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凶猛 第94章

作者:林不答 标签: 现代言情

  弋戈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了。

  她没法跟王鹤玲说她真的不在乎这些钱,也不在乎这桩离婚官司结果怎么样——她知道她得在乎,她得和王鹤玲同仇敌忾。

  僵了几秒,她笑道:“那我真的能靠啃老衣食无忧一辈子了吧,这就是当富二代的快乐吗。”

  王鹤玲也扯嘴一笑,没接茬,默了一会儿后又抛出另一枚炸弹,淡淡地说——

  “对了,年后我打算去法国了。”

  弋戈心中一惊,终于意识到事情可能比她想象得更严重。

  王鹤玲说着:“我念大学的时候在高商留学过一年,有很多朋友在那边。我打算去南法休息几年,短期内不会回来,你不用担心。”

  弋戈蹙眉,严肃地问:“妈,你真没事吗?”

  母女两个隔着屏幕对视了一会儿,王鹤玲垂下眸,自嘲地笑了一下,说:“我找人做了弋子凡和你爸的 DNA 对比。”

  弋戈诧异,下意识要为“为什么”。弋子凡比她还大,连她都相信弋维山再混蛋也不至于有个比她还大的私生子,那王鹤玲为什么要查?只可能是因为,她还是不甘心,也不肯相信。

  恩爱二十多年的丈夫,会为了一个养子,跟她对簿公堂,还步步为营了这么多年,老早就算计好万一离婚她除了死钱,什么都拿不到。

  质疑声到嘴边又被咽回去,弋戈费劲装出寻常神色,问:“什么结果?”

  王鹤玲说:“不是。”

  说完,又摇了摇头,竟有点失望似的笑了笑,喃喃重复了一遍:“不是。”

第105章 .“我希望这个世界上多一个自由勇敢的女人。”

  检测报告发到邮箱,王鹤玲在点开的前一刻猛然发觉,自己居然在期待一个肯定的结果——如果是亲生的话,那就能解释弋维山的绝情了吧。毕竟,是亲生的儿子;毕竟,弋子凡比弋戈还大了三岁多,弋维山要生也是在和她在一起之前生的。那个时候她还在法国,他还不认识她,她还能说一句“情有可原”。

  王鹤玲发现她在潜意识里为自己寻找向弋维山求和的理由。

  她在自己的女儿面前那么信誓旦旦地说“我会和你爸离婚”,说“打官司我们不会吃亏”,说“妈妈会护着属于你的东西”,可到最后,不仅被算计得干干净净,连她自己,都在下意识地为自己找与弋维山和好的理由。

  多可笑啊。

  “妈?”手机里弋戈有些担忧地叫她。

  “嗯。”

  “没事的,查就查了,我其实也怀疑过。都在打官司了,这也是保护自己的正常手段,您不用觉得不光彩。我知道,您也是为了我。”她在宽慰她,尽管语气还是这么平淡如水,可她的女儿始终站在她这边,她的女儿才是始终言行如一、说到做到的那个人。

  王鹤玲忽然没办法再同她说什么了,眼泪下一秒就要夺眶而出,她笑了笑:“没什么事就先这样,挂了。”

  除夕夜的安山很热闹,隔壁院子里昨天新入住了一家三口,那小姑娘个子小小的,讲话很甜,总是坐在爸爸身上,两只小胖腿晃来晃去地撒娇。

  这会儿王鹤玲站在露台上能看到,一家人正在客厅里吃年夜饭,小姑娘老想着往外跑看山中夜景,被爸爸抱回来裹了厚厚一件羽绒服,才骑在爸爸脖子上出来。

  王鹤玲忽然想到自己怀孕时,也想过很多次这样的场面——她的女儿无论是像她还是像弋维山,一定都会很漂亮的。她也会给她买最好看的裙子,扎最好看的辫子,教她读诗经做算术,告诉她树怎样生长、花怎样开放、河流怎样奔腾入海。她也会骑在弋维山的脖子上,小小的手掌握住她伸出去的一根指头,咯咯笑地同她撒娇。

  原来她那时候是期待有一个女儿的。

  王鹤玲好像恍然才想起,她原来期待过一个女儿。

  那当年她为什么会把弋戈丢到桃舟去呢?哦,是因为那个坏心眼的农村婆婆。她刚生完,她就欺负她、羞辱她、虐待她,她那时候得了很严重的产后抑郁,她也没有办法。

  那后来她为什么没有把弋戈接回来呢?哦,因为那个没文化的三嫂,把她的女儿养得又胖又粗鲁,像个男孩。她记得那年回桃舟,看见那个穿得一身黑、眼神冷漠、无论如何不肯叫她一句妈妈的小女孩,她没有说要带她回家。

  可弋维山呢?

  王鹤玲这时候才想起来,怀孕时她和弋维山说想要一个女儿,她已经在计划要买哪个牌子的小床、什么颜色的小鞋子。

  弋维山是怎么说的呢?

  弋维山当然是顺着她了,他把她搂在怀里,声音温柔而有磁性,说:“也好,你生的怎样都好。”

  她居然现在才听清楚,他的“也好”之后,那短短的停顿里,有怎样一声微弱而不甘的叹息。

  二十多年了,到现在才想起来,到现在才看明白。

  如同大梦一场。

  眼泪布满双颊,山间的风一吹,冰凉彻骨。

  良久,王鹤玲低头看一眼手机,才发现弋戈发来了一句“新年快乐”,还跟了一个表情包,是她养的那只叫中秋的警犬,抬起前爪的动作像在作揖,又被 P 上了一顶红帽子,看起来像在给人拜年。

  王鹤玲心中大恸,捂着嘴抽噎了许久,才克制下来,勉强控制自己的嗓音,用语音条给弋戈回复:“你也新年快乐,还有小蒋,替我跟他说一声,妈妈祝你俩新年快乐、平安开心。”

  弋戈那边很快回复过来,居然也是语音条。王鹤玲点开,是男生的声音,听起来开朗阳光。蒋寒衣说谢谢阿姨,祝阿姨新年快乐永远年轻,弋戈在旁边小声吐槽了一句油嘴滑舌,还没说完便被掐断了。

  语音戛然而止,王鹤玲攥着手机苦笑。

  至少,至少到今年,她终于对自己的女儿说了一句新年快乐。

  *

  三月,王鹤玲和弋维山终于正式达成了离婚协议。弋戈得到王鹤玲转来的很多现金、几分理财产品和三家商铺,以及弋子凡发来的微信——

  一句算公事:“爸说你永远是他的女儿,如果你愿意的话,回江城随时可以进公司工作,他也希望你多来看他。”

  另一句是他个人的感叹:“你真的很幸运,不管怎么样,你生来就拥有怎么多。”

  弋戈把号码拉黑,一个字也没回。

  四月,她在机场送王鹤玲去法国。

  她的母亲一扫除夕那夜的落魄与疲态,仍旧和她多年记忆中的一样,穿雍容大方的连衣裙,搭着件简约精致的白色西装,拎一只大象灰的 lindy,坐在 VIP 候机厅里,如雪皓腕上松松戴了根梵克雅宝的红五花,端起咖啡尝了一口便皱眉,说就算是疫情也没这么敷衍客户的道理。

  弋戈笑说,忍忍,过十几个小时就有您喝得惯的了。

  她这时候变得十分啰嗦,翻来覆去地提醒王鹤玲到了法国要注意防护,那边的疫情比国内还是严重太多。

  王鹤玲笑她,“我就不用你操心了,倒是你自己,那个工作不做了也好,不用急着找新工作奔好前程。年华最难得,多出去走走看看,好好谈恋爱。”

  弋戈耸耸肩,“您给我留了那么多钱,我当然不急着找工作了,世界上还有谁比我更享受啊?”

  王鹤玲轻轻一笑,淡淡地说:“我也就只能给你这个了。”

  弋戈闻言怔了怔,看见王鹤玲眼底一抹黯淡自嘲,犹豫了一下,轻轻牵住了她的手。

  妈妈的手仍然纤细,因保养得当并不见苍老,摸上去光滑柔软。但始终是太瘦了,瘦得有些枯槁。

  “妈,我知道这有点遗憾……我可能永远不能将你作为母亲去依赖了。”她看着王鹤玲眼里的讶异,轻声说,“但我一直视你为值得欣赏的个人,王鹤玲女士,我欣赏你的美丽、果敢和自我,所以请你永远不必对我感到愧疚,请你一直自我、一直美丽下去。”

  “如果在一个无私奉献的弋戈妈妈和一个自由勇敢的女人之间选的话,我希望这个世界上多一个自由勇敢的女人。”

  眼泪在王鹤玲眼眶里打了好几转,最终还是滚落下来。

  她又哭又笑地嗔她一句:“这一哭待会儿十几个小时的飞机,眼睛都要肿。”

  弋戈替她和自己各接了一杯新的咖啡,然后与她碰杯,瓷杯轻轻叮当一声中,她笑道:“妈妈,加油哦。”

  王鹤玲的飞机在正午时分起飞,弋戈迎着有些刺眼的阳光,看着那架波音 777 逐渐飞远。

  她在机场吃了个中饭,逛了一会儿,两个多小时后,去接蒋寒衣下班。

  蒋机长穿着制服,和同事有说有笑地走来,没看见她。弋戈绕了个弯,从他侧边跑过去,扑在他身上。

  蒋寒衣条件反射地想制服她,还好她拳没白练,抱得也紧,蒋寒衣闻到熟悉的味道反应过来,无奈地笑:“阿姨走了?”

  弋戈点点头,没头没尾地说:“我觉得我真的很幸运。”

  “?”

  弋戈:“我妈长得太漂亮了,我好像遗传到了一点,真幸运。”

  蒋寒衣低低笑出声来,安慰地抚着她的背:“嗯,我觉得你说得很对。”

  *

  弋戈辞职在家几个月,给她那个问答网站做了个 APP 版,客户量激增,赚了一小笔;跟着蒋胜男学炒股,她擅长计算,蒋女士长于眼界,两人各有所长,风生水起。七七八八算下来,弋戈的收入竟然比打工时还高了不少。

  直播之外,她每天在中秋身上花的时间也多。她准备给中秋做髋关节置换手术,仔细做了很多调查,和宠物医院的人一来二去接触多了,又给自己揽了流浪动物救助的活,除了捐款帮忙救助之外,她又琢磨着能不能做个宠物社区 APP。

  APP 做到一半,也就是图个好玩,就算做出来了凭她一个人也拉不了多少用户。不过她做着做着,倒发现了国外几个有意思的新玩法,读了几篇相关论文,又萌生出回学校念博士的想法。

  日子叮叮咣咣过到夏天,弋戈一点不比工作时清闲,但身体确实强了不少。乐道拳馆“猛女”之名再起,有时候韩森或蒋寒衣稍微让着她,她还真能从这两人手底下占到不少便宜。

  这天蒋寒衣休假,又被她拉着去拳馆。

  却没想到,一进门,听到一阵极其大声但略显业余的“哼哼哈嘿”,心里不禁发笑,想着是谁叫得这么虚张声势,扭头一看,拳台上那个张牙舞爪却连韩森半根汗毛也没碰到的暴怒女子,不正是上午还在跟她发微信说要去上海参加什么美食 party 的朱潇潇?

第106章 .生活还是要继续

  韩森由着朱潇潇发泄了会儿才喊停,朱潇潇瘫在栏杆边,大喇喇伸开两条腿喘粗气。

  围观的人不少,有个精瘦的男人看见朱潇潇手上的粉色拳套,嘿嘿嘿地笑起来,说:“小朱,你知道你为啥打不好不?得换个手套!都来拳馆了,不能带这么娘唧唧的东西。”说着,举起拳头展示了一下自己的黑金手套。

  弋戈原本正意外朱潇潇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且看起来居然像是常客,要知道当年她可是练了两回就坚持不下去才把卡转给弋戈的。

  可一听这话,她也没功夫多想了,暗骂了句傻 x,转身从蒋寒衣手腕上把自己的发圈扒下来,头发扎了个揪,抬腿就要找人算账。

  可韩森比她动作更快。她不声不响,蹲下来把朱潇潇的拳套摘了戴在自己手上,牙咬着带子绑紧了,看着那男人下巴一抬,道:“来,你跟我打。”

  那男人愣了一下继续嘿嘿笑,摆手说不了不了,不敢造次。

  弋戈走上拳台拍了拍朱潇潇的肩,“你怎么在这?”

  朱潇潇气儿还没喘匀,没说上话。

  韩森解释了句:“两周了,一直在这练呢。上周你不是没来,不然你俩应该能碰到。”

  朱潇潇这才扭头白了弋戈一眼,“哼,有些人呐,谈起恋爱人就消失了。”

  弋戈冤枉,“哪消失了,上午不还跟你聊微信呢?”又看出来这会儿朱潇潇不对劲,服软哄道:“上周是带中秋去上海做手术了嘛,不是和你说过。”

  朱潇潇笑了笑没接茬,喘匀了气起身,摆摆手说要去换衣服。

  弋戈不放心,询问地看向韩森,韩森却也只是无奈地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没办法,弋戈只得把蒋寒衣先支回家,自己去找朱潇潇。

  最后,两个人还是像刚来杭州时那样,无所事事地绕着江转悠了半天,又猫进江边的酒吧喝酒,喝到量了,再难过的事也都能说出来了。

  不过这回朱潇潇只喝了两杯,眼神和意识都清明,慢悠悠地就把事情讲了。理由是——“也不算什么大事”。

  也就一个月前的事。

  如今吃播早成红海,最火的那几个全是又美又瘦的美女大胃王,脸蛋堪比明星,直播起来却能连吞五碗火鸡面不带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