义了,再不自愿也得自愿,懂么?不说别人,就说范阳,你想想,万一刚刚刘老师要给你们记过,档案里背一辈子,你刘阿姨怎么办?!”

  骇人的假设落到具体的人身上,蒋寒衣沉默了。他没再争辩,但仍然不服气地嘟囔道:“可本来就是学校不讲理……”

  蒋胜男叹了口气,“儿子,你有正义感、愿意为弱者出头,这是好事,所以妈不为这事怪你。但你总得慢慢明白,世界上的事没有非黑即白的,学校这次的决定,流程规规矩矩走下来,没人能说它错的,明白吗?”

  蒋寒衣没说话了,低着头,不知是在消化这并不新鲜的事实,还是在以沉默保留抗议。

  蒋胜男忽然又问:“刚刚那女孩子,就是上回去你舅那买车那个?”

  蒋寒衣回过神,是了,还有弋戈。她怎么那么虎呢,什么话都敢说。她看起来很不开心,是真的想转学了吗?想到这,蒋寒衣脑袋更疼了。

  “嗯。”

  “个子真高,老娘这八公分的高跟鞋跟没穿似的。”蒋胜男回想刚刚弋戈在办公室的模样,觉得有趣,“挺飒一小姑娘。”

  蒋寒衣:“…嗯。”

  蒋胜男又想到弋维山那装模作样的派头,轻嗤一声:“歹竹出好笋。”

  蒋寒衣:“……”

  蒋胜男见自家儿子还是一副不甘心的表情,心里知道他肯定会“越挫越勇”,指不定又作什么怪。但既然利害关系都跟他说清楚了,她也不想再啰嗦,也并不担心蒋寒衣会做真正出格的事。

  不过既然惹了事,惩罚总是要有的。

  她拧钥匙发动汽车,然后对儿子说了句:“下车。”

  蒋寒衣:“啊?”

  蒋胜男:“你老娘为了给你擦屁股,会都没开完就被叫来挨骂,你还好意思蹭车?自己回家!”

  蒋寒衣:“……”

  他确实不大好意思,于是乖乖下了车,独自骑上自行车回了家,冷冷的北风在脸上胡乱地拍。

  *

  回家的车里,弋维山和弋戈一路无话。

  车子开进车库,弋戈解开安全带正要下车,又被弋维山叫住,“小戈。”

  弋戈顿了一下,又坐回去。

  “…爸爸,不怪你。”弋维山顿了顿,话说得似乎很艰难。

  刚刚弋戈在办公室里说的话对他来说冲击太大,他原本当然是生气的,可那一瞬的怒火过后,又觉得无奈和悲凉。

  他完全不了解自己的女儿。今天之前,他以为她完美地遗传了自己的聪明和冷静,在知道了小黑屋也并不光彩的来历之后绝不会正义感泛滥多管闲事;接到电话走进办公室之前,他猜测弋戈只是叛逆——这很正常,她从转学来到江城起就叛逆,主要还是因为这么多年他们父女之间太生疏,问题不大;可在弋戈说出那“大逆不道”的话之后,他忽然意识到,弋戈并不叛逆。

  她没兴趣对他叛逆,也并不想博得他的关注、愧疚和补偿。她只是单纯地不喜欢他们这对亲生父母。她想回桃舟。

  他有些紧张地看着表情平静的弋戈,说:“爸爸就是希望你明白……以后你进入社会自己也会知道,很多事都是这样的,没有绝对的错与对。你长大了,有正义感是好事,但人要有城府。有城府,才能成大事……”

  他说着说着停下来,不确定对一个十六岁的孩子讲“城府”是不是为时过早。

  但他丝毫不怀疑自己所言的正确性,这十多年的商海沉浮,他对自己的处世之道无比自信——不然,他怎么能有今天的地位?

  然而弋戈只是问:“说完了?”

  弋维山错愕地怔了一下,然后满眼心痛地拧眉看着她。

  “谢谢你不怪我。”弋戈冷笑一声,转身走了。

  走出车库,弋戈看见王鹤玲站在家门口,穿着一条围裙。她猛地想起来,弋维山怎么会一叫就到?他们不是一向很忙吗?

  她的脚步忽然就顿住了,看着单薄得像一张纸似的王鹤玲,说不出话来,也走不开。

  “…妈。”她叫了声。

  “进来吃饭。”王鹤玲头也不回了进了家门。

  弋维山在后面,轻轻搭了下弋戈的肩,又很快放下,局促地笑道:“先吃饭,你妈妈亲自下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