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芒西番
陶青梧走在最前方,一盆凉水兜头浇来,刚换上的连衣裙瞬间就遭了殃。
听着那响在耳畔的讥笑声,她抬手抹干脸上的水,不动声色地掀了掀眼皮,转身回去重新换衣服。
宋方稚性子急,狠狠地瞪视着,怒喝道:“你们是不是疯了?有病就去医院治。”
她一直紧跟在陶青梧的身后,刚刚连带着也溅了一身的水,模样同样是狼狈到了极致。
那些看热闹的人敛起笑容,沉着声音警告,“宋方稚,劝你不要多管闲事,交朋友还是擦亮眼睛比较好。”
宋方稚欲要再争辩几句,却听身后的陶青梧轻飘飘地唤了一句,“方方,回来了。”
见她没动,只好又重复了一遍。
宋方稚咬咬牙不得已咽下了这口气,一回头迎上的是陶青梧笼罩着一层暗色的一双眼。
她说:“方方,你该离我远一点。”
“你怎么也说这种话?你是什么人我会不知道吗?她们那纯属人云亦云,一群人死乞白赖地跪舔黎棠。黎棠也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非说你勾引她的男朋友,实则人家时暨根本就看不上她。”宋方稚边换衣服边愤恨地说了一大堆。
这些事陶青梧怎么可能不知道,她与时暨只在文艺演出的时候见过几面,没成想却还是惹了这尊大佛,在学校对她公开表白过数次都被她毫不留情地拒绝了,谁知这位少爷却越挫越勇,依旧殷勤地围着她团团转,那能不招人恨吗?
而黎棠,与时暨青梅竹马,两个人朝夕相处的日子被突然出现的陶青梧打断,恨她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只是这位大小姐实在嘴碎,添油加醋造了不少谣。
这年头谁不恨插足者,很多人避着时暨给她使了不少绊子,让她有苦说不出。
这不两个人刚到立裁室,陶青梧那放在打版人台上的作业就被人破坏掉了。
白色的薄纱上面满是污渍,腰间钉在玫瑰花上的玻璃珠全被拆下,在实木地板上滚落得到处都是。
宋方稚没忍住爆了句粗口,伏下身跟在她的身后去捡珠子,不时会抬眼看一下,斟酌良久才道:“青梧,我觉得你其实可以考虑一下时暨,找个人护着你也不是什么坏事,而且他追你这么久看着也挺真诚的。”
“不了,不合适,不能耽误人家。”
陶青梧笑得轻松,一大把玻璃珠搁入收纳盒后又去拆打版人台上的布料。
“怎么会耽误?你课业好,又长得好看,时暨简直就是高攀你了。”
宋方稚不知她心中所想,语气不免有些诧异。
从实验楼去往教学楼需横穿一条林荫大道,路两旁栽满了梧桐树,枝叶繁茂,遮天蔽日,算是学校里最为凉爽的地方了。
伴随着鸟儿欢快的鸣叫,陶青梧和宋方稚还在讨论方才未说完的那个话题。
不远处有辆颜色奇特的车朝着两个人的方向缓缓驶来,最后停在拐向教学楼的第一个岔路口处。
“这谁啊?居然能把车开进学校。”
宋方稚率先出声,上半身前倾想要看得更仔细些。
话落,车窗似是受到感应般往下降了一半,坐在后排的男人从收纳储物盒内拿出眼镜戴上,打开车门下来的时候视线短暂地扫向陶青梧这边,又很快收回。
陶青梧一愣,几秒后从随身背的包里掏出早上捡到的那方手帕,着急忙慌朝着那边跑了过去,准备递出时才反应过来那被她踩脏的地方还没来得及清理,“先生,我......”
男人原本半倚在车前,闻言直起身,有些意外地看着她。
两个人就如此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这种上位者才有的压迫感,陶青梧已经经历过两次,此时不免还是会觉得口干舌燥。
微风袭来,头顶的枝叶哗啦作响。
这种被人紧盯着又处处都透着一股她搭讪未果的窘迫,让她差点喘不过气来。
她想走,而面前的人出声留住了她,还用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语气,“有事吗?”
第04章 GET 4
陶青梧抬头,视线交汇的那一刻,她竟连自己一开始急匆匆跑过来的目的都忘了。
踌躇不安的时候连心跳都加快了不少,拿着帕子的一双手背在身后,绞成一团。
男人依旧紧盯着她,似乎很享受看到她如此局促的样子,微微低身与她的视线平齐,扬着尾调“嗯”了一声。
她不禁往后退了几步,只因那带有玩味的眼神让她觉得有些不舒服。
没多久,身后传来一阵轻缓的脚步声,从节奏就能听出来跑来的人心情不错。
陶青梧不由自主又往旁侧挪了挪,让出了一条方便人来往的通道。
女孩子长相清丽,上身穿了件彩虹色条纹短款T恤,再搭浅蓝色阔腿牛仔裤和桃粉色高帮帆布鞋,浑身上下都透着浓浓的青春靓丽,略过她后停在了男人的面前,修长如玉的一双手挽住了对方的胳膊,娇道:“不是说让你去餐厅等我吗?”
男人下巴微扬,“秋女士让先回家。”
借着两个人如此浓情蜜意攀谈的间隙,陶青梧回身就要走,岂料她的这个动作恰好引起了女孩子的注意,微微侧身,用探究的眼神看她,“这位是......”
陶青梧嘴唇翕张,欲要解释,下一秒听男人率先说了句,“不认识。”
直到车门关上,车子扬长而去,宋方稚才踱步到陶青梧的身旁,目光跟着车尾灯越飘越远,久久收不回来。
“你跟那个男的认识?”
宋方稚迟疑着问她,眼里满是难以置信。
她摇了摇头,总觉得自己方才一定是失了智,怎么就那么贸然地跑了上去。
“我就说嘛,你认识那号大人物怎会瞒得这么好。”宋方稚看她面露不解,将亮着的手机给她看。
那是一则楼盘开业的剪彩视频,短短三分钟,所有精简的仪式里都有方才那个男人的身影,穿着复古格纹高定西装,右手捏着的剪刀在阳光的照射下泛着光泽,神情严肃,一丁点笑容都没有。
陶青梧曾刷到过这个视频,误触点开后没看几秒又很快关掉了。
她用眼角的余光瞥了眼旁边的宋方稚,听她娓娓道来,句句皆与那男人有关。
短短一两天就见过三次的男人名叫傅庭肆,傅庭肆的太姥爷是民国时期的名将,年轻时候曾经参军作战,在战争中立下不少功劳,因此后来就被提拔为了中央警卫局局长,在位五十余载,可谓是威风八面。至于他的姥爷也是当年部队里出了名的铁腕人物,姥姥也是政界出身,算得上是门当户对了。
不过后来的转折点在傅庭肆的母亲秋熹苓这里,本来从小大院里长大应该耳濡目染,没成想后来去了港城读书,认识了傅庭肆的父亲傅霄则,娇生惯养的大小姐苦苦追求了三年两个人才正式交往。
傅霄则那可是港城有着泼天富贵的豪门,最是风流多情,后来竟为了秋熹苓入赘京城,当时在港媒可是引起了好大的一场骚动。
两个人婚后选择了从商,创立了傅誉集团,再者秋家的地位在京城本就不容小觑,所以傅庭肆这位太子爷可谓是被众星捧月长大的。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陶青梧平时很少去关注这些,对于网络上的商业版块了解得更是少之又少,这会儿竟听出了趣味。
“网上到处都是。不过傅庭肆也不是个不务正业的主儿,国外名校一毕业就成立了享誉投资,正式进军风险投资领域,后又带领傅誉联合傅家在港城的资金发展房地产项目,还投资了国产汽车品牌和影视业,在短时间内创造了一个又一个的神话,称得上是年轻有为了。”
聊到后半段,宋方稚没再看手机,出口成章,信手拈来。
反之陶青梧,早就出了神。
怪不得会在自家小区楼下两次碰到这个人,想必那里拆迁后的开发商就是傅誉集团。
两个人有着天差地别的阶级差距,那方才她贸然跑上去,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恐怕对方只觉得她是抱有目的性的搭讪。
她不由地苦笑一声,攥着帕子的手松开丢入帆布包中。
物归原主的念头稍瞬即逝,想必在四九城里这么有财势的太子爷也不在乎这么个小玩意儿,说不定当时就是被当做垃圾丢掉的。
并肩走在一边的宋方稚终于说累了,掀开保温杯的盖子喝了口水后忽地发出咦声,“传闻中太子爷洁身自好,年近三十一点儿桃色新闻都没有。那刚刚那个女孩子是谁?”
她抬手掩在嘴边,瞳孔放大数倍,“莫非我们这是吃到了第一手八卦?太子爷养了小情儿?”
陶青梧忍俊不禁,震撼于宋方稚的想象力,“说不定是正儿八经的女朋友。”
“也是,毕竟都到这个年龄了。刚才那个女孩子我远远看了一眼,是真的很漂亮,就是看着年纪不大,估计是哪家的小千金,跟太子爷还挺般配的,”宋方稚后知后觉,又感慨道,“啊啊啊啊!太子爷真的好帅啊,这年头长得好又有实力,还不乱搞男女关系的好男人已经不多了。百忙之中还会抽空来接女朋友,真是体贴啊。”
难得能在宋方稚的嘴里听到如此多夸赞的词,陶青梧叹了口气,捏着这人的腕子把冒着热气的保温杯往嘴边递了递,“累了吧,喝点。”
宋方稚一顿,借着她的手喝了好几口,顺利结束了这个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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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哥,你不老实!”
秋音桐上了车以后坐在右侧,从半降着的车窗恰好能看见陶青梧越来越远的身影。
她作为交换生到京市美术学院,短短几个时辰就听好几个老师提起过这个女孩子,让她如若有不懂的可以随时去请教陶青梧。
被如此夸赞,她自然好奇,从教导处下来的时候就顺手去专业公众号看了几眼。
排在首位的精选内容涵盖了历届所有的优秀新生,她一眼就找到了。
秋音桐很少见到有人能把证件照拍得如此吸睛,陶青梧算一个。
高高扎起的马尾辫,衬衫微敞的领口露出细长的天鹅颈,更抓人眼球的是透亮的眸子,还有高挺鼻梁下微微勾起的粉嫩嘴唇,几乎挑不出任何缺陷。
每个人都会被美好的事物所吸引,她刚刚也不免俗地被惊艳了好久,所以见到真人就情不自禁多留意了好几下。
自上了车,傅庭肆的视线就从未离开过手上的PAD。
闻言偏了下头,姿态懒散地摁了摁眉心,“什么?”
“刚刚那个女孩子,你明明就认识。”
秋音桐扬起头,在心里暗暗斥责表哥薄情寡义。
岂料身旁的人听完后依旧我行我素,淡声:“确实不认识。”
“可我看到她手上拿着你的帕子,就是你那方刺着忍冬的帕子。”
她手肘撑在扶手箱上,往前倾了倾身拿走了他的PAD,双眼一直落在他的身上,妄想着能看出一丝丝的破绽。
傅庭肆无奈一笑,总觉得这丫头是真的被惯坏了,也没恼而是神色平静地又拿了回来,“我又不是只有那一块,你前面的储物盒里还有十块备用的。”
“你知道在古代送手帕是什么意思吗?代表着表达爱慕之情。而且表哥你一向谨慎,怎么可能随随便便让别人拿了去?”
秋音桐双手环胸坐着,在车内的后视镜里凑巧与往后面扫的鹤叔撞上视线,“鹤叔,我要告诉姑姑你知情不报!”
“小姐可冤枉我了。我虽常跟着少爷,但也不是无时无刻。少爷若是有意瞒着,我也无从得知啊。”
鹤叔趁着等红灯的时候,用三言两语就摘干净了自己。
车子跟着拥挤的车流走走停停,外边的街景不断后退,树木在风中摇曳,偶尔有两三声蝉鸣,听起来十分惬意。
傅庭肆早上跑了趟拆迁地,那户闹事的幸好没什么大碍,让他回了公司开完会就彻底闲了下来。
少有的闲暇日子,听着耳畔两个人有来有往的交谈声不免多出几分兴趣来。
在两个人的幻想越来越离谱前,他出声及时止住,“见过两次而已,称不上认识。手帕不知什么时候弄掉的,她应该是碰巧捡到了。”
往日里外界对于傅庭肆的猜测有许多,中听不中听的,这人都从未在意过,更不会刻意去解释。
这时陡然听见,秋音桐竟觉得有些恍惚。
明明是澄清的话语,她却硬生生品出了点其他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