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道玄
任澄揉了揉她的脚踝关节,动作熟稔。他很明白程似锦喜欢看什么,于是从低处抬头仰望她,每一个细节都经过精心设计。
他名气大涨,星途璀璨,这双春情泛滥的桃花眼功不可没。只有在程似锦身边,他才会如此仔细装点自己,才会从眼底流露出一丝纠缠的野心。他得到了想要的所有,随后贪婪的、得寸进尺地,想要得到程似锦的另眼相待,得到她的钟情、她的爱。
但程似锦望着他的眼神还是这么寂静。
任澄的手挪动了上来,他慢慢靠近,凑近到两人呼吸可闻的地步。她依旧镇静而温和,看着对方贴过来轻轻地叫她:“姐姐。”
程似锦交叠双腿,换了个坐姿,“嗯”了一声。
任澄不甘心她止水一般的反应。他贴得更近,手臂越过去环住她,低声道:“你已经看不上我了……你对我已经腻了,那为什么还叫我来?”
“那不叫了。”她只是懒得筛选。
“别。”任澄马上打断,他说,“我愿意来。我已经很久没有见你了。”
他并不是贪图报酬,即便程似锦从不亏待别人,但任澄宁愿她不那么界限分明。
程似锦有些酒后的困意,但男人非要缠着她,黏糊糊地亲近,贴着她说话。她也就有一搭没一搭的回应。
这样的平静让任澄更加急躁了。他挟着程似锦的手,五指勾拢地扣入到指缝里,指尖非常缠绵地摩挲片刻,然后拉着她的手落到腰间。
程似锦却没有像曾经那样伸进衣服里,她垂手按住腰带,屈指一挑,上面的金属扣就轻盈地打开。质量上乘的皮带从他腰间抽出,握在她手里。
看到这一幕,任澄立即联想到某些不健康的兴趣。他喉结一紧,第一反应是对疼痛的忧虑,但马上又抛在脑后,问:“……姐姐?你心情不好吗?”
“一点点。”程似锦说,“怎么了,很明显?”
其实并不明显,只是她平日里很少用皮带抽人……任澄想着这句话旁敲侧击地追问:“是哪方面的心情不好?”
程似锦没有回答,她的手随意地扯了扯掌心的皮带,这动作看得人脊背一凉。任澄将下颔放在她膝上:“姐姐……你轻一点。”
程似锦低头:“我以前有弄疼你吗?”
任澄回忆了起来。他知道她并不热衷于虐待折磨别人——起码对驯顺的枕边人颇为温情。这样的温情只存在于表面,她总是那么理智、冷淡,即便任由亲吻,唇边带笑,也让人清楚的意识到她并没有滑入堕落的渊底。
仿佛是他一个人在自作多情。
“没有。”他说。
程似锦笑了笑。她俯下身,长发随着这个动作滑落下来,掠过任澄的面前。薄荷与草木交织的香气环绕四周,如同徐徐将人浸泡的潮水。这气味侵入到肺腑里,几乎令人心神震荡。
在陪她出席这次活动前,任澄曾经多次在心中叮嘱过自己不要动情太过、不要沉迷其中,程似锦不喜欢这样。但此刻,只是嗅到了她身上熟悉的香气,他就已经遍身热潮翻涌,意乱情迷。
她冰冷的手指绕过去,抽出来的皮带没有落在身上,只是突兀地捆住了他的手。男人跪在地上,双手被牢牢捆在身后。
任澄没有挣扎,他也并不想挣脱,而是完全失去掩饰地仰首贴蹭,想要讨一个吻。这双情意满溢出来的眼睛依依不舍地看着她,像是得不到就马上会死掉。
“姐姐……你亲亲我。”他哑声说,“姐姐……”
程似锦的目光审视了片刻,轻声道:“我是觉得你听话才叫你来的。”
“我很乖的。”他说。
“那就老实一点,乖乖,不要闹,我有点累。”程似锦叹了一声,“我可不会做你的‘女朋友’。”
她提到之前失言的事,跟一盆冷水兜头浇下来没两眼。他安静了,却不由自主地更加急迫和难耐。程似锦居然就这么支着下颔闭上了眼,把一个愿意献身、服服帖帖的漂亮男人扔在脚边。
连碰都碰不到她。捆他的手是因为厌烦吗?
程似锦还是觉得腻了……任澄有些痛苦地确定了这一点。他不甘心这么想,一直以来,任澄都觉得自己有天赋、自己被上天选中,他跟在程似锦身边见过太多世面,成了一个无限贴近权势的人,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她的厌弃疏远就这么突如其来么?
当晚,程似锦并没有将他带回金林别墅,她的贴身助理全程看顾,将任澄送上车交到经纪人手里,这才道别离去。人影驱车走后,一整晚都装的乖巧驯顺的任澄脸色冷漠了起来,猛地砸了一下车窗。
“真不知道你在不高兴什么。”经纪人说,“程总还愿意联系你,你跟她出席任何活动带来的人脉收益都足够大了,她就是你隐形的靠山,只不过是没睡,有必要这么生气么?”
任澄低头深呼吸,在别人面前,他其实很易怒、甚至有点神经质:“……不一样……我其实……我想得要发疯了,不管是在片场还是做节目,我没有一刻不在想她,上次那个综艺让我给别人打电话的时候,我差一点就……”
“你差一点就把自己毁了!”提起这个,经纪人语气重了许多。
节目组上的电话联系人都是经过筛选和协商的,但任澄没有把程总的私人号码去掉。她的备注还非常暧昧可疑,他的眼神黏在上面久久不愿意移开,现场的观众大部分都发觉气氛不对……后来播出时,那部分跟主持人的对话被剪辑的非常别扭。
“要不是杜姐嘱咐我照顾你,真想把你扔在那儿自生自灭。你就只会讨好她,遇到别的业内前辈都摆着一张臭脸,纯靠吃天赋,配合度低的不如狗,还听不懂人话,我怎么会摊上你,我怎么还不死……”经纪人咬牙切齿地念叨。
他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对着车窗摸了摸自己的脸,喃喃道:“是我长得不好看了吗?”
“……他大爷的。”经纪人一边开车一边骂,“对牛弹琴。”
“新签的那个小男生。”任澄忽然坐直身体,“我跟蒋令谁更好看点?我听说他最近还在走门路,他跟程总见面了没有?”
“见了。”
他重重地踹了一下座椅,怒火瞬间高涨:“不要脸的贱货,根本就不是姐姐喜欢的样子,装什么装……”
如果能讨好程似锦,她基本会专门宠着那个人,让新欢住进金林别墅。任澄被冷待之后,她忙于工作一直没有谁搭上这条线,所以他即便焦虑内耗,也暂时沉得住气。是在蒋令出现后,任澄才发疯得格外明显。
“姓蒋的没得什么好处。”经纪人只以利益精打细算,“他算是素质优秀,长得跟你风格不同。其实你们俩……”平分秋色。
这四个字没说,他扭头看了一眼后座,任大明星已经脸色阴沉,一点就炸。经纪人闭了嘴,脑海中却想到——单论长相,还是那天去永安医疗门口接任澄时,那个跟程总说话的青年更胜一筹,清冷通透得像一块琉璃。
-
时间飞梭,每一天钟表的行走,都吞噬着无数的金钱。
手术很成功,多年来照顾陆拂的医护们都松了口气,放下心地跟他回报喜讯。陆渺也很高兴,但他这种高兴的情绪却非常虚浮,找不到落点。
因为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钱交任何一笔治疗费用了。
催债的手段越来越出格,那间出租屋的外墙上被泼了血红的油漆。他不得不补偿房东、退租搬家。陆渺坐在病床前失神了很久,术后的小拂还在睡着,窗户上是护士添置的一小盆多肉。
阳光晒着多肉植物,也笼罩在宽阔柔软的病床上。陆渺对着那道阳光看了一会儿,伸出手接住光芒的边缘,光影落在他伤痕累累的手心里,不擅劳动的人,哪怕只是做一个杂务小事都很容易弄伤自己。
日影在伤痕中颤抖地游动,即便在手心里,抓起来却还是空荡荡的一片。
他在病床前寂静地坐了半个小时。
在陆拂醒过来之前,他提前离开了。
当天下午,林琮收到了一个比预期来得更晚的电话,他听到陆家那位清高傲慢的大公子在电话那边低声询问——
“程似锦……程总喜欢什么样的人?我……”
“你终于肯低头了?”林琮的语气轻松笃定,他声音带笑,挥手让下属出去。
陆渺停顿了一息,喉咙滞涩,一个字都没有吐出来。
“我劝你珍惜一下这种机会,成为程似锦的情人,很多人求而不得。”林琮自觉还算了解她,“程似锦生气的时候不多,但你绝对不会想看到。你在哪儿?我让人送套衣服给你,你现在应该没什么钱打扮自己吧……啧,真是让我赔了夫人又折兵啊。”
陆渺沉默了几秒,忽然问:“你不会让人闹到医院来,是不是?”
林琮的笑意消失了,他轻描淡写地说:“你在说什么呢,被你爹的债主催傻了?这么不信任永安医疗的安保力量?”
他这话说的没有任何问题,就算林琮不动手,其他的人来讨债也绝对要不到陆拂面前。
“好……”陆渺报了一下地点。
很快就有人找过来,将放着衣服的盒子交给他。他向林琮的下属再次确定程似锦的行程后,打开了盒子。
这种昂贵柔软的衣料、精益求精的品质,已经远离他的生活很久了。陆渺神情不变地摸了摸布料。已经到了初冬,盒子里只有这样一件大衣。
衣服旁边放着一个便签,是林公子亲自写的——
“尊严都脱掉了,衣服也没必要虚伪得穿戴整齐,对吧,陆渺。”
第14章 14
十五号降临那天,后半夜悄然无声地下起了小雪。
雪的声音非常轻,这样微不可查的落雪声搅扰了他的睡眠。时间越逼近、让人越睡不着,陆渺推开窗,初冬的寒意瞬息间遍布全身,在这样渐渐蔓延的冰冷中,他严酷灼热的心口才能稍微松懈、稍微得到一丝喘息的余地。
日出后,雪还没有停。
钟表的滴答声在室内响起,日光折射在雪上,又被晃进房间里,透过窗帘的缝隙落在床上。他发了一会儿呆,听到手机上定的闹钟再次震动时,抬手解开了衣服扣子。
陆渺不是所谓的“天使中性风”,他的男性特征很明显,肩宽腰细,肌肉紧实,生长在他身上的每一寸骨头都仿佛受到耐心的雕琢。似乎也正因为这样的精细雕琢,他的身体尤其容易被刺激。
他把衣服都脱了下来,整洁地叠在一起。
那件布料柔软的大衣里面没有穿其他内搭,柔密的触感再次附着在他身上时,陆渺只觉得浑身被刺痛了一下,他深深地吸了口气,想要从四周攫取到更多的氧气来生存——他知道这刺痛感跟衣服并没有关系,疼痛的只是他脆弱的、被踩在脚下的底线。
他早就没有底线了。现在,在程似锦面前,他完全成为了一个彻头彻尾的攀附者,跟那些亟待她垂怜狎弄的任何人都没有区别。
他才是那个下流货色。是不堪一击的低劣玩具。是一个失去自我、失去尊严、舍弃人格的性化符号,有人愿意对他另眼相待,他应当欢欣鼓舞,感恩戴德。
这个人是程似锦。他应该觉得是不幸中的万幸才对。
陆渺强迫自己这样想,强迫自己觉得没关系,是她也没有什么特殊的。但他无法操控自己精神上的再度受挫,他几乎在这种自我催眠中喘不过气来。
他的眼角不由自主地泛红,在陆渺闭上眼之前,泪水先一步落下来,浅浅的暗色漫进摆放整齐的廉价衣服里。这次,他不用慌张地道歉,试图挽回在衣角上越陷越深的水痕。
他提前两个小时,前往华庆银厦。
陆渺只是看上去穿得很得体,大衣、修身西装裤,扣子系得整齐无比。但他知道衣服里面什么都没有穿,初冬的冷风时不时涌进衣服里,连他的血仿佛都是冷的。
华庆银厦很大,曾经他的父亲陆建业也经常来这里。陆渺的手时不时拢一下衣领,他缺乏安全感,似乎会被身边路过的每一个不经意的目光轻易看穿,他不敢在门口很近的地方等,不敢与任何一个可能认识的人对视。
这个地方来往的人大多数都是业内人士,对陆家的事多少有所耳闻,自然认识他的几率也更高。
陆渺低着头,手指冷得有些失去知觉。他的脚下再次出现了一层薄薄的脚印——随即后知后觉的发现,这场小雪继续下了起来。
雪色吞噬了初冬傍晚最后的一丝残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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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是夫人的电话。”
程似锦伸手接过,一边摁了接通键一边坐进车里,旁边的助理从右侧靠过来帮她系安全带。
“阿锦啊,”母亲的声音出现在手机另一端,“周末有没有工作?哎呀,监事会提议的股东大会还要再开几次?这点章程我们小锦都不能说的算吗……”
“妈,咱们要清洗人家的董事会,当然要多运作几次。里面有几块难啃的硬骨头,既不认钱,也不吃什么人情道义。”程似锦随口回答,“我周末开完会回家看你。”
“你是该回家看我了,上次回来还是立秋呢。”母亲埋怨了一句,“金林别墅的人手没那么全,我怕照顾不好你,还是咱们家的做饭阿姨做得合胃口……可不要忘记吃饭啊?张特助呢?”
“我在,夫人。”张瑾依旧是一成不变、无波无澜的语气。
“你可要好好监督小锦吃饭,辛苦你啦。今年年假还是要去国外吗?你把家里人接到京阳,今年跟我们一起吧?”周夫人和蔼又热情地劝说。
张助理道:“谢谢夫人。不了,我不想加班。”她已经得了看见程总就自动进入工作模式的病了。
周夫人朗声大笑。程似锦瞥了她一眼,张瑾面不改色地坐回去了。
“周末早点回家,玉书留学回来了,我们正好给他接风洗尘。”母亲絮絮叨叨地说,“玉筠亏还是亲姐呢,她弟回国这种事儿都没跟你说?你可得好好说她几句,打小儿我就看这孩子乖,比你爸看的那几个联姻对象强……”
程似锦听得耳朵起茧,但碍于是亲妈发言,一声不吭地听着,忍不住点了根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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