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橙橙橙橘子
倘若竖起耳朵认真听的话，还依稀能听得出来，那惨叫声中夹杂着的断断续续的、细若游丝的哀求声：
“放我出去……我知道错了，你放我出去……”
“求求你了……还给我……我不要在这里了……”
越靠近走廊的内侧，声音就越发尖锐清晰，像是指甲抓在玻璃上，让人头皮发麻，鸡皮疙瘩丛生。
一直到标有401的房间门口，那声音更为明显，门板被撞得砰砰砰作响。
门上距离地面大概一米六的位置，有一个长方形的窗口，黑色的东西便随着撞击门板的声音在上面时隐时现，但看不真切。
宋时左右瞄顾，确认周遭没有人，才轻手轻脚地从阴影里走出来。
影子被身后的的绿色荧光打照在地上，随着宋时的动作，影子一点点向上爬，在和窗口重合的一瞬间，玻璃的另一侧却突然跳出来一只放大的脸。
青灰色的皮肤眼睛，皮肤皲裂，张着血盆大口，尖锐的獠牙清晰可见，獠牙的尖端挂着幽绿色的涎水，湿哒哒地贴在玻璃上。
是丧尸！
尽管是早有已经对此有所预感，宋时还是被这一幅突如其来的画面给吓到了。
前世死在丧尸群的阴影再度笼罩在心头，对面的玻璃上却扒上来一只爪子。
皮肤干裂，指甲尖锐又长，挠在玻璃上，却什么痕迹都留不下来，除了那更加刺耳的声音。
看得出来这家研究所的主人对丧尸强大的破坏力早就认知，是以连玻璃都是专门为困住那只丧尸而打造的。
但是独属于丧尸身上的恶臭味还是从门缝中溢了出来，宋时胃里一阵翻滚，皱眉下意识后退。
那双青灰色的眼睛扒在玻璃上咕噜噜转着，在触及到宋时的一瞬间，突然瞳孔放大，血盆大口中爆发出一段尖锐的字节：
“宋时！”
“你别走！”
冷不防地在这种处境下听到自己的名字，宋时心里有些瘆得慌，这样具有人的意识的丧尸，宋时也还是头一次见。
一切的一切都实在过于蹊跷，宋时不着痕迹又往后退了一步，手悄悄地摸向腿侧的枪包。
里面的丧尸注意到了她后退拿枪的动作，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冷静了下来，双手高举，用那副沙哑得像嗓子裹了一层沙子一样的声音说：
“别开枪，我求你别开枪。”
“宋时，是我，我是傅雪柔！”
第228章 最好的容器
几乎是在枪口对准对面丧尸的眉心的一瞬，借着急救通道指示牌照下来的绿色荧光，看清楚了那张脸。
丧尸猛地抖了抖，青灰色眼珠子一动不动地紧盯着宋时，小心翼翼地用一种商量的语气央求道：“宋时，真的是我，我是傅雪柔，你别走。”
“我求求你，你想想办法放我出去，我不想在这里待下去了。”
“他、他们……我不知道他们用了什么方法，将我弄成这副鬼样子，这不是我，宋时你知道的，这不是我的身体，我求求你了，你放我离开这里好不好？”
宋时狐疑地盯着她，视线上下打量，探究着她话里的真实性。
她以前听说里的一些研究专员提起过，有些变异人在被感染之后，有极小的概率还能保持着人类的意识和理智，可以通过后天的社会训练恢复人性，譬如被从鬣人群里提出来的宋时。
但是丧尸这种生物是个例外，人类一旦被丧尸身上所携带的病毒感染，病毒便会沿着伤口渗进人的体内，病毒通过一系列过程，将自身的基因组导入插入到人类细胞基因组中，引起人类自身调控基因失活，以致病毒基因组在人体内高效打量地扩增拷贝，同时对人类自身基因的调控机制造成不可逆转的伤害，譬如诱导mRNA降解，抑制靶基因转录翻译。
一般在被感染的三小时内，人类脑部的细胞就会因为病毒的入侵而大量凋亡，无法再作为人类意识的物质承载体而存在。
是以，被感染了丧尸病毒的人始终只有一个结局——安乐死。
但是现在面前这只丧尸似乎是个例外。
也正是这种游离于预料之外的意外，让宋时心里的防备心更上一层。
她抬了抬手，上膛，冷声问：“我怎么相信你说的都是真的？”
“我……我……”丧尸唯恐宋时离开，想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绞尽脑汁苦思冥想。
但似乎现在这具身体所拥有的不完备的大脑，让思考一件事变得格外艰难，好久，丧尸才迟钝地转了转眼珠子，用不流畅的话稀稀拉拉地说：“速生无核枇杷是你的，后来是我的，野外调研回来，我就在这里了？”
每一个字节吐出来都格外艰难，宋时皱眉，隐约能明白她说得是什么。
难怪，宋时心下一沉，难怪她从西南部考察回来，傅雪柔就像变了个人一样。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那个“傅雪柔”，应该就是傅安念。
只是不知道傅雪生动用了什么方法，让这两个人交换了身体，同时变成丧尸的傅雪柔仍旧保留着人的意识。
这个结果远远超出宋时的预料，看来她的这几个学生，也并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简单。
研究所全员团灭，似乎也另有隐情。
但不管怎么说，这样一个结果对她而言并不算什么好消息，自己一向最信任的学生，还有这样不为人知的一面。
那周越呢？
他在这件事中又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疑问重重，大有愈演愈烈的趋势，宋时脑中乱成一团浆糊。
丧尸傅雪柔又问：“宋时，你放我出去好不好？”
宋时垂眸用枪托在玻璃上敲了敲，清脆的声音在寂静漆黑的走廊中回荡，是防弹玻璃，高强度的那种，拥有强爆发力的丧尸都没办法从里面破开，她就更没办法了。
无可奈何地耸耸肩：“抱歉，我无能为力。”
想得到的东西已经得到了，宋时不想再多事，转身就要走，傅雪柔突然猛拍玻璃：
“别走！宋时，你别走！”
“你要是敢走，我就告诉他们，我就告诉他们你来过这里！”
“他们打算要你的身体做容器，宋时，你今天如果走了，下次变成我这副鬼样子的，也许就是你了！”
像是被一记闷雷从天灵盖劈下来，宋时猛地回头，浑身的血液全数涌进大脑，心脏都在颤抖。
傅雪柔紧盯着她，继续说：
“我那天都听见了，傅雪生说，我的名声已经坏了，不能让那个人拥有更好的生活。”
“但是你的不是，你名声好，年轻又漂亮，还拥有让无数人羡慕的财富和学术圈地位，你的身体给那个人做容器，是最好的了！”
“只要你成为那个人的容器，我就能回去了，你如果不救我，那下次变成丧尸被关在这里的，就是你了！”
也许是因为急切害怕宋时丢下自己离开，傅雪柔的一连串话说得格外有条理，但倘若仔细听的话，仍能注意到，她声音里的颤抖。
但是她话里的巨大信息量，已经让宋时脑子有些转不过来了。
闷雷在大脑中炸开成一片烟花，所过之处寸草不生，被背叛的愤怒在心底激荡出层层叠叠的火花，血液潜涌在血管之中，似乎要将一切都燃烧殆尽，浑身都在颤抖。
双腿像是被灌了铅一样，动弹不得。
她的学生……她精心呵护栽培的学生们，原来对她打的是这样的主意？
身后突然响起“咔哒”的清脆声，后脑勺被什么东西抵住，正在说话的傅雪柔也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带着獠牙的嘴长得大大的，好久，才从喉咙里挤出来几个微乎其微的字节：
“傅……傅雪生！”
冰凉的枪口顶在后脑勺，一只手在身后用力，从她手中扯走枪，高大的影子从黑影中走出来，裴知聿站到宋时面前，抬手，枪口顶着她的眉心。
裴知聿张了张嘴：“老师。”
“老师，真抱歉让您知道这些。”淡淡不掺杂任何感情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像从阴暗的地沟里爬出来的毒蛇一样，缠绕着她的脚踝，冰冰凉凉地沿着她的尾椎骨游进神经末梢。
后背发凉，遍体生寒。
愤怒之余，更多的是心寒。
前后夹击，宋时进不能，退不得，丧尸傅雪柔看向她的眼神也变得充满了同情。
有一个人影从一旁走过来，“傅雪柔”将一个冰冷的，坚硬的镣铐扣在宋时的手腕上，抬头对她笑笑：
“好久不见了，老师。”
第229章 意识虫计划
顶着傅雪柔那张单纯无害的脸，傅安念歪歪头，将镣铐的钥匙收进口袋里，笑得格外单纯。
双手扒在窗户上的丧尸傅雪柔的眼睛里瞬间涌起翻腾不安的恨意，但又想起自己先前几次反抗的凄惨下场，只能强忍着愤怒，眼睁睁地看着这个人占据着自己的身体。
傅雪生和裴知聿会发现自己，宋时并不意外。
毕竟说到底，这几个人也是自己一手带大的，从她身上学走的东西也不少，他要是真没有两把刷子，她反倒会失望。
但是现在，此情此景，也并不比失望要好受。
她闭了闭眼，心脏像是被菟丝子茎上伸出的寄生根紧紧缠绕，从每一个可以挤进去的角度，扎进她的血管之中，延伸扩展，汲取着养分，要将她绞杀。
傅安念往后退了两步，整个人站在阴影之中，说：“哥，我弄好了，你把枪放下吧，老师现在跑不了了。”
顶在后脑勺的枪放了下去，裴知聿去开实验室的门，傅安念便挽着宋时的胳膊往里走：
“老师，您别生气，我哥不是故意要对您无礼的。”
门被推开，里面的丧尸傅雪柔条件反射地后退，哗啦啦的铁链子碰撞在一起的声音此起彼伏。
“咔哒”一声，灯光亮起。
强烈明炽的灯光让长时间处于黑暗中的众人都下意识眯了眯眼。
宋时很快回过来神，但还是被实验室里面的场景吓了一大跳。
她自诩从小在鬣人群中打滚摸爬，什么样的惨状都见过不少，有被鬣人摇着脑袋拖着游走在荒野之上，开膛破肚肠子都撒了一地的；也有在高能量的炮弹轰炸下，浑身烧焦半死不活却仍旧吊着一口气的。
人间炼狱，比比皆是。
却无一不及眼前的这一幕。
实验室并不小，推门进去正对着窗户，窗外就是研究中心的大门，两边的墙壁凹陷成多个内室，每一个内室外面被水晶棺封锁，里面却都锁着人。
粗略数了下，大概十二个。
水晶棺材折射着白炽灯的灯光，晃人眼，宋时看不清楚被封在是景观里面的那些人的相貌，但依稀能从他们的形体和姿势上推断得出来，这些都是年轻的女孩。
丧尸傅雪柔似乎是个例外。
相较于被封锁在水晶棺里的那些女孩，她还有相对的自由，只在手腕和脚踝上挂着的镣铐，被长长的铁链子牵引着。
但也仅限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