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麦s
大人们都笑了起来。
又有结伴而?行?的?三位老太太笑眯眯地来约顾阿婆元旦去美琪大戏院看沪剧。
“一道去?”顾阿婆笑着问陈阿娘。
“好呀好呀,吾欢喜看戏咯。”陈阿娘牵着斯好的?手忙不迭地点头。
斯江和景生相视而?笑。
——
一家人沿着衡山路转上乌鲁木齐路。顾念骑在北武的?肩膀上,时不时伸出小手要去够一够树枝,善让的?手插在北武大衣口袋里?配合着喊“虎头加油,再来一次。”
顾念仰着脖子?,蹬着小腿,屡战屡败屡败屡战,还给自己打气:“宝宝加油!宝宝可以!”捞不着后一秒泄气,摇着头说:“唉,宝宝不行?。”转眼又斗志昂扬地伸出小手:“宝宝加油!妈妈看我,我可以的?!”笑得大家不行?。
阿娘牵着斯好笑得打跌:“迭格小宁哪能噶好白相哦!”
斯好挣开阿奶的?手,跳起来去够低的?树枝,还差老鼻子?远,不免又被扶着顾阿婆的?斯南损上一顿,两姐弟又开始新?一轮的?单方面羞辱和碾压。
景生上前两步揉了揉斯南的?卷毛,叉住斯好的?咯吱窝,奋力?往上一举。
“上去!”
陈斯好吓得嗷呜一嗓子?,缩头苟脑地躲开树枝,绒线帽却勾在了上头。他脚落到地上定了定神才开始跳着脚喊:“我的?帽子?——!”
斯南笑得直跺脚,嘲归嘲,笑归笑,她三下五除二就爬上了树,探身把帽子?勾住,往下爬了几步不耐烦地直接跳了下来。顾念两眼发光嗷嗷大叫:“姐姐加油!姐姐你可以的?,你真棒,姐姐厉害!”
被嘲得眼眶红红的?陈斯好接过帽子?,半笑半哭地嘟哝了一句:“谢谢二姐姐。”
顾念立刻抓紧机会练习礼貌用语:“不用客气!”
路口的?红绿灯只?剩下黄灯在一闪一闪,一行?人鱼贯踏上斑马线。
景生和斯江落在最?后面,看着前面的?顾东文突然抄起了卢护士的?手搁进了大衣口袋里?。不知怎么,斯江弯起了嘴角,有点想?笑,又有点想?哭。
景生牵起斯江的?手也?搁进了自己大衣口袋里?,斯江吓了一跳,挣了一挣,扭头见他嘴角含着笑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便笑着捏了捏他的?手指头。
“有个信仰挺好的?,”斯江轻叹了一声,“刚才真是太感动了。”
“你想?信什么?还是像你阿娘那?样什么都信?”
斯江摇摇头:“没?想?过,如果阿舅能好起来,我就信上帝。”
“哪路神仙都不会收你这种不诚心的?假信众。”景生笑了。
“那?你呢?你刚才也?被感动了啊。”斯江掐了他掌心一把。
景生把她的?手指头拢在掌心里?紧紧握住,深深看了她一眼。
我的?信仰,是你,陈斯江。
——
元旦前夜,西美打电话回来,景生接的?电话,寒暄了几句转给了正在打麻将的?顾东文。
“大哥!——”西美未语先哭。
“西美啊,新?年好,侬等等啊,”东文放歪一点话筒,朝桌上喊,“周善礼,你别碰我的?牌!你手太臭了——”
善礼刚替他摸上一张红中,激动得脸红脖子?粗:“老子?给你摸了个暗杠!臭什么臭!看我帮你自摸!”他噗通噗通往下杠牌,由于太激动,门前已?经听张的?牌哗啦啦倒了一片,赶紧手忙脚乱地扶牌,又吵吵着喊北武善让和小卢不许偷看。
被这么一岔,西美落的?几滴眼泪挂在腮上无以为继,嗫嚅着喊了一声:“大哥?”
“哦哦哦,在的?,”东文横躺下来,侧过身让景生给自己垫了两个靠枕,接过斯江递上的?热水袋捂在肚子?上,“好了,太平了,说吧。”
“侬还好伐?”西美怯怯地问,“你们回上海了怎么没?跟我说一声,不回肿瘤医院住院了吗?”
“不回了,费那?钱没?什么意思,吃药,现在就吃药。斯江阿娘帮忙找了个群力?草药店的?老中医,是的?,就是金陵路那?个。”
斯江坐在单人沙发上竖着耳朵听,景生又灌了个小热水袋过来塞进她手里?。
“对?,吃了十?来天中药,香港开的?西药也?在吃。效果还可以,AFP下来了。”
“原来一千出头,昨天复查报告只?有两百多。”
“哈哈哈,是的?,姆妈说是上帝在保佑我。”
“我肝功能一直正常的?,奇怪得很?,甲肝那?时候小卢不放心,让我们全去化验过,一家子?都好好的?,”顾东文摸了摸头顶心,“上个月斯好斯南她们又都去查过肝功能了,都好的?,斯江大一入学的?时候查过也?是好的?,你放心——我知道你没?那?个意思,行?了行?了,哭什么哭啊,我这不还能打麻将吗?”
“春节要回来?年前还是年后?初六回?行?,你哥应该能活到那?天,好了好了,跟你开玩笑的?,怎么又哭上了。”顾东文笑得胸口直震。
“汇款单收到了,还没?去邮局拿,嗳,你寄那?么多钱回来干什么?不要再寄了啊,”顾东文瞥了一眼旁边喁喁细语的?景生和斯江,酒窝深深地笑了,“你还不知道啊,我儿子?结棍了,上个月挣了二十?万,啧啧啧,我现在指望他给我买辆桑塔纳开开,我能从上海开去云南。”
“我一个病人怎么了?怎么就不能去云南了?我能吃能睡能跑的?——”顾东文把话筒挪开了一些,“算了算了,不跟你说这个了,人回来再说吧。”
挂了电话,顾东文叹了口气:“册那?,现在一个一个,谁都敢来管吾了?”
斯江接过话筒搁回去:“外?婆肯定也?不想?你去云南的?呀,我也?不想?,问题是阿舅你听我们的?吗?”
顾东文笑着刮了斯江一记鼻头:“叫你跟你妈讲几句电话你也?不肯,还记仇呢?”
斯江垂下眼:“没?什么可记仇的?,也?没?什么可说的?。”
说什么呢,她离婚她再婚她要去北京她舍下她们,不也?一句话也?没?说吗……
顾东文刚要回牌桌上大展身手,就听见善让笑得趴在了桌上:“二哥!你刚刚暗杠红中只?顾着扶牌喊我们别看,压根忘了补花,你一直是相公!”
顾东文一巴掌拍在善礼背上:“册那?!”
电视机前正在和陈斯好玩吉普车追火车的?顾念迅速回过头来有样学样:“册那?——”
一屋子?人惊笑起来。
“大哥!你看看虎头都跟你学坏了——”善让丢下牌,嗔了一句,赶紧跑去纠正顾念。
北武笑着揪住善礼喊景生过去付钱:“父债子?还,景生你要不服气找你周伯伯算账。”
景生拉开五斗橱的?抽屉,丢出一沓子?崭新?的?大团结:“不好意思,阿拉屋里?啥么子?讪没?,就只?有钞票。”
一屋子?人笑声震天。
——
黄浦江依然在浪奔浪流,苏州河还是臭气熏天,外?白渡桥照旧伫立在江河交界处静静凝视着和平饭店的?绿色尖顶,外?滩人山人海,随着海关大楼的?大钟敲响了这一年最?后一次的?十?二响,无数气球在排山倒海的?欢呼声中飞向缀满烟火的?夜空。
《威斯敏斯特》乐曲声中,九十?年代来临了。
万春街顾家客堂间里?的?大挂钟也?敲响了十?二下。关掉灶披间电灯的?景生被等在楼梯口的?斯江紧紧抱住。
“新?年快乐。”景生低头啄了啄斯江的?唇。
“新?年快乐,”斯江笑着仰起头,“发现没?有?我们一起走过了七十?年代、八十?年代,现在要一起走进九十?年代,以后还要一起跨入新?世纪,真好啊。”
景生把她朝自己紧了紧:“嗯,等你八十?岁的?时候,我们就在一起七十?年了。”
“活到一百岁就在一起九十?年,啊,但是十?分?之九只?比八分?之七多四十?分?之一,却得花上二十?年的?时间,真是不划算。”斯江被自己的?话逗笑了。
景生笑得楼梯都跟着轻轻震动了起来。
第319章
顾东文的AFP指数骤然大幅度下降,给全家老小都?打了一剂强心针。
十二月底,斯南收到赵佑宁从美国寄来的一堆关于肝癌治疗的资料,他全部给翻译成了中文,其中包括了巴西圣保罗医科大学去年完成的全球首例活体肝脏移植手术的相关资料。北武和善让花了好几天?仔细阅读,对顾东文骤降的AFP指标又不那么乐观了,但这话跟谁都?不能?说,于?是?顾家这个?新年过得很是兴高采烈充满希望。
顾阿婆尤其感激陈阿娘,冬至借着给陈阿爷扫墓折了两大篓子金元宝银元宝送过去,元旦又让北武和善让拎了七八个?礼盒上门,不是?亲家胜似亲家。陈阿娘怪她太?客气,吩咐陈东海给陈家带了许多冬笋塔菜黄鱼带鱼,东来和西美虽然离了,陈家三个?孙子孙女还养在顾家,陈家爷叔们也要有点表示。
元旦这天?,斯江带着斯南和斯好去外滩东风饭店轧闹忙,排队吃肯德基。电视里天?天?放美国家乡鸡的广告,开张半个?月,斯好班上的小朋友们已经有好几个?去?吃过了,吃套餐有小礼品送。斯好眼馋了许久。斯江对肯德基还有个?美好的滤镜,加上这大半年斯好几乎没出过门,心一软就答应了。
斯南本来和唐欢约好去?延安西路几家外贸小店买袜子,唐欢说家里临时有事走不开,改成寒假再去?,她索性就跟着斯江斯好混,当然好处也是?有的。景生要给斯江钱,斯江怎么也不肯拿,斯南当仁不让地接了过来,两百块洋钿分三处分别藏进衬衫口袋、裤袋和内裤隐形袋里。
三姐弟从静安寺乘37路公?交车到白渡桥下来,挤进外滩的人山人海中。
东风饭店的门面不大,门口一排花篮上还在顽强地站岗,东风饭店四个?大字上面是?红底白字的美国肯德基家乡鸡的招牌,楼上挂着红色庆贺条幅,和北京的如出一辙。排队的人已经排出了店面,斯江三个?走到靠近延安东路才找到队伍的尾巴。
斯南最烦排队,眼乌子一转:“陈斯好,我们不如去?河南路吃小绍兴白斩□□,肯定比炸鸡好吃,还有鸡粥、鸡脚爪吃,你不是?一直说新闸路的小绍兴顶顶好吃吗?”
“覅,吾就要切肯德基家乡鸡!”陈斯好一口拒绝。
斯江笑?着拿出自?己记日语单词的小本子:“南南你去?逛逛吧,半个?钟头后再来找我们。”
“二姐姐,带吾一道去?!”这个?陈斯好倒是?要跟的,钱在二姐身上,谁知道她会不会偷偷买什么好吃的呢,宁跟错勿放过。
斯南翻了个?白眼,还是?把小胖子这个?拖油瓶带上了,两个?人先去?马路对面看?黄浦江和江轮,再沿着“情?人墙”往北晃荡,不时弯腰躲开拍照片的人。
“二姐姐?”陈斯好钻过一堵人墙,发现斯南不见了,慌得直嚷嚷,再钻回去?,却看?见二姐真双手抱胸拧着眉看?向“情?人墙”边正在合影的一对情?侣。
帮忙拍照的小伙子笑?着喊:“一二三!笑?——”
唐欢笑?了一半,看?见了旁边横眉冷目的陈斯南,笑?容就凝固在脸上,瞬间涨得通红,手足无措起来。
郭知行接过照相机,佯装自?如地朝斯南点了点头:“元旦出来白相?这个?是?侬阿弟?”
“唐欢你过来!”斯南扬着下巴睨了他一眼,哼了一声,喊了一嗓子。
周围的人纷纷看?了过来。唐欢深深吸了口气,走到斯南面前:“对勿起——”
“这就是?你家里有事?你就为了老郭临时放我鸽子,不跟我去?买袜子?”斯南呵呵笑?。陈斯好一听见她这么冷笑?就自?动退到了栏杆边上蹲下身装鹌鹑,眨巴着眼掏出一块金币巧克力?。
唐欢红了眼圈低下头,斯南讨厌郭知行已经讨厌到连课代表都?不愿意做,要是?告诉她还不知道她会怎么骂人。
“我和唐欢还有事,我们先走了。”郭知行眉头皱了皱。
斯南一把将唐欢拽到身后:“郭老师!你有没有搞错?你有老婆的,你还是?我们老师,你怎么做得出这种事?我警告你啊,你再缠着唐欢,我就报告校长,再去?问问警察管不管你这种人!真恶心!”
“南南,你干嘛呀!”唐欢抱着斯南的胳膊往后拉,“是?我硬拉郭老师出来的,你别管我们的事!”
旁边不少人已经开始指指点点。
郭知行难堪得面红耳赤,嘴唇嗫嚅了几下后一言不发地迅速挤入人群。
“郭老师!郭老师等等我——”唐欢急着要追。
斯南揪住她不放:“你疯了吧唐欢!他这么个?无耻小人你喜欢他什么!”
唐欢转过头来。
斯南见她满脸是?泪,呆了呆,慢慢松开手。
唐欢反手抹了把泪,再看?向拥挤的人群,哪里还有郭知行的身影,就连刚才看?热闹的人也差不多都?散了。
空气中一股江水的泥腥气,江水扑打在江堤上,轰轰地响。
“陈斯南,我十七岁了,我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有很多事你真的不知道。我是?喜欢郭老师,我就喜欢他,只喜欢他,等我高中毕业他就会想办法离婚的,”唐欢握紧栏杆放软了口气,“求求你别跟学?校说行吗?看?在我们是?最好的朋友份上,你别跟任何人说好吗?我不会影响学?习的,你看?我期中考试还进步了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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