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芒西番
“接了个电话,耽误了点时间。放心,舅舅下次如果再迟到一定跟你请假。”苏峥弯了弯眉眼,用着十足的耐心哄她。
半月前,陶青梧夜班回家,下了公交拐入胡同口的时候才察觉到一直有人跟在身后。
机缘巧合下,她与刚加完班回来的苏峥碰上,便着急忙慌地跑了过去,免遭一劫。
自那以后,苏峥都会早早地下来等她回家。
如若不是今天被一些琐事绊住了脚,恐怕陶青梧也没有抱错人的机会。
她很淡地抬了下眉眼,拖着尾音应了一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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亮黑色宾利欧陆渐渐驶入主干道,视野紧跟着宽阔了不少。
不知何时起了风,呼呼地刮着,显得车厢内静谧到了极致。
倚坐在后排的男人还在为方才的事情忧心,眉头蹙紧,阖目休息得不太安稳。
司机与坐在副驾驶位的秘书不约而同地从车内的后视镜看了一眼,暗暗倒吸了一口凉气。
倏地,男人睁开了眼睛,不紧不慢地抬腕看了眼时间,慵懒散漫的京腔自薄唇吐出,“林秘书,找人盯着方才闹事的那户,别真出事了。”
“好的,四总。”
说完林秘书就摸出手机将收到的指令付诸于行动,再抬头就看见后排的人又阖上了双目,面容不再似之前那般阴冷。
只是没多久,车厢内的宁静被突兀的手机振动声打破。
男人不得已再次睁眼,右手抄进口袋拿出后滑动接听,女人清脆柔媚的声音自那头传来。
“傅庭肆,办公室好睡吗?再不回来我就让你爹收拾收拾你的东西扔出去。”
静静听完对方的话,傅庭肆漫不经心地勾了勾唇,不以为意:“秋女士,别这么狠心。”
入了夜的秋榭园亮如白昼,微风袭来的时候凤栖湖面波光粼粼一片。
秋熹苓穿了件齐胸襦裙,修长的手指不时会从粉彩纹碗里捏起一撮饲料喂给脚下来回游动的几条三色锦鲤。
闻言她轻嗤一声,瞥了一眼搁在身后高足花几上开了免提的手机,养尊处优久了让她连动了怒都透着股子高贵优雅的味道,“连家都不敢回,你到底是谁的儿子?”
察觉到她动了气,傅庭肆摘掉眼镜按了按眉心,语气淡了下来,有些无奈,“秋女士,我是真的很忙,您可不可以高抬贵手,别再给我安排相亲了?”
话毕,他又逮着空儿补充了一句,字字句句都是在卖惨,“您的儿子已经一天没吃饭了。”
秋熹苓手上的动作一顿,只因他突然点破了她拨这通电话的真实来意,心虚的同时隐隐又有些不甘心,“最后一次,你再去最后一次。”
“秋女士!”他不禁加重了语气。
秋熹苓充耳不闻,继续卖力地给他推荐,“陆太太家的千金是外交官,模样端庄气质不凡,跟你还是校友呢,你肯定喜欢。”
“您又知道我喜欢了?”他弹开中央扶手箱,从里面拿出一方新的手帕,仔仔细细地擦拭着茶色钛框眼镜,对于秋熹苓草率做出的定论提出质疑。
秋熹苓喉头一哽,也没心情再去喂鱼,“你都快三十了,是打算出家吗?你的三个姐姐孩子都读书了,你连个恋爱都没谈过。”
“爸爸不也是三十岁才跟您结的婚吗?况且您都有三个外孙了,就别操心我了不行吗?”
失了投喂的几条锦鲤复又翻回水里,朝远处游去,溅起水花。
秋熹苓活动了下箍在手上的翡翠镯,不急不缓地拿着手机回了屋,“我追了你爸三年才结的婚,请问有姑娘追你吗?”
“当然有了,您问哪一个?”
车子很快驶入傅誉集团楼下,傅庭肆始终保持着原本的姿势斜倚在后座,完全没有要下车的打算。
短短一句怼得人哑口无言,就在他以为对方要挂电话的时候,那头却换了个人。
傅霄则拿了件直领对襟长褙披在了秋熹苓的肩头,轻柔地抚了下她的后颈,示意她消消气,接过电话恨铁不成钢道:“阿肆,你该考虑下这些事情了。或者说,你告诉我们,你喜欢什么样子的女孩子?我和你妈之后多帮你留意一下。”
傅庭肆噤了声,低垂着的眼眸仿若是在认真思考,半刻后却还是说出让秋熹苓大发雷霆的话来。
“漂亮、乖巧、好骗。”
秋熹苓:......
傅霄则:......
临挂电话前,秋熹苓抢回手机,顺带着乜了一旁的人一眼,“这家你爱回不回!恋爱都没谈过,你只会被骗。”
看着电话被挂断后跳转到主界面,傅庭肆微微抬头,紧盯着倒映在后座娱乐显示屏里的自己,没来由地问了句,“我看着真的很年长?”
坐在前排的两个人不敢贸然回答,转念一想车内也没其他人,生怕缄默不言再惹怒了后面的人。
林秘书微屏呼吸,回想着傅庭肆刚刚挂断的那通电话,以为他是被催婚所扰,大着胆子答了句,“四总多虑了。”
半晌,他古井无波的脸上掠过一丝无奈,脑海中不可抑制地出现了方才那个女孩子惊慌失措的脸。
仿若,环在腰间的手臂还在。
第02章 GET 2
秋榭园的清晨,东南角的偏院已有人气,隐隐约约能看见三四个端着精致餐盘的人进进出出。
浴室内水声四起,雾气氤氲在整个空间,金属夹丝玻璃隔断内朦朦胧胧能看见一抹修长挺拔的身影。
片刻后,傅庭肆从里走了出来,身上鸢尾印花浴袍的带子松松垮垮地系在腰间,发梢上的水珠顺着大片肌理流畅的胸膛流淌下来,浑身上下都透着散漫慵懒的劲儿。
“少爷,早餐备好了,放在外厅。”
外间的人轻叩了下门,音量压到最低,小心翼翼地冲里唤了句。
“好。”
应声后,他微微躬身,从浴台的下方拿了瓶宝路兹出来,边用毛巾拭发边喝水缓解浴后的燥热。
饭菜撤掉又换了新的,傅庭肆才从里间走了出来,一身暗黑色休闲正装,颈间的温莎结系得平整,骨节分明的右手正慢条斯理地挽着一边的衣袖。
“鹤叔,备车,去公司。”
他抬眼看了下立在餐桌旁的人,半倚在桌边用筷子夹了个金丝煎饺塞入口中,咀嚼的时候又灌了小半碗赤豆米粥,全然是一副着急要走的样子。
被唤作鹤叔的人一动不动,踌躇不安的时候连眼神都在跟着四处乱飘。
“嗯?”
傅庭肆用指节顶了下架在鼻梁上的眼镜,面露不解。
还没等一旁的人吭声,他就突然反应了过来,抓过搭在肘间的外套穿上,急匆匆用餐巾拭了下嘴角就打算从偏门落荒而逃。
无奈院外的人比他快了一步,似是未卜先知般拨开绢帘走了进来,气急败坏的时候手上的翠镯磕碰在餐桌上,清脆的响声惹得人心口一紧。
“傅庭肆,你敢跑出这个门,以后就都别回来!”
刚抬起的脚停滞在半空中,傅庭肆略显僵硬地扯出一抹笑,慢悠悠转身,“早上好,秋女士。”
“偷偷摸摸回来,又悄无声息地走,你把这里当快捷酒店?”秋熹苓扫了眼身后,示意跟着的人将好几个硬纸板箱拿了进来,整齐摆放在傅庭肆的面前。
“什么?您不会真差人把我的东西收拾干净了吧?”他俯下身拨开看了一眼,又道,“我不是让秋音桐那丫头给我送来吗?”
“就二十盒面膜,你也好意思找音桐要,”秋熹苓拂开身后的长褙坐下,视线从桌上吃了一半的残羹剩饭移到傅庭肆的身上,“你往日可从来不用这些,要来给谁用?”
“我自个儿用。”
“什么?”秋熹苓眉头微拧,生怕自己幻听般惊疑了句。
反正已经被逮了,傅庭肆也就不着急走了,复又回到餐桌前坐下,在秋熹苓的眼皮子底下重新执筷大快朵颐了起来。
空气仿佛凝滞,只能听见餐具间相互碰撞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饱餐一顿的人终于抬头望向对面,迎上秋熹苓探究的眼神,一字一句回:“恐怕要让您失望了,没有地下恋情。”
鉴于对他的固有印象,秋熹苓并不怎么信他的话,撩起两边的花苞袖继续盘问道:“那你是哪根筋又搭错了?二十盒面膜可是我三个月的量,你用来做什么?”
夜色已悄然褪去,晨曦透过竖纹板棂窗洒落进来,屋内如同笼罩着层银灰色的轻纱。
傅庭肆侧头望向外边大片的绿叶植被,无数的光斑在四处跳动着,几个词语跟着在脑内迅速闪过。
他身子后仰老神在在地倚在金苏木圈椅上,“提拉、紧致、显嫩。”
秋熹苓:......
跟着傅庭肆穿过月洞门去停车点的路上,鹤叔接连收到了好几条秋熹苓发来的讯息,无非就是一些少爷最近是否工作压力过大、精神过于紧绷导致思绪混乱所以胡言乱语的内容。
他拉开车门等人坐进去后没忍住长叹出了声。
“怎么?秋女士难为你了?”傅庭肆脸上没什么情绪,摘下眼镜顺手丢进了收纳储物盒内。
鹤叔一懵,没想到自己间谍的身份竟这么快就暴露了,可转念一想,少爷如此聪明,恐怕平时只是懒得多言,实则早就看穿了。
他欠了欠身,耐心给自己找补,“少爷,您这是说的哪儿的话,夫人只是关心您,托我平时多注意一下您的饮食和身体。”
“哦,”他勾了勾唇,颔首,失了继续为难的兴致,“让秋女士把地址发到我手机上。”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鹤叔却很快了然,在心里暗暗感慨少爷果然是刀子嘴豆腐心,和夫人简直一模一样。
他五指蜷缩成拳抵在嘴边,“好嘞。”
车子驶出秋榭园没多久便驶入城市大道,早高峰堵车是在所难免的事情。
夜里想必是又下过雨,夹着湿润空气的微风从半降的车窗内吹进来,带来丝丝凉意。
偏僻寂静的老式住宅楼与繁华喧闹的城中央不同,积了一夜的雨水正顺着窗棂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朝阳的卧室内未点灯,偶能听见熟睡的人翻身时响起的咯吱声。
哐当一声,间隔几米外的老房子内传来争执声,夹杂着还有女人委屈的抽泣。
陶青梧眼睫轻颤,咬牙切齿地抓过丢在角落里已经洗掉色的玩偶遮在耳旁,一周内仅有的一天闲暇日子就这么轻而易举被打乱。
缓了良久她慢悠悠起身,掀开遮光帘拉紧了窗户,彻底隔绝掉那让她倍感头痛的吵闹。
难得比舅舅早起,陶青梧洗漱完以后换了衣服就出门去胡同口买早餐。
人还未到,就能看见刚刚出锅的笼屉散出来的袅袅热气,豆泡汤的香味更是溢了整条街。
“老板,要四个糖油饼,一碗豆腐脑,一份豆泡汤,打包带走。”
陶青梧接来收银员递来的打包盒,付完款后绕到一旁取餐的队伍里排队,岂料这一丁点时间竟也会碰到熟人。
“呦,小陶今天起这么早。”
说话的女人穿了件大红色的连衣裙,脂粉味比早餐店里的烧饼味还要重。
“向婶早。”她扬起一边的嘴角,状似不经意间抬手捂在鼻前,乖巧地打了声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