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野蓝树
就是那天晚上的地震。
棚架垮塌,楼房倾覆,她再也没有回来。
这个世界千千万万个Lynn,少了她,好像并不会停止转动。
可是为什么,只是想要活下去,和自己家人一起活下去,就这么难呢。
撕心裂肺的告别也没有发生。
到最后,救援队挖出了她的遗骸,已经是完整不全的了。
因为没有亲属关系,没人通知礼汀去认尸。
那段时间,礼汀一直在帮助同胞回国和帮助救援队运送物资。
染染被Castiel和找来的护工姐姐,带去了Zlatni Rat尖角海滩过春天。
礼汀每天都忙得脚不沾地。
上床睡觉一两个小时,又开始起床寻找女人的下落。
她辗转了很久,不停地前往之前那人工作的街道,找了好几个都不对。
直到最后,直到余震平息,一切都安定下来以后。
礼汀才得到对方已经被火化的消息。
她哄睡宝宝,穿着黑色的长裙,把那朵白色水仙摘下来,别在胸襟上。
谁都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她在晚春的风里孑孓着前行,殡仪馆领来那方小小的骨灰盒。
手套,终于带齐一整副了。
不对,还有半截的,是两副。
那个人呀。
总怕出门把手套/弄脏了,她只在家里陪他们的时候戴。
两年多了,这两双手套还几乎是全新的。
礼汀不知道对方是怎么一针一线在没有安全保障的条件下织成的,又是怎么在语言不通的情况下生下染染的。
她总是,讲一些开心的,讨好礼汀的,让人感到喜悦的经历。
不向她倾诉自己的辛苦,疼痛,恐惧,惊慌和茫然。
抱着骨灰回来的一路上。
礼汀不敢坐公交车,会打扰别人,所以她徒步走回来。
她一想起她,一直在掉眼泪,想起自己不停地希冀对方独立自强,做别的营生。
所以自己连,“你一点都不脏”,这种话都没有说过。
这种之前在哥哥怀里撒娇的时候,和他暧昧的话。
在这个孤独无依的小女生身上,却是她想用一生证明的事情。
那么倔强又那么努力。
离开的时候刚刚二十一岁。
二十岁,和平国家的那些小孩,一生才刚刚揭开帷幕。
同样都是Lynn,同样的年纪。
为什么人和人就像隔着天堑,被无力的命运摆布。
下葬的时候。
她把手套交换了一下,把属于自己的两个半只,放在了骨灰盒里一起下葬了。
她不知道,哥哥在很久之前也做了一个衣冠冢,他把自己的衣服和她的一起下葬了。
两个人,总是交错着,重复对方的轨迹。
礼汀把骨灰坛埋在这个国家最美的一个公墓里。
带染染去买花的时候,她买了白菊。
染染说姐姐喜欢大马士革玫瑰。
礼汀又感到一阵痛心,想到生前从没有好好送过对方花,连那人的喜好都摸不清楚。
越发对自己自责起来。
回到家后,染染问:“妈妈,姐姐是不是去了很远的地方?”
礼汀说,她变成天生的星,再也不会回来了,可是每天晚上她都会看着我们,所以染染要乖乖吃饭,不乖的小孩,姐姐就不会喜欢了。
想到这里,礼汀就觉得难过,那个人总觉得自己自私算计。
可是直到最后,连妈妈这个称谓都失去了。
就像一滴蒸发的水,除了自己,还有谁记得她呢。
她趴在床上,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还好染染睡着了。
否则她面对小孩子那些天真的问题,真的不知道如何回答。
被这对母女讹上的时候,她没哭。
离开哥哥一个人穿梭在异国的战争和死亡之间,她没哭。
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小小家庭破碎的时候,终于忍不住了。
“哐啷——”
那一摞小山一样的利维亚磅轰然倒塌。
砸到礼汀的身上,背上。
带来微微地刺痛,就好像在告诉她,“别哭啦,我赚的钱,替我陪伴你。”
她用了一生,很执着地给礼汀赚了那座小小的山。
她一直觉得对不起她,到最后也在求她原谅。
“原谅什么的,你倒是活过来啊,你活过来....”
“活着好不好...”
呜咽的哭声从小房子里传出。
也许从这里千千万万由于战争和地震离散的家庭里传出。
这里悲和离太多了。
个人的情感变得渺小又轻,没办法为外人道。
新闻上那些轻描淡写的报道,多少个罹难的人,分崩离析的家庭。
由于趴着哭太久了,胸口很闷,但是根本找不到人倾诉。
而这个时候,哥哥在干嘛呢。
她真的很想他。
孤独日日夜夜席卷着她。
就好像灵魂缺了一半。
也许在那个晚春,她抱着女人的骨灰坛回家的时候。
哥哥也在生她的气,铲平那个小小的衣冠冢,思念到最深处总是成了诱使人发疯的魇。
两人在地球的另一端,都在被孤独和悲伤吞噬。
礼汀决定,带着她的名字,和她一起活下去。
这样总会有一个人记住她。
于是她就是那时候改名叫温澜的。
温柔的温,波澜不惊的澜。
-
“竞拍获得的工艺品总价接近八千万。对方很神秘,任何谈判都不接受,只说是送给江太太。唯一的要求是Castiel的现任女友温小姐,去和他见一面。”
礼汀是在去泰国飞机上的前一刻,才从狗仔的口中得到这个事实。
她曾经被那个人保护得特别好,一点舆论都舍不得让她沾。
如今才知道,什么是风口浪尖。
她从来没有见到过那么多记者。
甚至礼汀以为纸媒时代已经过去,现场采访只会出现在社会热点新闻上。
当天,私人飞机从肯辛顿宫抵达希思罗机场的时候。
她还是被那一群蜂拥而至的狂热媒体们吓到了。
人群混乱,水泄不通,都举着话筒要她做出回答。
她没办法入场,机场的保安来了很多,都在维持秩序。
礼汀从直升机里被Castiel扶着下来,那些人立刻一一拥而上。
镁光灯不断地闪烁着。
礼汀很少面对这样的情况,也没有准备墨镜,几乎被闪烁的强光晃得睁不开眼睛。
“温小姐,请问您知道,您和江先生失踪的未婚妻长得一模一样吗?”
“悬赏的金额上亿,为什么您没有打算去试试呢,要知道多少人整容都想长得那么漂亮。”
礼汀咬住下唇,尝试着翻找包里的口罩。
身边的Castiel把怀里的染染保护得很好。
他的保镖和机场保安都在格挡着狗仔的进攻。
“请问,这是你们的女儿吗,一看就是混血小孩,长得好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