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中华修古籍 第143章

作者:黑白狐狸 标签: 现代言情

  副官带和管带,虽然只差一个字,却大不相同。

  半年前,牛副官带和赵管带同时竞争军舰管带一职。

  赵管带更有心机一些,翻出个所谓老母亲送的扳指日日带着,“不小心”将“孝顺”之名传入督统耳中,入了督统的眼,拿下了管带的职位。

  “每每看到这枚扳指,我就想起家中老母。”赵管带借机在周千总面前表现,“我妈不容易。”

  谁料,这一次周千总非但没应和赞叹,反而目光犹豫,脸色微沉,并未接话。

  赵管带见了,心中一惊。

  牛副管带刚巧路过,忍不住挤兑:“如今已经传开啦!赵管带大孝子,呵呵。”

  说完,意味深长地看着赵管带白了脸色,才阴阳怪气地笑了两声。

  周千总竟然也没有反驳,丢下一句话,起身离开了:

  “小赵,万不可好大喜功。”

  赵管带冷汗涔涔而下。

  等赵管带知道如今自己“孝敬母亲”的故事已经传遍了大街小巷的时候,气得一连砸了三个杯子!

  手下回禀赵管带,故事开始流传的日子,正是他致谢柏成坤的第二天。

  “柏成坤!”赵管带咬牙切齿,“你害我!”

  手下劝慰:“小柏经理也是好心……”

  “好心个屁!”赵管带痛骂,“他懂个屁!如今我这孝顺之名沸沸扬扬,那些老家伙肯定以为我为了搏上位在给自己脸上贴金!千总今天警告了我,只怕督统已经对我有意见了!他妈的!”

  他去致谢柏成坤自然是做给督统看的,但如果搞到大街小巷都在夸赞他的程度,整件事就显得太刻意了!

  赵管带是粗人,一气之下,连连爆粗口。他越骂越气,一怒之下,踹翻了几案,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下午。

  郎永翘着脚坐在店里,倏忽听见外面的喧哗声由小及大。

  “汉阳号撞上了仁川港的清朝军舰!”

  “汉阳号沉了!”

  “船翻啦!”

  郎永手里的茶杯歪了都不知道,茶水淅淅沥沥烫了他的手,他才猛地站起身。

  汉阳号撞了军舰?

  商不与官斗,只怕是赵管带用军舰撞了汉阳号吧!

  郎永大笑起来。

  赵管带果然发怒了!

  “柏成坤吃了好一个大亏!”郎永越想越好笑,“好,太好了!”

  黑脸汉子跑进来,郎永笑着用朝鲜语说:“把事情原原本本都告诉我,一丁点都不要落下。”

  汉子的声音还带着颤,不知是惊还是喜:“事发突然,仁川港本就狭窄,汉阳号慢慢过去的时候,赵管带的军舰不知怎的,突然开动起来,压着汉阳号的侧边,生生剐蹭过去。”

  “汉阳号坏了吗?”

  “坏了!”汉子肯定地说,“在场那么些人,眼睁睁看着汉阳号被拖去修了。”

  郎永这才放下了心,把钱袋子丢进汉子的怀里。那汉子马马虎虎点了数,勉强笑了笑,对着郎永磕了个头,转身离开。

  “慢着。”郎永在后面喊。

  汉子迟疑地停下脚步。

  “你怎么了。”郎永走过来,“你看起来有心事……你婆娘生孩子不顺利?”

  汉子麻木地说:“人没了。”

  “怎么不请产婆?”

  “请不起。我们这也没有产婆。”

  郎永的笑容止住:“你应该告诉我,我帮你找西医。”

  汉子搓了搓脸:“怎么能麻烦少东家。我们是贱命。我认命。”

  郎永看着他褴褛破乱的外衣。片刻后,他唤人拿了几件干净的旧衣服,亲手递给他:“兄弟,没谁是天生贱命。睡一觉,把自己收拾整洁,好好活下去。”

  汉子的黑脸上没什么表情,换了衣服,汇入外面喜气洋洋的人流中。

  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少爷恰好也抓着保姆的手挤在人流中看热闹,被那汉子挤得一个趔趄。

  汉子瞬间消失,小少爷却若有所思地盯着他离去的方向看。

  “大殷少爷。”保姆替他整理头上的帽子,“你在看什么?”

  柏大殷天真地说:“那朝鲜人身上的衣服我见过,是永哥穿过的。”

  保姆的脸色瞬间难看起来,良久,才挤出一个笑:“九少爷,话可不能乱说。”

  “我没乱说!”柏大殷急了,“那衣服上有竹子的暗纹,还有烟斗烧的洞,我看得清清楚楚!”

  保姆若有所思。

  “大殷少爷,咱们回去找秀銮小姐好不好?”保姆问。

  柏大殷不疑有他,脆生生地应了。

  没多久,郎永就被郎沣一封信叫去了汉城总号。

  “汉阳号被撞翻,柏杰生损失了800银元。”郎沣问,“是你做的?”

  “是……”

  掌风挟裹着疼痛,郎沣一个巴掌把郎永的脸扇得偏向一边!

  “蠢货!”郎沣大骂,“你藏不住手脚,如今被柏杰生知道了!柏杰生那混账现在到处说你交好朝鲜人,坑害自己同胞!”

  郎永说:“几件衣服,能说明什么?”

  郎沣说:“柏杰生拿出了几匣银子,还有绸缎布匹,说你收买那个朝鲜人!”

  郎永的眼睛越瞪越大:“……他栽赃我!再说,给了又如何!如果我早点给,那朝鲜人老婆孩子就不会死!”

  郎沣大骂:“你还不反省?!要么你就狠到底!要么你就不要做!妇人之仁,只会害了你,也害了我们!”

第190章 沉寂十数年

  郎永高声说:“他柏杰生是什么好人?我就搞他了,怎么样?!”

  “跪下!”

  膝盖被人重重踹了一脚,随即砸在冰冷的青砖上,过了几秒钟,剧痛袭向大脑,郎永怔住了。

  郎沣的胸口不断起伏,他红着眼睛看向郎永,面色扭曲得厉害:“你可知,你犯得是什么错!”

  郎永想继续喊,但他不是愣头青,见郎沣的脸色难看得吓人,他不甘地沉默。

  郎沣绕着他暴躁地转了几圈,然后伸手钳起他的下巴:“你看着我!”

  郎永愤恨地抬着头。

  “你不服?”

  “不服!”

  郎永梗着脖子,郎沣额角的青筋跳了出来:“我打死你,你认不认?!”

  “你打死我啊!你帮着外人搞自己的兄弟,你打死我!你今天不打死我,你就是个没本事的孬种!”

  郎沣一巴掌把他抽翻在地上:“混账东西!”

  郎永倔强地不说话。

  郎沣抽了一巴掌后,似乎冷静了些许。

  “你搞不过柏杰生。”郎沣只是说,“我这次来,就是接你回汉城的。”

  “回汉城?那仁川分号怎么办?”

  “刘经理自然会接任。”

  “大哥,凭什么?!”郎永嘶声质问,“究竟谁是你弟弟?你怎么替柏家人说话?我做错了什么?”

  “你错在与朝鲜人勾结。”郎沣艰难地说,“咱们华人内部怎么斗都行,但你不能勾结朝鲜人。”

  “我没勾结!”郎永急了,“那是柏杰生诬陷我!我只是买了眼线……”

  “可是谁信呢?”郎沣打断了他。

  郎永一怔。

  “那朝鲜人穿着你的衣服,被柏杰生抓来游街,柏杰生还叫人捧着所谓的银子绸缎,说是你勾结的证据!现在所有的华人都知道你勾结朝鲜人陷害柏杰生!是,你没做,是,柏杰生陷害你,但是谁信?谁会信你?你知道现在外面是什么情形?甲午海战咱们打输了!你知道当下什么最敏感吗?汉奸!”

  “你,郎永,现在就是汉奸!”

  “汉奸”一词落下,郎永的脸色煞白。

  “柏杰生陷害我……栽赃!陷害!污蔑!”

  “愿赌服输。”郎沣不忍看他,“咱们商号不能有这样的名声……你收拾东西,明天就随我回汉城。”

  郎永大叫起来:“我不回汉城!”

  郎沣说:“回汉城,跟在我身边,已经是最好的结果。或者你可以选择回国。”

  郎永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身子失了力,颓然滑倒在地上。

  ……

  “大致就是这样。”左佑佑把手上的材料:山东帮的往来书信,朴秀洙帮忙付印的唐绍仪信笺集,朝鲜河道交通志,驻汉城英国总理事威肯森书信集,以及其他零散的史料,整整齐齐地用夹子装订好,摆在柏辛树面前。

  装订成册的引证史料异常厚,夹着老石风格的荧光色便利贴,画着简行舟风格的记号笔,如今都变成了左佑佑的风格,啪嗒一声摆在目瞪口呆的柏辛树面前。

  “……这些工作成果你花了多久?”柏辛树找到了自己的声音。

  左佑佑挠挠头:“呃……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