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麦s
顾东文披上衬衫:“走,看?看?外头?有没有差头?。(出租车)”
西美犹豫不决:“要不要再等一等?说不定早上就退烧了——”
顾东文沉下脸:“等个?屁!脑子不要烧坏掉的啊?”
景生抱着斯江下楼去了。
顾东文把钥匙钱包揣进裤袋,出门前想到?什么,突然转过身?盯着西美沉声说:“顾西美,你再敢打一次斯江,这辈子都?不要再进这个?门。”
西美脸涨得通红,脑子里嗡嗡响。
斯南轻轻带上房门:“你打她??”
西美定定地看?着顾东文的背影消失在?楼梯转角口,翕了翕嘴唇。
“你打我姐了?!”斯南拽了西美一把。
西美一巴掌拍开斯南的手:“打了。”
“打哪儿了?!”斯南跟在?她?身?后?下了楼,问了一遍见她?不理自己又拽了她?一下,声音也响了些:“你打她?哪儿了?”
“干嘛!”西美甩开斯南的手:“你们一个?个?的搞什么搞?打两下怎么了?你从小被打得多了——”
“你神经病啊!”斯南突然高声吼了一句,越过西美追着顾东文的背影去了,跑了几步,她?又停下脚回过头?来。
西美刚松了半口气,却见惨淡路灯下面斯南横眉立目地对自己喊道:“我要是我姐,就不认你这个?姆妈!你和爸爸,我一个?都?不要!”
“陈斯南!你给我站住!你回来!”血直涌上头?,西美气得发抖。
斯南却头?也不回地追上了顾东文,舅甥俩很快和景生会合,斯南托住了斯江的腿,顾东文交待了两句匆匆跑到?前面去找差头?。
西美神智无知?地出了弄堂。
斯南回头?看?了她?一眼,犹豫了一下,“嘭”地关上了车门。
西美站在?马路牙子上,眼睁睁看?着红色车尾灯越来越远。
“姆妈?姆妈——”
陈斯好拉了拉西美的睡衣衣角:“舅舅阿姐伊拉去撒地方了?(舅舅姐姐她?们去哪里了?)”
西美低下头?,看?见儿子的大头?一晃一晃的,眼泪直往下流。
“姆妈?侬做撒哭了呀。(你怎么哭了啊)”斯好吓了一跳,松开手缩了缩:“吾明朝勿看?电视了。(我明天不看?电视了。)”
西美却蹲下身?紧紧搂住了他。
“姆妈只剩下你一个?了!”
“我尽心尽力噻是为了伊好!没一个?人领情!”
想到?离婚后?斯好就会跟着陈东来,西美悲从中?来,再也顾不得什么面子里子了,在?万春街弄堂口哭得肝肠寸断。
——
“其?实大姐姐高中?毕业发寒热住医院那次,姆妈哭得来一塌糊涂。”
陈斯好在?三十岁那夜醉眼惺忪地告诉斯江和斯南:“塞古哦(可怜哦),问我到?底跟爷还是跟娘(跟爸爸还是跟妈妈),哈色吾了(吓死我了)。”
景生和佑宁对视了一眼,拿起酒杯出门到?院子里继续喝。
斯南伸了个?懒腰一脚把斯好踹下了沙发:“呵,侬只墙头?草,肯定会说无论如?何都?跟着姆妈吧。”
斯好靠在?沙发上转过头?辩解:“你们都?不睬她?,我总不好不睬她?,谁叫我是儿子呢。”说完就横在?地毯上打起了呼噜。
“活该。”
斯南嘀咕了一句,不知?道是说姆妈还是说阿弟。
斯江默默看?着墙上的投影。
“阿姐?”
“嗯?”
“侬原谅伊了伐?”
斯江淡笑?着摇摇头?。
原谅是不可能原谅的,只是无谓再提起而已?。她?不爱她?,她?就也不爱她?。
第266章
“今天这么?大暴雨,你们两个在雨里走了一个小时?!”神经内科的副主任医师王医生气得差点拍桌子了,狠狠瞪了景生一眼:“瞎胡搞。”
景生默默点了点头。斯南眨巴眨巴眼,咬着下嘴唇抬头盯住天花板不响。
顾东文火冒三丈,一巴掌揎在景生后脑上:“册那!侬是阿哥侬没点数啊!侬以为斯江是侬是南南?(你是哥哥你没数啊,你以为斯江是你是南南?)”
景生手?指捏紧了椅子边一声不响,恨不得顾东文再多打他几巴掌再骂得狠一点。
王医生地把血象化验单和脑电图报告又看了一遍,没好?气?地说:“幸好?不是急性脑膜炎,先?留院观察三天,把热度降下来。以后注意了,大人发高烧千万别拖,别自?己瞎吃药捂汗,万一是急性脑膜炎,很?危险,知道吗?”
“知道了,”顾东文松了口?气?:“谢谢王医生,真是太谢谢了。”
卢护士推开门走进来跟王医生打了个招呼:“不好?意思啊,半夜三更请侬来帮忙。”
王医生一边洗手?一边叹气?:“大家同事,覅客气?。”
顾东文老脸一红:“怪我,都怪我,看到急诊都是小医生心里发慌,对不起。”
王医生笑了:“不要紧,正常的,大多数老百姓都宁可熬到白天来挂门诊,实际上我们急诊科虽然才成立了四年,但是常驻的医生都是好?医生,绝对信得过的。”
景生站起来朝着王医生深深鞠了一躬,垂头沓脑地出了门。
斯南跟着溜了出来,追上景生:“你又不想这样的,别懊恼了。”
景生瞟了她一眼,勉强扯了扯嘴角,靠着把杆站定了,等顾东文和卢护士出来。
“下次要是我发高烧,你们记得赶紧把我送医院,知道吗?”斯南拉着把杆,脚尖一下下点在踢脚线上。
“胡说八道,”景生仰起头,“对不起,您没听见啊,小孩子乱说话,不作数的。”
斯南噗嗤笑出声来:“你怎么?学我阿娘了。”
见景生又低下头一副“我有罪我该死”的模样,斯南踢了他一脚:“喂,你记不记得小时候在沙井子,放寒假下大雪那次,我玩雪玩得衣服湿了,半夜发高烧,你和我妈骑脚踏车送我去人民医院——”
景生闷笑了一声,伸手?撸了撸她的卷毛:“那次是我对不起你,还记仇呢?”
斯南睁大眼摇头:“没记仇,刮大风嘛,你骑到半路没发现?我摔下车,也挺正常的。还好?你很?快回头来找我。我妈才好?笑呢,她骑在你前面,啥也不知道,到了医院门口?才发现?我们不见了,哈哈哈哈。”
“你比你妈还好?笑,摔进雪里居然能?睡着,我要晚个五分钟,你这条小命怕就没了。”
“我命大,我运气?好?啊,”斯南呵呵笑:“要是你没坚持一起送我去,等我妈到了医院再回头找我,我估计真死翘翘了。”
“不过你进了医院还挺精神的,折腾断了三根针头,两个护士加你妈都按不住你。”
“她们要扎我脑门!多吓人啊。人家都打屁股针,要么?打在手?背上。”
“你——从小就与众不同。”
“这倒是,”斯南撅着屁股向下拉伸胳膊:“我是乡下人嘛。我姐是城里姑娘,娇得很?,听姆妈说她小时候多吃几块肉都能?吐一晚上,啧啧啧,太可惜了,要是斯好?当时在,肯定全部捡起来吃掉。”
景生伸手?敲了她一个毛栗子:“不许说你姐坏话。”
斯南却一脸认真地对他说:“我没说我姐坏话,我是在警告你,大表哥,我认真警告你啊。”
“欸?”景生一愣。
斯南挥了挥自?己的拳头:“你要是下次再让我姐生病,我就找你干架了。”
景生轻轻叹了口?气?:“好?。”
“也不许让她哭,她最容易哭了,看个书?看个电视都要眼泪水淌淌,所以你要当心点。”斯南霍地抬起一条腿架在了把杆上,气?势汹汹地瞪着景生。
“好?。”景生嘴角慢慢浮起了一丝笑意。
斯南冷哼了一声,高高抬起腿在空中来了个虎虎生风的“脚踢北海”:“反正你得对她最好?,可以比对我稍微差一点,至少第?二好?。她对我最好?,对你也最好?,你们俩又对我最好?,所以你也得对我们俩最好?,懂吗?”
“哦。”景生的拳头轻轻碰了碰斯南的鞋底:“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
斯南仰着头跑回医生办公室门口?,顾东文和卢护士正好?拿着病历和化验单陪着王医生走了出来。
——
斯江住了三天院,头一天陈阿娘顾阿婆和西美斯好?一大家子全来探望。随后西美天天来送晚饭,母女俩谁也不说话。
西美回到万春街,只有儿子跟她好?声好?气?地说话,顾阿婆都板起面孔来摔东砸西的,要有话也没好?话。
“你养了她几天?你就下得去手?打她?一趟两趟地打,不过借了你的肚皮托生,你就了不起了?”
“你十?八岁偷了户口?本跑去新疆,我就该打断你的腿关?在家里,哭了求你别去,不是为了你好??”
“你能?偷偷摸摸做自?己的主,倒不让斯江做自?己的主,就你能?,你天下第?一能?!”
西美这次倒不回嘴了,闷头盯着陈斯好?做暑假作业。
临到斯江出院这天夜里,顾东文拿出四张飞机票来:“下个礼拜,景生陪斯江去北京散散心,白相一个礼拜再回来。”
西美愣了愣,一肚子话在顾东文冷冰冰的眼神中化为乌有。
“机票多少钱?我来吧。”
“不用。你回乌鲁木齐去,”顾东文拿起啤酒瓶,咬开瓶盖,“我就跟你说一声,斯江如?果不想去H师大,要是想复读重?考复旦,就她自?己说了算,你别再烦她。”
“大哥!”西美红了眼圈。
陈斯好?见势不妙赶紧溜出门往阿娘家去了。
顾东文一仰脖子,半瓶酒下了肚。
“斯江不是你,她不糊涂。这年头,人人都看着钱和权,她没有,她有理想有抱负,知道这有多难得吗?你不能?毁了她,你没这权力,懂吗?我们谁也没这权力,我也没有,北武也没有。跟谁生她养她的没关?系。”
“我说了多少遍了,我真的是为了她好?!就因为我以前为了理想才错得离谱!我不懂事我戆我白痴我错得一塌糊涂,我才不想她走弯路。当记者真的不是好?工作,不是钱不钱的问题!”
“好?的坏的,都是她自?己选的,后悔不后悔都是她的事。顾西美,当年我跟姆妈也是这么?说你的,不要拦,不要打断你的腿关?起来,不要去知青办闹。”
西美泣不成声地捂住脸。
“你是不懂。你瞒着她,你不让她选,她以后哪怕赚再多的钱,都会意难平,人这辈子是没有假设那样会怎么?样如?果这样又怎么?样的,没法比。”
“我真的是为了她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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