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麦s
第271章
为了报答这份厚得不能再厚的厚礼,斯南决定要让赵佑宁“出点?血”。
万春街这一片,能“出血”的地方不多,文化?站出去往南到小?学为止,一百米的小?马路上挤着煤球店药店粮店油店理发店废品站,便民是便民的,不便陈斯南。文化站往北只有一家烟纸店和一家豆浆店,烟纸店里倒是有桃板和山楂等各种散装零食,但这点?打发不了陈斯南心底里的怨气。
两个人顶着大太阳走到西宫门口。赵佑宁发现比起没啥变化的康家桥弄和万春街,西宫可谓脱胎换骨。赤刮里新的尖顶洋派建筑下?头,开了家实惠点?心店。下午三四点钟了生意还邪气(极)好。他中?饭没吃,闻到面条馄饨萝卜丝混杂的烟火气就不禁咽了口涎唾水。
斯南闻口水而知饿意,推开门进?去,小馄饨小笼包咖喱包大排面豆腐花点?了一台子,这家点?心店有桩好处,不要粮票只收钞票,一张大团结出去只回来几个硬币。
“侬胃口还是噶好,为啥还噶瘦?(你胃口还是这么好,为什么还是这么瘦?)”赵佑宁一边烫筷子汤勺一边纳闷。
“我天生丽质难发胖,没办法。”斯南倒了两小?碟醋,毫不谦虚地自吹自擂。
佑宁失笑。
“咦?你回康家桥,你爸饭也不给?你吃啊,”斯南不等佑宁回答就自问自答起来,“你是不是又吃了一包气?你家晚娘还赖着吗?”
点?心还没上全,斯南已经骂完一篇大作文的体量,有理有据合情?合理,堪称优秀檄文。
佑宁心里仅余的一点?淤塞也被清理干净了。
“对?不起啊,我骂你爸和你晚娘,你生气伐?”斯南后知后觉地问了一句。
“不生气。”
“那?你比我还无情?。”
“为什么?”
“像我爸虽然不上路,但要是别人骂我爸,我还是要跳起来的,要骂只能我骂他。”斯南一口一只小?笼包,被汤汁烫得雪雪叫。
佑宁笑着起身给?她买了一瓶冰可乐。
斯南朝他举了举玻璃瓶:“祝贺你失恋。”
佑宁筷子上的大排差点?落回面碗里:“欸?还没失吧?”
“我把大表哥让给?我姐了,我姐呢,肯定会跟我大表哥在一起。你就别想了,没戏。”
“你是说景生和斯江谈朋友了?”佑宁有点?恍恍惚惚,电光火石间?有许多往事浮现出来,好像都对?应得上,心里已经确信无疑了,嘴上却还是不信,“景生跟你说的?还是你姐告诉你的?”
这话问得有点?惨烈,赵佑宁预感到无论答案是前者还是后者,都会是万箭齐发。
“废话,我用屁股都看?得出来!”斯南一挑眉:“连我弟都看?出来了。”
佑宁怔忡了片刻,越想心越灰,身中?万箭,但都是秃杆子箭,没有能见?血的精钢箭头,钝钝的,甚至不是痛苦的感觉,刚才?在康家桥他有过切切实实痛苦的感觉,和现在全然不同。
“唉,我心都碎了,他们俩却在北京旅游,肯定快活得不得了。”斯南酸溜溜地纠正?,“也不叫我让吧,我让不让也没用,反正?我大表哥偏心偏到松江斜塔去了,眼里只有我阿姐一个人。”
她手里的玻璃瓶又抬了抬:“我们同是天涯失恋人,相?逢必要吃汤团,钞票拿来,我再去买四只汤团,两只菜两只肉,侬帮我分一分?”
佑宁回过神来,仔细看?了看?斯南:“一点?也看?不出你失恋了。”
斯南白了他一眼:“别欺负我比你们小?就以为我什么都不懂。我可是从小?学三年级就开始求菩萨拜上帝一定要让我和大表哥结婚的,你有我这么卖力吗?”
赵佑宁自愧不如。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姐的?小?学?是不是拷浜的时候已经动坏脑筋了?所以后来又叫我们去龙华捉小?龙虾?还主动帮她补习物理代数几何?”斯南这么一说,顿时觉得赵佑宁比她惨多了,幸灾乐祸地笑成一朵花。
赵佑宁不免有些狼狈,这种朦朦胧胧的欢喜哪里会有泾渭分明的界限呢?无非是量变引起质变,长得漂亮成绩好的小?姑娘肯定是特别出挑的,从小?习惯了看?在眼里放在心里,坏脑筋是肯定不敢的,无非是经常想起她,希望她一切顺顺当当的,也希望自己在她面前是登样的。
——
两个人吃饱喝足,在湖边看?人划船,有一对?年轻男女不会划,小?船在水里直打转,水面一圈圈的涟漪散开来,由深转淡,两人吵了起来,船桨拍得湖面水花乱溅。
“戆。”斯南嗤笑了一声?摇摇头。
赵佑宁的心思还在琢磨着顾景生和陈斯江,被她一个字拉回思绪,眼前蓝天白云碧碧绿的湖水,“失恋”两个字好像远去了不少,与其说是失恋,不如说是失落。
“那?个——你难过吗?”赵佑宁问出口就后悔了,“不好意思,我不该问的。”
斯南怔了怔,反应过来他问的是什么,叹了口气双臂后撑在地上:“难过了好长时间?呢,哭也哭了,闹也闹了,骂也骂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大表哥要喜欢别人,我也没办法。”
“你——跟你姐闹了?”佑宁被这琼瑶电视剧的走向吓了一跳。
斯南白了他一眼:“我跟我姐闹什么啊?她又没拿刀逼着大表哥喜欢她。我就跟大表哥闹了几回,他都不理我。”
末一句说出口,委屈和难过铺天盖地地漫上来,斯南觉得丢人,索性把脸埋进?了膝盖里。
赵佑宁看?着她肩头微微地颤动,犹豫了一下?,伸手轻轻拍了拍斯南的背:“要么等下?我请你去吃汤团?买四只肉的,都给?你。”
斯南破涕为笑,反手拍开他:“侬烦色了(你烦死了),我就要难过一会儿。”说是这么说,到底不好意思再落眼泪水了。
赵佑宁拔了两根狗尾巴草在手里折来叠去,轻轻叹了口气,说不出的惆怅惘然。比起斯南,他对?斯江的“欢喜”好像浅薄得很,没落到过实处,轻飘飘的,所以难过也很有限。又或者是因为他选择了物理的原因,想一想宇宙和自然,一切人为的不快乐都变得微不足道。但那?种不快乐虽然表面上消失了,依然有肉眼看?不见?的“力”在往外辐射。
“我想好了,这辈子我都不结婚也不生小?孩。”斯南斩钉截铁地宣布。
赵佑宁一呆:“至于吗?”
斯南吁出一口气:“我好朋友也是这么想的,我们说好了,上同一个高中?,以后考同一个大学进?同一个单位,一起住一起吃,一起旅游,一起老死,男人算什么东西,哼。天下?的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你这好像有点?太偏激了吧,”赵佑宁小?心翼翼地开导起小?阿妹来,“你现在才?十四周岁,等你二十四三十四的时候,想法肯定会不一样。人都是会变的,你想想你四岁的时候在想什么。”
斯南认真地想了想:“你说得有道理,不过我和唐欢还有别的原因才?这么决定的。”
“唐欢是你好朋友?”
“嗯,我把你出的题也给?她做了,我们俩这次都考得蛮好的,对?了,她还说要好好谢谢你,要请你看?电影吃冰淇淋咖啡。”
赵佑宁笑了起来:“行啊,我们一起去,那?你到了高中?还装吗?当个表里如一的努力刻苦的好学生不也挺好?干嘛要背着人偷偷用功?”
斯南眉毛一挑:“嗐,那?怎么显得出我厉害?!”
赵佑宁见?她脸上明明白白写着“你是不是傻”,不由得笑得前俯后仰。
斯南难得老脸一红,劈手把他手里的狗尾巴草抢了过去:“装也要装得像个天才?嘛,好处多着呢,你不懂。”
“好吧,不过我要是去了美国,你半夜打电话来问题目我可能在上课,怎么办?”赵佑宁替斯南想得还挺远。
斯南比他实际多了:“欸?你当我傻啊?我家电话可打不到美国!就算能打我也不干啊,国际长途多贵啊!”
赵佑宁挠了挠发脚:“这倒也是。”
“你打给?我啊,我接电话不要钱,”斯南笑眯眯地把赵佑宁安排得明明白白,“这样吧,上海时间?每个礼拜五下?午四点?钟,你打到我家来,我一口气把问题全问了。礼拜六不行,万一大表哥和我姐没课提前回家,就穿帮了。”
赵佑宁爽快应下?,佩服斯南想得极周到。
斯南得意非凡地打了个响指吹了声?口哨:“他们看?见?我回家光顾着白相?,上课笔记都不记,急得暗搓搓商量了好几天,还不敢跟我明说,怕我发脾气翻脸,哈哈哈,好玩得要命,结果考试分数一出来,哇,服气了,我姐说我们家最聪明的就是我,无限接近天才?。”
赵佑宁默默同情?了一下?景生和斯江:“你至于为了面子搞得自己那?么辛苦吗?”怪不得吃那?么多还那?么瘦。
“当然值得!面子才?是第一重要的!”斯南昂首挺胸宣布了自己人生格言。
赵佑宁斟酌了一下?,委婉地提示:“普通初中?升到市重点?高中?都会有个落差,我以前就遇到过,进?大学也有这个感觉,各省状元一抓一大把,大家都特别厉害。如果你觉得吃力的话,稍微用功一点?也不要紧的,不要觉得自己不行——”
“不是我不行,要是我很吃力的话,那?就说明你这个老师不行,”斯南做了个鬼脸。
赵佑宁开始默默回忆自己整理出来的题型,感觉压力有点?大。
第272章
斯江对北京的印象很好。这是一个和上海迥然不同的城市,陌生、杂乱,充满了?各种矛盾的吸引力。
来北京的几天里,无?论何时无?论何地,大爷大叔大哥,说起什么都如?数家珍,就好像在说自己身边的人和事,世界大事国家大事在北京人的嘴里就和单位的事儿胡同里的事儿一样普普通通张口就来。汉城奥运会要开了?,海峡对岸老蒋没了?,海南经济特区成立了?,超级油轮被伊拉克打沉了?,铁路开始大招工了?,范巴斯滕的零角度凌空打门进球了。
不过?两三天,斯江和景生就熟知了?首都人民的种种热门话题。房改理所当然排在第一,“靠国家建房,靠组织分房,靠单位给房”已经实施了几十年,一朝政策宣布土地所有权可以依法转让,有想?法有钞票的人都开始动脑筋了。不少胡同里的北京人都在商量集资盖房。北武和善让原来住的东交民巷那一片,老房东特地打电话来问善让要不要参与。
“我们真心欢迎周老师加入,周老师你和小顾好好商量商量,认真考虑考虑啊。”
“对,街道出面,手续肯定齐全,就造两栋楼,一百来户,都是老熟人儿,两年后就能搬,水电煤暖气全到?位。”
“嗐,这和单位分的公?房不一样,能领两证,是私房,您信我,咱北京城的房子以后肯定得涨价,首都啊,全国人民看首都,是不是这个理?”
“两房的话呢,一家出十万块钱,三房的话呢十五万,竣工后多退少补。我跟您透个信儿吧,我侄子他们单位在造商品房,商品房你家小顾肯定知道,明年就能对外卖,他们要卖一千六百块钱一个平方米,咱们这个划算,一千出头就齐活了?。”
“行,成不成您月底给我个信儿。可不是,想?参与的人多得海了?去了?,咱也不能随便就放进来是吧?得知根知底,这孟母还三迁呐,咱得为下?一代着想?是不是?左邻右舍街坊邻居的,至少得都是有文化有知识有教养的人家,以后咱住着也放心。”
善让连声?道谢,吃完饭跟北武笑说好歹奋斗了?十年,终于得到?了?首都人民的认可,值得一面好群众的锦旗了?。斯江被十万和十五万的数字惊到?了?,但想?想?景生还没工作就有了?三千块的存款,好像又不算什么。北武被这个事情提了?个醒,打电话回万春街让顾东文带着前几年新换的土地证去办房屋所有权证。
周老太太心里觉得私房这个事情比较不靠谱,但老革命家讲究实事求是,她仔细询问这个商品房到?底是个什么概念,和解放前的私房有什么不同,风险大不大。北武和善让都是经济系毕业的,尽量用通俗易懂的话解释给老人家听,斯江和景生也跟着上了?一堂课。
“经济发展是有规律的,虽然我国现?在是计划经济,但已经在往市场经济的方向过?渡,”北武笑着说,“当然,市场经济这个词现?在很敏感,在外头还不能提,但市场化肯定是挡不住的,资本?主义发达国家经历过?的我们大概率都会经历,比如?允许甚至鼓励私人购买房屋,拥有产权,国外的银行还会提供贷款,比如?我们要买个十万块的房子,你只有一万块,那么银行就借给你九万块,你就可以先买下?来住进去,银行另外收你七八万的利息——”
周老太太和斯江异口同声?地喊了?起来:“利息这么多?!”
景生却脱口而出:“像农村信用社那样?浙江很多工厂都会贷款。”
善让笑着点头:“对,农村信用社本?来就是农业银行分出去的。其实清朝的时候钱庄就和工商业联系很紧密。”
斯江摇头:“那我可不舍得,借九万还十六七万,脑子瓦特了?呀。”
北武忍俊不禁:“舍得花才?有动力赚啊。”
周老太太也摇头:“银行也太黑心了?,这哪是为人民服务啊,这是要人民的命嘛,你们不要找银行借,我借给你们,一分钱利息都不要!”
善让笑着搂住母亲的手臂晃了?晃:“那怎么行,你至少得收我四?五万利息才?行。”
“我要利息干什么?我又不缺钱用,你钱多得没处花是不是?”周老太太皱着眉拍了?善让一巴掌,“千万不要跟人借钱,我们老一辈的力有所余支持你们一下?不算什么,知道吗?”
“妈对我真好。”善让笑嘻嘻地给老太太戴顶高帽子。
斯江想?到?自家姆妈,莫名?惆怅起来。
从商品房讲到?金融讲到?股票讲到?通货膨胀,周老太太听完了?不以为然:“这些也没什么稀奇,解放前国民党都搞过?,搞得一塌糊涂,你们学理论的,还是要当心,不要太迷信西方的经验和规律,悠着点才?好。”
北武点头:“妈说得有道理,姜还是老的辣,中央办公?厅该把你们老一辈的也请去顾问顾问。”
“嗐,你这是闭着眼睛瞎吹呢,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国家需要的还是你们年轻人,你们北大啊清华啊,出国家栋梁,”老太太摆摆手,“景生你们交大也好,上海的大学也是顶顶好的——”
为防老太太开政治学习课,善让赶紧把顾虎头塞到?她怀里,推祖孙俩进房进行睡前准备工作。
——
善让一出房门,见?北武景生和斯江都已经自觉地换好了?衣服,就笑了?。
“嘘,虎头刚睡着,走,赶紧。”
四?个人兴致勃勃地往北大学一食堂旁的大饭厅赶。
大饭厅颇具盛名?,并不是因为周末舞会,毕竟舞会上也没有多少北影北舞中戏的美女们出没,出名?的是经常在大饭厅里放映的外国电影。当年北武靠手绘的电影票白看了?不少电影,十年过?去,大饭厅越发成为首都文艺青年必到?之地,《茜茜公?主》、《佐罗》、《野鹅敢死队》、《出水芙蓉》等?等?,都是老译制片或内参片,搞得十八九岁的年轻大学生们如?饥似渴如?狼似虎。
这天正好重放美国电影《爱情故事》。
“这部片子是在H大拍的呢,”善让其实上学期和北武已经看过?一遍,这次是特地为景生和斯江买的票,“主题歌《Love Story》特别好听,71年得了?奥斯卡最佳配乐奖,我太喜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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