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春街 第199章

作者:小麦s 标签: 现代言情

  “我不?怕你,一点也不?怕,你再跟人打架的话,我帮你一起打。”

  这些?话斯江一句也说不?出口,苍白无力且伪善。她?想得到?的,只有?一种方式能让他明明确确地知道,她?不?怕他。

  ——

  景生推开?亭子间的窗,不?知哪家的腊梅还?在开?花,空气中浮动?着幽幽暗香。

  因天气预报说下个礼拜要?升温,景生翻出几件短袖衬衫和汗衫在单人床上叠好塞进包里?,看见自己的枕头歪着,便习惯性地拎起来拍一拍。

  枕套里?落出一盒安全套来。

  斯江却在这时敲了敲门:“阿舅——?”

  景生慌忙拿枕头压住盒子。

  “哦——伊应该勿回来。”

  斯江掩上门,揪住枕头的另一端:“啥么子呀?偷偷摸摸的。”

  “没啥。”景生赶紧压住枕头。

  “让吾看看。”斯江蹲下身,伸进去一只手。

  景生跟着伸下去捉她?的手,两只手在盒子边上绞在一起。

  斯江猛地掀开?枕头,四只眼睛落在盒子上头。

  楼上挂钟开?始当当当地报整点,隔壁老伯伯二十年不?变的邓丽君的歌声随着腊梅香从窗口飘了进来。

  “我醉了,因为我寂寞,我寂寞,有?谁来安慰我……”

  胶着的空气变得黏糊起来,暧昧地涌动?着。

  景生手里?的枕头盖了回去,尴尬地解释道:“勿是吾——”

  斯江却转过?头看向他,舔了舔唇轻声问:“格么侬想伐?”

  景生全身血液倒流,冲到?胸口变成一团烈火,烧得他浑身战栗头皮发麻,手里?枕头的一角皱成一团。

  “吾想。”

  斯江仰起头咬了景生下巴一记。

  “夜里?等吾来寻侬。”

  声音虽然轻到?接近耳语,甚至有?点发抖,却慷慨激昂宛如?燕赵侠士。

  弄堂里?的灯一盏盏地灭了。景生穿着长袖汗衫和高中时的蓝底白条运动?裤在亭子间外的晒台上晾衣裳,运动?裤短了一小截,夜风从栏杆漏进来,绕上他的脚踝,有?点痒,他侧身轻轻挠了两下,忽然听到?楼梯轻响,他整个人和全身的汗毛立刻同时弹了起来,左手的衬衫湿哒哒地缠在了手腕上。

  他钻回房里?,仔细听了听,外头又没了动?静。

  晾好衣裳,景生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像睡在油锅里?。

  侬想伐?想,又不?敢想,生怕会触发什么致命的开?关,发烧那夜两人挤在一张小床上,他硬把她?隔在被子外头,每个亲吻都小心翼翼地,不?敢越雷池一步。

  斯江说的是她?想,不?是她?可以。

  景生的手臂压在脸上,无声地笑了起来。

  ——

  挂钟又一次敲响了整点,当的一声,没了。

  景生翻了个身,暗夜里?摸出手表确认了一下,一点钟。他盯着天花板看了会儿,突然笑出了声,猜到?斯江肯定熬着熬着又睡过?去了。一直绷紧的身体和神经终于松了下来,景生闭上眼,出乎他自己的意料,心里?没有?失望,只有?安宁和甜蜜。

  臭囡囡,戆囡囡,好囡囡。

  一声轻响,门开?了。斯江赤着脚挤了进来,没等景生爬起来就一个箭步跳上了小床,撩起被子钻了进去,浑身发抖。

  “冷色了!”

  是冷的,不?是怕。

  景生拿被子把她?紧紧裹住,自己却坐了起来退到?墙边,后?背一凉,才忍着胸口的酸胀激荡压低了声音说:“侬还?真来了啊——”

  斯江从被窝里?露出半张面孔,有?点难为情地声明:“当然了,骗人的是小狗。”

  星星落在她?眼里?,一闪一闪。

  景生搬着自己盘起来的腿往回收了收:“侬勿怕?”

  斯江摇摇头,又点点头,唰地把被子蒙了上去,隔了几秒又拉下来,小声嘟哝:“有?点怕——”

  怕景生误会,她?又加了一句:“怕痛——会得痛伐?”

  “会得老痛格。”

  “侬哪能晓得?”

  “书上说的。”

  “侬覅吓人。”斯江缩了缩,咬着下唇笑了起来,被子里?的腿窸窸窣窣地探过?来,点了点景生的腿,“侬怕啦?”

  “嗯。”景生的手紧紧握住自己露出来的半截小腿。

  “侬怕啥?”斯江咯咯笑,“侬啊(也)怕痛?”

  “男人勿会痛格。”

  两人紧张地沉默了会儿,斯江见仍旧景生一动?不?动?,便裹着被子坐了起来,挪到?景生跟前。景生退无可退,后?脑勺轻轻撞在墙上,垂眸看着怀里?的蚕蛹,看着她?眼里?的星星渐渐黯淡了下去。

  “侬勿想做?”斯江的声音有?点发抖。

  “对侬勿好。”景生轻叹了口气。

  “为啥?”

  “侬是小姑娘,会吃亏。”

  斯江一怔:“侬跟其他小姑娘做过?了?”

  “当然没!怎么可能!”景生额头沁出薄汗来,情急之下飚出了普通话以示郑重。

  “那我吃什么亏?”斯江讶然。

  景生词穷,半晌才想出一句委婉的话来:“我跟你做了,我没什么变化,你跟我做了,你就——从小姑娘变成女人了。”

  “你是说处女不?处女的?”

  景生抚额。

  “你居然这么封建——”斯江有?点小失望地看着景生,“那如?果我不?是处女,你会嫌我脏?”

  “当然不?会!”景生急了,就算天下男人都会这么想,他绝对不?会这么想。

  斯江看见他额头青筋都凸出来了,才意识到?自己问得不?妥,低声描补了一句:“我不?是那个意思——”

  她?有?点丧气地垂下头:“就是没想到?我送上门都没人要?。”

  景生的心被狠狠绞了一下,紧紧搂住她?用力压了压:“瞎三话四啥呀侬。”

  “格么侬到?底想要?伐啦?”斯江闷声问,“如?果勿想就港一声,下趟吾再也不?发戆了——”

  她?所有?豁出去的勇气和旖旎的想象都消失在这一句假设里?,泪水汹涌地漫了出来。

  “要?。”

  景生猛地把斯江扑倒,手臂撑在她?两侧,哑着嗓子问:“侬想好了伐?勿会后?悔?”

  斯江伸手把他勾下来,把自己贴上去,糊了景生一脸的眼泪。

  ——

  楼上挂钟敲了三声,当,当,当。

  全身是汗的景生把一脸茫然的斯江拥入怀里?:“等些?吾送侬上去,还?痛伐?”

  “勿痛,”斯江抱住他的背,“侬还?痛伐?”

  “现在好一点了。”景生闷声笑了起来。

  “侬还?笑?”

  “对勿起。”

  “要?么——阿拉再试试看?”斯江伸手去摸枕头边的盒子。

  “求求侬,下趟再试。囡囡乖,乖囡囡。”景生把她?的手捉回来,放在自己胸口捂着。

  这场失败的爱的初体验,教会了顾景生和陈斯江一个新名词:YD痉挛。

  还?有?一个新知识:男人也会痛,很痛,差点断掉的那种痛。

第302章

  失败乃成功之母。作为两个挺聪明挺擅长学习的孩子,景生和斯江对这夜的折腾和疼痛百思?不得?其解且心?有余悸。

  斯江的生理卫生知识实在乏善足陈,她从善让那里得?到的都是自我保护技巧和“自己的身体自己做主”的女?权主义观点,这自我保护过了头该怎么搞,一无所知,自己的身体自己做不了主又该怎么搞,更加没辙。

  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不太正常,但这种事,一来?没法找老师传道解惑,二来?不好意思?求诊问医,即便有卢护士这么亲近的关系,她也?问不出?口,只能暗自把症结归类于尺寸太不匹配,当然也?因?为景生太在意她的感受。光“疼不疼”这个三个字,两个小时里景生大概问了六七十遍,进一分退两分来?回拉锯,奈何水不到渠不成,始终不得?而入,所幸没有真的折戟沉沙。

  但失败有失败的好处,探索彼此的过程被迫拉长,从眼?睛都不敢挣开,到认真直面彼此的身体以及反应,普通情侣可能需要一段不短的时间和多次实践才能达成,于景生和斯江,却压缩在了两个小时里,这大概也?是有所失必有所得?。由于屡败屡战屡战屡败,更生出?了同?袍之谊,激发出?了怜爱之情。少年少女?在暗夜里用?亲吻拥抱和抚摸相互安慰,生怕对方因?此受到打击和伤害。奉献不出自身和占有不了对方,意义大不相同?。

  三月春光渐盛,玉兰袅娜,海棠吐露,春樱含苞,丁香暗放,弄堂里的野猫开始彻夜啼叫。悬铃木的枯枝上发出?了细细密密的毛芽。

  斯江和景生整个三月除了礼拜六礼拜天几乎每天都给对方写信。

  二月底斯江收到景生第一封信时,吓了一跳,展开来?看到交通大学抬头的信纸和行云流水般的行书,还没仔细看就已经笑得?合不拢嘴。情书可是谈恋爱的重?要仪式之一啊,她以前一直向往小舅舅给小舅妈写的情书,现在轮到自己了,果然甜到惊心?动魄,甜到舍不得?看完也?定不下?心?来?看,整个人像酒酿里的小圆子晕乎乎地荡来?荡去。斯江左思?右想,还是跑到丽娃河边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坐定了看信。

  “囡囡,前天夜里虽然通了五分钟的电话,我心?里还是不踏实,电话里好多话不太方便说,想想还是写封信给你更合适。”

  这个斯江倒是心?有戚戚,一栋宿舍楼只有两部公用?电话,天天晚上打电话接电话的人排长队,那么多人就算眼?睛不盯着你耳朵也?都竖着,的确不方便。

  “你还疼不疼?那天早上药房里买的药用?了没?我在闵行这边也?买了两管药膏,礼拜六你再试试。你放心?,我已经一点也?不疼了。”

  斯江做贼心?虚地东张西望了一下?,深深吸了口气才面红耳赤地继续往下?看,心?想这个人怎么这么戳气啊,这种事写在纸上,很难让人不回想起那夜的狼狈。谁关心?他疼不疼了真是……

  “回想起那天夜里还蛮惊险的,看来?纸上谈兵的确不行,我以前从来?没想过小弟弟在床上也?有会断掉的危险,现在上厕所看到伊都有种劫后余生的后怕,万一坏忒了,你没得?用?了,实在太可惜。这两天踢球都没敢做人墙,看到球飞过来?就别别跳,大概吓坏忒了。”

  嗳???!!!

  斯江差点把信纸揉成一团藏起来?,他什么东西别别跳啊,她的心?才别别跳,流氓!这人怎么写得?出?来?的!斯江怀疑自己对“情书”这个名词怕是有什么误解,情书不应该是浪漫的诗意的吗?为什么顾景生寄来?的情书满纸都在搞颜色。

  “我翻了翻这几年?的《大众医学》,看到两个病症似乎和那夜你的情况有点相似,一个叫‘黄体破裂’,一个叫‘阴道痉挛’。保险起见,礼拜天我陪你去医院检查一下?。你不要误会,你是再正?常不过的,应该还是我的问题,恐怕是我太粗鲁吓到了你,你前天电话里说肚子不疼,那这两天呢?如?果疼,一定要马上打电话给我,我来?接你去医院。那两个病症的说明我撕了下?来?附在信里,你看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