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麦s
“不知道。说小品的演员我只喜欢陈佩斯。”顾东文问?自?家老娘:“姆妈,你喜欢秋香伐?”
“还好。”顾阿婆照例答道:“香港的女演员嘛,总归还是要比刘晓庆她们这批人灵一点,洋气得很,不过比不上阿拉囡囡。”
“瘌痢头儿子?自?家的好,马桶还是自?家的香啊。”顾东文呵呵笑。
斯江回过神?来,不依不饶地去挠阿舅的痒:“大?舅舅最戳气了,谁是瘌痢头谁是马桶啊!阿哥快来帮忙,阿舅说你是瘌痢头!”
景生在结最后一个月的流水,闻言只抬了抬头:“拿出吃奶的力气来啊,狠一点,再狠一点。”
斯江像猫一样挠了几?下,笑着笑着就哭了:“我怎么还不长大?呢!我要是个大?人就好了。”
景生停下手:“你是大?人就怎么样?”
“我就挣很多很多钱,把阿舅的饭店买下来,给姨娘和阿大?伊拉很多很多钱。”斯江趴在躺椅扶手上抽泣。
“囡囡你靠什?么挣很多很多钱啊?”顾东文摸了摸她的头发?笑着问?。
斯江闷声道:“我——,要么去当演员行不行?大?家都说当演员挣很多很多钱。”
“去去去。”顾阿婆伸出小脚,轻轻点在斯江腰上:“好人家的孩子?不当戏子?啊,你好好读书将?来当那个什?么讼师去,那个又体面又能挣大?钱。”
顾东文笑得不行:“新社会了老娘,什?么戏子?不戏子?的,演员,那叫演员,是个很有钱途也很辛苦的正当工作。”
顾阿婆拿眼觑他,冷笑道:“你老娘虽然不识字,走过的桥比你们走的路还多呢,有什?么不一样?以前我们扬州,再有名的戏子?,官老爷让你去唱堂会,你敢不去?你太外公当年就养了十几?个戏子?,一打?仗,他们是最早逃掉的,还偷了好多东西,连大?烟都偷。反正咱们家的孩子?,哪怕去扫厕所?捡垃圾,也不许去当戏子?。”
顾东文抬起手:“??行行行,当初人家请南红去拍戏,您老人家可是拿着菜刀冲进电影厂里?去的。放心,斯江就是随口说说的。哈,看来斯南这个提刀就上还是从姆妈你这里?祖传下来的,怎么全?赖在我头上了真是。”
顾阿婆笑着去打?他,斯江目瞪口呆,万万没想到外婆居然还有这样腐朽的旧思想,明明她老人家最喜欢王文娟徐玉兰严凤英马兰刘晓庆潘虹张瑜龚雪这些漂亮的女演员,不但爱看电影还爱上戏院去看戏,这两年还和朱家阿奶她们组成了一个万春街老太团,集资送花篮呢。
“外婆,你这样想是不对的,这叫歧视。”斯江努力纠正老太太:“职业不分贵贱,人人都是平等的,有人喜欢演戏热爱演戏,用自?己的本?领去换取财富,是很正当的——”
“好好好。”顾阿婆笑着点头表示受教:“知道了知道了,笑贫不笑娼嘛,卖手艺卖脸卖身子?都平等,好了吧?”
陈-秀才-斯江不知遇到兵说不清,遇到老太婆更说不清。
“反正你和景生、斯南斯好,谁也不许去当戏——演员啊。”顾阿婆不放心地看了看景生:“好在现在不行(流行)你这个模样的,人家都喜欢唐国强郭凯敏那样浓眉大?眼的。”
景生黑了脸:“我不想当演员。”
“这就对了,是我的乖孙子?,好好上大?学进个好单位才是正理。”顾阿婆瞟了斯江一眼,意思是看看你阿哥,学着点。
被这么一打?岔,斯江的忧伤倒真的变少了一些,她半夜醒来,想到阿舅为了让姨娘一家去香港后能落脚得轻松一点,把辛苦了五年的小饭店转掉了,可是姆妈知道大?姨娘出事后,却只怪姨娘不老实本?分地做人,还警告她必须专心学习不许早恋不能染上爱慕虚荣的毛病。斯江竭力想替姆妈辩解,她就是那么一个古板到不通情理的人,就是一个不大?会说话的人,可是想得越多,眼泪流得越凶。
顾阿婆醒了,看看外孙女一抽一抽的后背,叹了口气地拍了拍她:“好了,囡囡,覅哭了啊,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你阿舅做饭店多少辛苦啊,不做了也好的。”
斯江转过身伏到外婆怀里?低声说了好几?句对不起,不知道是替姆妈说的,还是懊恼自?太小什?么忙也帮不上。
“戆徒哦,什?么对不起对得起的,能活着就没事,有手有脚还能饿得死?人?”顾阿婆闭着眼低声背诵了起来:“你不要害怕,因为我与你同在;不要惊惶,因为我是你的神?,我必坚固你,我必帮助你,我必用我公义的右手扶持你……”
在外婆的念叨中,斯江躺平了身子?,渐渐平静下来,身边的小胖子?翻了个身,腿搁在了斯江肚子?上,一双小手臂牢牢抱紧了斯江的脖子?,动了动大?头,突然在睡梦里?咯咯笑了两声。
“阿姐,阿姐。”
斯江的心都化了,她转过身贴住了斯好的胖脸颊,像外婆拍自?己那样轻轻拍着斯好的背:“阿姐在这里?,乖宝宝,睡吧,睡吧。”
“哈利路亚。”小胖子?嘟囔了一句,推开斯江使劲蹬起被子?来,又大?声嚷了一句:“哈利路亚——”
顾阿婆笑得合不拢嘴,她就知道,这个家里?第一个得救的肯定会是斯好这个乖小囡。
第171章
斯南在乌鲁木齐过得很是快活惬意。陈东来和顾西美?不知道在忙什么,放了寒假就把她丢在石油管理?局分?公司,天天一个空饭盒一块钱一斤粮票,任她折腾。她靠着漂亮的脸和甜甜的嘴两三天就在分公司里里外外混出了名声,还收获了不少“兄弟姊妹”,十几?光人成?天在楼道里声嘶力竭地高唱香港电视剧《再向虎山行》的主题歌:“老包!喂!老包!”至于谁是老包,当然是模仿“夺命长枪”招式最多的斯南当仁不让。等后来回到上海,陈斯南赫然发现这首脍炙人口的主题曲原来不是“老包喂老包!”而?是广东话“留步!喂!留步!”于是包斯南只好变成了留斯南……
顾西美在忙着挣外快。陈家分?家分?得她元气大伤,她跟陈东来抱怨他两?个弟弟不是东西,又?撂下狠话:“老太太那点棺材本,迟早给他们两?家也榨干去。三个姑娘拿了金条,隔山隔海的,以后一百样不管。反正我不图你家什么金子银子票子房子,但是将来你妈要有?什么事,我也不会伸手?,你不为我想,也要想想斯江斯南斯好,他们三个最后拿得到什么?全是别人的,不是钱多?少的事,就是心里一口气下不来。”陈东来对两?个弟弟自然是失望透顶,不屑与他们为伍,又?因背着西美支援姊妹们十分心虚,便也不和她争,夫妻俩时而共同阵线齐声讨伐弟弟弟媳,时而?自我激励身为知识分?子就是要有?骨气,不为富贵所淫,倒比以前更和谐了些。
暑假里,校长?的女儿准备去广州参加“珠江杯”全国青少年钢琴邀请赛,请顾西美?陪着练一练。西美钢琴丢下十七八年,为了当音乐老师借师大的琴房练过一阵子,心里没底,不料一看小姑娘弹琴气得半死,直骂庸师误人,手?势乐感情绪哪儿哪儿都不对,别说比赛了,搁以前在吴先生?门下,戒尺能把爪子都抽肿了。她板着脸发了一通火,校长?却高兴得不行,说严师才能出高徒,把原来的钢琴老师辞了,请顾西美?专门指导。
因为是领导的女儿,西美?象征性地收两?块钱一堂课的酬劳,一个暑假挣了近两百块。小姑娘琴艺提升得快,左邻右里听在耳里,很快全市教育系统的领导们都知道了小顾老师钢琴教得好,于是顾西美?又?多?了三四个学生?,手?上肉眼可?见地宽裕起来。秋天校长的女儿从珠江杯拿了一个优秀奖回来,全市轰动,毕竟第一名是中央音乐学院附中的神?童韦丹文,能拿优秀奖,意味着离那个级别的神?童也不太遥远了。顾西美名声大作,到了寒假几?乎忙成?了陀螺,只是万万没想到当年被她无情抛弃的钢琴,竟然有?朝一日成了她赖以扬名维生的技艺,每每思及恩师,她既惭愧又?后悔,偶尔提了一回,被斯南两?厢对照,竟扯出了赵佑宁家的旧事,更让人不胜唏嘘。
西美?在电话里对着斯江把南红数落了一番,说归说,她心里委屈得紧。南红肯定没事,有?事的话家里不能这么太平,但人去了哪里,东文和北武肯定知道,恐怕姆妈景生?斯江她们都有?数,全家上下,只她是个外人,被瞒在鼓里。为这个她又?自己偷着哭了一回,哭完了心里发了狠,要让家里人知道虽然她被他们当成?了外人,可?她却还是拿他们当亲人的。大年三十一早,她把这小半年挣的钢琴教学费,加上分?家余下来的钱,凑了一千块整,汇给了顾东文,怕引人怀疑,留言栏上一个字也没写,另打了个电话找景生?,婉转地暗示了一句。
斯江大年夜才知道姆妈汇了一千块回来,她心里好受了一些。顾阿婆叹道:“你姆妈就这个德性,刀子嘴豆腐心,怨嘛她怨得最多?,又?胆小又?怕事,心其实不坏。当年大地震,你小舅舅要借她的钱去唐山,她二话不说就应了,也不让还。你看这次你阿爷走?了,她有?没有?争过房子金条什么的?嗐,她看不起他们吃相那么难看。可?惜你姆妈啊就是个驴脾气,认定了我和你两?个舅舅偏心你大姨娘,就是看不惯你姨娘,折腾了半辈子,唉,你姨娘呢,算了,各人有?各人的命。”
斯江和外婆舅舅打过招呼,牵着斯好下楼到灶披间拿吃食,准备去陈家吃年夜饭。门外的煤球炉子上炖着肠肺汤,锅盖一掀,鲜香中夹杂着热辣辣的白?胡椒味,诱人得很。斯江咽了一口口水,拍开斯好去摸锅子的手?:“当心烫到手?。”
“宝宝要切(切)!”斯好抱住阿姐的大腿撒娇:“阿哥烧格顶顶好切。(哥哥烧的最最好吃。)”
“马屁要当面拍才有?用。”斯江拖着这个胖挂件好不容易挪进灶披间,亭子间的冯阿姨正笑眯眯地看着景生?颠锅说着喜庆应景的话。
“啊呀,景生?结棍哦,真比那些大师傅还大师傅,将来子承父业,接手?你家东生?食堂,不得了,你爸把四张台子变八张,你肯定能把八张变成?十六张、八十张,新雅杏花楼这种大酒楼都是毛毛雨。”
景生?客气地笑了笑,转身见斯江进来了,指了指边上的食篮:“装好了,有?一碗肠肺汤,当心点别洒出来烫到。”
“谢谢阿哥。”斯江把斯好从自己腿上剥下来:“冯老师过年好,斯好,叫人。”
“奶奶过年好。”斯好踮着脚去看景生?锅子里的菜,又?想去抱景生?的大腿,被斯江拎着领子揪了回来。
冯阿姨被叫成?了奶奶,就有?点不捂心,揭开自家蒸锅看了看,关?了火端出盘子来给斯好瞧,又?抬头问?斯江眯眯笑:“要不要尝尝我家的白?斩鸡?唉,还是羡慕你们家啊,你外婆婆舅舅还有?景生?个顶个地会烧菜,像我们这种妇女干部,年轻的时候忙着奋斗,现在忙着带接班人,一天到晚吃单位食堂,实在没空烧也不会烧,不过年夜饭也只好到新雅杏花楼随便买点现成?的回来充数,来,吃吃看,这是新雅的白?斩鸡,味道还是蛮赞的。”
斯江听着有?点怪怪的,她对吃鸡说鸡已经有?了点心理?阴影,便笑着回绝了:“不用了,谢谢冯老师,我阿娘家也做了白?斩鸡,我们先过去了。”
“好好好。路上当心啊。”冯阿姨笑盈盈地把清蒸鲈鱼放进蒸锅里加热:“斯江你要不要上去换一身衣裳?大过年的穿藏青太老气了,还是要大红桃红的喜庆,要是你大姨娘在的话——哎呀呀,我真是到了奶奶的年纪了,不说了,你们快去吧。”
斯江抿了抿唇,板着脸拎起食篮提溜着斯好往外走?。景生?淡淡地叮嘱了一句:“早点回来,少吃点。”
斯江道:“嗯,阿哥记得帮我留一大碗肠肺汤。”斯好也赶紧回过头喊:“阿哥,留红烧肉给吾,还有?糖醋排骨油爆虾鱼头粉皮——”
冯阿姨昂着头端起白?斩鸡上楼去,景生?听着楼梯咚咚响,顺手?揭开冯阿姨家的蒸锅,往那条鲈鱼上倒了小半瓶白?醋。
“哎,奇怪,这清蒸鱼怎么一股酸唧唧的味道!”五分?钟后,冯阿姨百思不得其解。
景生?探头闻了闻,一脸认真地说:“馊了,冷的闻不出来,一热就散出味道了。你看,着鱼眼都掉出来了。”
冯阿姨不甘心,尝了一口后气得破口大骂新雅店大欺客,偏又?不舍得不吃,索性起油锅要把清蒸鲈鱼搞成?糖醋鱼,不会烧她倒是真的没谦虚,鱼一下锅,热油四溅,景生?镇定自若地竖起锅盖挡住了头脸,冯阿姨嘴上脸上手?上被烫了七八个燎泡,这个年过得很惨痛。
景生?端着肠肺汤上楼,撞上擦好牙膏从亭子间里出来的冯阿姨,两?人点了点头擦肩而?过,景生?突然冒出一句:“对了,冯老师,我大嬢嬢说过,大红倒算了,桃红是最俗气不过的,千万不要随便穿。不过我家斯江长?得好看,倒是什么颜色都合适,谢谢您提醒了。”
冯阿姨被烫得七荤八素,下了灶披间看到那条狼狈不堪碎成?几?段的糖醋鲈鱼,才想起来自己今天围裙下就穿了一件桃红色的牡丹花纹中式棉袄。
——
斯江带着斯好到了陈家,看见叔叔婶婶们跟打了鸡血似的孝敬阿娘,梳头、洗脚、剪指甲、捶腿,一样不落地抢光了往常她的活,阿娘却看起来更憔悴了,让他们别吵吵,吵得她头疼。她拉着斯江的手?说两?句就噙着泪念叨“东来啥辰光回来哟”,又?抱起斯好亲上几?口,哭着问?宝宝还想阿娘伐,宝宝过了年回来跟阿娘过好伐。
陈斯好现在是一个很实诚的小胖子,含着糖嘟着嘴摇头:“覅,吾欢喜外婆屋里。(不要,我喜欢外婆家)”阿娘擦一把泪,轻轻打伊屁股:“侬只没良心格小东西!阿娘抱大侬格,侬现在心里没阿娘啦?(你这个没良心的小东西,奶奶抱大你的,你现在心里没奶奶了?)”
“有?阿娘,欢喜阿娘。”斯好搂住阿娘的脖子香一记她面孔:“宝宝欢喜阿娘,阿娘跟宝宝去外婆屋里睏高(睡觉)好伐?”
阿娘破涕为笑,刮了刮斯好的鼻子:“阿拉宝宝还是只小戆徒呀,多?切点黄鱼汤,变聪明点啊。(我家宝宝还是个小傻瓜呀……)”
大人之间发生?的事,小孩子们其实都知道,但是大人不让说,他们只能打打眉眼官司。陈斯军早就不和弟弟妹妹们混,照旧沉迷在《今古传奇》里,手?边又?多?了几?本《故事会》和《读者》,见到斯江看过来,挠了挠头:“不是你看的那种世界名著。”斯江随手?翻了翻《故事会》,觉得世界之大无奇不有?,稀奇地问?堂哥这上面的故事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陈斯军一口咬定全是真的,斯民斯强和斯淇说肯定是假的。争来争去倒把陈家这顿年夜饭争出了点热闹来。
这边热汤还没上,楼下就传来了景生?的声音。
“陈斯江——”
斯江推开窗应了一声,才发现外面落雪了。纷纷扬扬碎玉琼芳,路灯下站着一个也穿着藏青色大衣的少年,正抬头对着自己看,他身后破旧的砖墙和水泥池子凝成?了一幅画的背景,厚重又?沉稳,细碎的弹格石子路上以他为中心晕出一团昏黄的光,飞絮飘洒其中,给他镀了一层舞动的柔光,又?是另一幅画。斯江的心漏跳了一拍,跟着又?抢跳了一拍。
心脏有?问?题大概是阿爷遗传的。斯江吸了口凉凉的空气,挥挥手?:“阿哥!”
“下来,放烟花去。”景生?摘下手?套接了两?片雪花,滚烫的掌心里一点清凉转瞬消失不见,他笑了起来,柔声道:“看,落雪了。”似乎是在告诉斯江,又?似乎是自言自语。
斯江第一次体会到美?能杀人,她怀疑自己的心脏停跳了两?三秒,甚至连呼吸都跟着停止了,整个人是晕的,什么时候关?上窗,怎么领的红包,和阿娘说了几?句话,完全没有?印象,只记得这个春节,没有?斯南,没有?赵家阿大阿二阿三,连赵佑宁也没来万春街,但这许多?的遗憾和哀伤里,还有?这么一道温暖的亮色。
每当外婆背到“神?说,要有?光,就有?了光。”斯江总会想起景生?。
第172章
弄堂里的小鬼头们蹿来跳去?,“呲呲”声不绝,仙女棒在雪花和笑声叫声中蜿蜒蛇行,拖曳出半长?不长?的灿烂星迹。骤然炸响的摔炮,总能把陈斯好吓到,小胖子脸上的肉动不动就抖上两抖,然后嘴一扁要哭不哭委屈地看向阿姐。景生和斯江笑得不行,一人拎住他一只手,玩起荡秋千来。
“一二、三!飞喽——”
斯好咯咯笑着喊:“还要还要,再?来一次!”
回到顾家,肠肺汤还在煤球炉子上热着。亭子间的门紧闭,冯阿姨换了一身大?红衣裳去?居委会看春节联欢晚会,临走前特为送了两根哈尔滨大红肠给顾家,换了四只红烧狮子头,觉得略亏了一点,所以忍不住对肠肺汤表达了一番鄙视,顺便刺探一下顾东文和卢护士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斯江三个进?门的时?候,顾阿婆正没好气地念叨:“说得好像红肠不是肠似的,猪下水碍着她了?又不是没洗过就下嘴,谁能吃到屎啊。她那张嘴才像吃过屎的,天?天?说得自己多?金贵多?洋气,怪不得男人看见?她就躲得远远的,当年我爸就不该贪老冯家那点钱,为?了几顿大?烟,好好的独栋房子,掺进?来这么个人,天?天?堵心。”
卢护士笑着把留给斯江斯好的菜端了出来:“要是自己过得好的人,哪有心思给别人添堵呢,来,斯江斯好,这是给你们的压岁钱。”
“谢谢卢阿姨。”斯江带着斯好说了一箩筐祝福的话,收起红包坐下喝汤。
顾东文拈了一颗松子糖含在嘴里:“我手上还有点余钱,想把亭子间买回来,如果北武七月份回国,还来得及把老房子翻修一下,最好造个自家的浴室,大?家洗澡方便点。”
斯江眼睛一亮:“小舅舅真的要回来吗?小舅妈上次写信说戴维斯加州大?学录取他了,我以为?他要继续读博士呢。”
顾阿婆瞪了她一眼:“还读?!三十好几的人了,结了婚丢下老婆自己跑去?读书,有没有一点良心啊,善让那么好的姑娘守了两年活寡,他再?读读成狗子喽,不作兴的啊,老大?你给北武写信,说他再?不回来就别回来了。”
斯江吐了吐舌头,和景生相视而?笑,她既希望小舅舅赶紧回国,又希望他读完博士再?回,博士啊,多?了不起。唉,做大?人也很难,换成她肯定不知道该怎么选,一边是那么好那么好的善让舅妈,一边是自己的梦想和博士的头衔。好吧,她肯定选善让舅妈。
——
仙女棒在空中画了一个圆,湖水里也倒映出一个迤逦的圆,斯江看着光影瞬间消失,忍不住问景生:“阿哥,如果你是小舅舅,你会怎么选?继续读书还是回来?”
景生不假思索地说:“我肯定就不会去?美国读书。”
“欸?”
景生点燃了另一根仙女棒,在水面上飞快地舞出一颗树的形状,可惜火光稍现即逝,只出来了半棵树的样子。
“我肯定会陪着——家里人,”景生侧身替斯江点燃新的一根:“因为?不知道哪一天?再?也见?不到了,所以不会走。”年少?的他还不知道,人往往选不到自己想要的那条路,此事?古难全。
斯江看着他眸子里闪烁跳跃的焰火,半晌才觉得鼻子酸酸的,阿哥是想到他姆妈和大?舅舅了吧,可现在大?舅舅身边已经有了卢护士了。斯江手里的仙女棒慢慢熄灭了,不远处“嘭”地炸开?了火树银花。
“看,放烟花了。”景生柔声道。
两个人站在水边齐齐仰头看向?远方,有那么一刹,斯江觉得自己完全感受得到身边的景生的感受,她也不想大?舅舅一个人孤独终老,可是却莫名想为?逝去?的大?舅妈哭上一哭,那么惆怅,那么无奈,那么遗憾。她偷偷转过脸,看到景生的表情萧索,唇角紧抿,眼下的那颗痣在烟火里忽明忽暗,还有湖光焰色在他长?而?密的睫毛上撒下不规则的光点,不知怎么回事?,她的眼泪突然就冲了??出来。
景生扭头见?到斯江眼里噙着泪,泪水自带了一点凸面镜的效果,天?上和水里的焰火缩成了微小的背景还有点扭曲,他的脸却很清晰。这一秒,景生突然明白斯江明白他在想什么,两人静静对视了片刻,各自转开?了眼。有种被电过的麻,从景生胳膊上迅速蔓延开?,炸得他有点不知所措。
斯江干咳了两声:“我怎么每次看烟花都会哭,戆呵呵得来。”
景生难得没有借机嘲笑她,低头掏出一块手帕递给她:“没事?了,会好的。”
“嗯。”
绚烂归于?寂静了几分钟后,空中又陆续飞起了朵朵烟花,或近或远热闹非凡,半湖瑟瑟半湖彩,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地面上湿湿滑滑的,没留下一点痕迹。
没有其他伴当一起玩闹,斯江和景生难得过了一个最安静的年三十,从西宫走回家的路上,斯江才想起来问景生:“姆妈为?什么会只打电话找你啊,她还说什么了?”
“说让我们别担心,国营企业利改税,你爸爸过年奖金会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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