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春街 第226章

作者:小麦s 标签: 现代言情

  斯江在他手下轻颤了一记,伸手抚上了景生的后颈,??摩挲着他的发脚,近乎无声地叹息了一声,像沙漠里渴到极点的旅人,终于扑到了一汪泉水边。

  景生凑上去几公分,咬住了金锚吊坠往回拉,锚尖和他的鼻息一起滑过那条曲线最?深的地方,前者像冰,后者像火。

  斯江闭上了眼,说?不出这到底是诱惑还是折磨,这一秒她恨不得景生赶紧进入正题,下一秒又希望这样的缱绻缠绵一直不要停。

  景生咬着金锚停在她腰间,上还是下,也是难题,人没有?八只手,在进化史上很不科学。

  裙子的面料滑爽,垂感十足,撩起搓揉再放下,没有?一丝皱褶,挂在身上明明无比贴服,手穿梭游走在下头却没有?紧绷难行的感觉,手心是软玉温香,手背是冷玉沁凉。

  卫生间里没电风扇,也没开窗,两个?人都是一身汗,尝在嘴里是咸的也是甜的。

  “侬轻点呀——”斯江的脚趾勾画着浴缸的边缘,抱着景生头低声呢喃,要哭不哭的语气换来了适得其?反的效果。

  她整个?人猛地往后一仰,几乎是倒折了下去,长发垂到了地上。斯江睁开眼,见到后上方洗手台的镜子不知什么时候起了一层薄雾,景生的面容在雾里晃荡着看不真切。这一切到底是梦还是真,斯江一瞬间竟有?点迷糊。

  好在练了七八年的舞蹈基本功还在,腰一拧她就折了回去,紧紧搂住景生胡乱亲着他的头顶心,手也胡乱游走,还好掌心下是他滚烫贲紧的肌肉,还有?汗水,不是梦。

  景生闷哼了一声,抱起她几步走到洗手台前,摸索着打开水龙头,自来水哗啦啦,水管发出箜笼箜笼的一阵响。

  斯江反手去关水龙头:“做撒呀侬?”

  景生捉住她的手,低头吻住她:“人家就听不到了——”

  “听不到撒?”

  她耳窝里传来急促的呼吸声和喘息声。骨传播和空气传播的差别,后者只是暧昧,前者却极危险。

  斯江别过脸,直至无处可逃,几乎靠上了镜子,镜子上的雾气已变成了水汽,沾湿了她的发梢。

  希尔顿的浴缸有?浴缸的妙处,这个?洗手间的洗手台也有?洗手台的妙处。对于热情如火的年轻人而言,没有?不合适的地方。

  黑裙子最?终还是难逃一脱,湿了皮肤黏住面料,斯江从上往下脱,卡在腰间下不去,被景生干扰了好几分钟后,才?发现?侧面的隐形拉链只拉下了一半。再拉,又夹住了两根发丝,斯江雪雪喊疼,弯着腰迁就头发,在镜中?像布格罗文艺复兴风格的那幅《维纳斯的诞生》。

  有?时候,一刹那的画面会在人的大脑里定格成一幅图像,被永久储存。景生后来每次洗手看见镜子的时候,都会下意识地想起这幅画。他的囡囡,他的爱。是的,没有?别人,除了她。

  不知道是裙子的作用?,还是房子的作用?,斯江觉得这一场欢愉格外漫长,漫长到她有?点缺氧,也可能是出汗太?多失水过多。

  洗脸池的水龙头一直开着,像画外音,也像一道屏障,把他和她发出的所有?声波都反弹了回来,每一寸肌肤都变成了空气质点,产生着振动,推动着这个?小空气间里的空气分子,增加空气压力,形成高压区域,每一根神经末梢都在振动,振动的传播速度随着深度增加,又不是匀速的,无法预知在哪个?深度会发生突然的变化。斯江不知道自己哪一秒就变成数学意义上的不连续面,但粘性和传热性是连续的,无比急骤。无穷多道的压缩波叠加着推动,永无止境。声波从线性波变成激波,乃至产生了色散。

  彩虹的端头是什么?

  如果有?人问,跃下那尽头的斯江依然无法回答。

  ——

  热水龙头打开,卫生间里很快就雾气弥漫。

  斯江冲完后用?景生的汗背心擦了擦,套上自己的白衬衫和卡其?色中?裤,把黑裙子重新叠好。

  打开门?,卫生间的灯在木地板上切出一个?不规则的四边形,客厅里的灯全关了,只剩电风扇还在转,景生四仰八叉地躺在风扇下,白色短袖衬衫随意搭在身上,他单手覆在额上,悄无声息。斯江以为他睡着了。

  景生却放下手臂,笑?着看向她:“好了?”

  “嗯,有?扫帚伐?我扫一扫卫生间的地。”

  “来,”景生翻了个?身侧过来,拍了拍自己身前的地板,“躺一歇,老适意额。”

  斯江依言坐了下去,抱住膝盖犹豫了一下:“就躺地板上?”

  景生把身上的衬衫垫在地板上,伸出手臂:“躺吾手上。”

  斯江躺了下去,吊扇的叶片转在最?慢的那一档,一圈一圈,又一圈。

  骨头像被打碎过再拼起来的一样,又酸又麻。

  斯江长长吁出一口气,彻底放松下来,不想动,就想这么睡到天亮。

  “还要调一只马桶盖。”景生突然说?。

  “嗯?”斯江打着哈欠醒了一醒。

  “松忒了,盖头上有?条裂纹。”景生回忆了一下收房子时的细节,想不起来有?没有?那条隐隐的裂纹,怀疑是今晚才?裂的。

  “肯定是侬做额坏事体,”斯江倒是直接把罪名按在了他身上,侧过身和景生面对面,看着他笑?,“坏宁。”

  “啥宁是坏宁?”景生觉得不能担这个?虚名,手就从衬衫的两粒扣子间挤了进去。

  斯江的手顺着景生的腰线上下摩挲着:“侬呀,坏宁,顶顶坏了。”

  景生笑?了一声:“是顶得凶坏呢,还是勿顶才?坏?”

  “流氓,”斯江的膝盖轻轻顶了他一记,“侬试试看就晓得了。”

  “格么阿拉快点试试,”景生手臂回拢,把斯江在怀里掉了个?方向,胸贴上她的背,喟叹了一声,“立勒嗨,坐勒嗨,还是不如睏下来。(站着,坐着,还是不如躺着。)”

  斯江被他顶了两下,气笑?了,拍得他大腿啪啪响:“坏宁起来了呀,卫生间里要扫一扫——”

  景生闹了她几分钟,把她架到自己身上:“覅动,让吾抱忒一些。(别动,让我抱一会)”

  斯江便任由他抱着,也抱着他。

  “欸,欢喜伐?”

  “嗯,欢喜。”

  “有?多少欢喜?”

  斯江大大方方地回应:“天天做也可以,就是辰光长了点,吃力得来——”

  景生笑?得两个?人一起震动起来:“哦——吾是问侬欢喜房子伐……”

  斯江:……

  两秒钟的无地自容后,斯江愤愤然地哼了一声,要从景生身上翻下去,却被他紧搂着不放。

  景生越笑?越大声,最?后在斯江的拳头下才?慢慢停了。

  “囡囡——”

  “勿睬侬了。”斯江别过脸去。

  “吾也欢喜,侬额想法是顶顶好额,双手双脚同?意,”景生咬着她耳朵问,“公粮嘛,一天出一趟总归要额,否则满仓潽出来了,浪费得来,对伐囡囡?”

  “呸!”斯江想了想,不甘示弱地地仰起头,十分硬气地表示,“一天两趟啊来讪额,谁怕谁?”

  景生楞了楞,笑?得手都松开了。

  斯江趁机爬了起来,去阳台上找了扫帚畚箕。

  景生接过扫帚把卫生间扫了扫,垃圾全部收进塑料袋里。

  “啥辰光搬进来好?”

  “阿舅让阿拉做主,”斯江洗了洗手,“要么看看过年,大舅舅要是肯回来,就在这里过年。斯好说?要学脚踏车,下趟上学没懒觉睏了。斯南倒无所谓,路程差不多。”

  “国庆节搬好伐?”

  “也好,十一月侬要过生日了。”斯江笑?着甩了景生一脸水。

  景生却一脸认真地说?:“天冷了,亭子间里做起来勿便当。”

  “……”斯江深以为然。

第343章

  黄梅天的雨,来?时不需要任何征兆,因为二十四个钟头分分钟看上去像是要落雨。

  陈斯南从来?不带雨伞,却没缺过雨伞也没淋过雨,她倒是喜欢淋雨的,雨里飞奔水花四溅,赞得唔得了,自?带李白“鞍马四边开,突如流星过”的气?势,但是她嫌回到万春街烧开水打头打浴太麻烦,于是老师办公室、失物招领处、团委办公室,全校只有她一个人就这么大大咧咧地?走进去,老嘎嘚嘚地?“借”把洋伞,第二天早上她把洋伞像长剑一样斜插在身后书包的背带里,风风火火跑进学校还?伞。

  这天放学前?,天上忽地?裂开,雨水瀑布似的倒下来?,什么伞也不顶用。教室里所有的日光灯都开了,没人回家,还?有一个礼拜期末考试,看错题的看错题,看书的看书,也有男生聚集在后门处下起四国大战。

  斯南托着腮帮子看了会雨,三点钟的天墨墨黑,愚园路上的汽车开了车灯,上街沿停了许多脚踏车,披着雨披的人撑着阳伞的人都捱在小吃店十公分宽的招牌下头躲雨。想到今天正?好她和唐欢值勤,斯南打了个哈欠,想说要不先擦黑板扫扫地算了,一扭头却发现唐欢不在。

  她前?后左右望了望,戳了戳前?桌的沈珈:“看到唐欢没呀?”

  沈珈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说:“郭老师喊伊出去了。”

  沈珈的同桌转过头来?小声问:“嗳,晓得伐?其他班很多人说她和郭老师在师生恋——”

  沈珈给了她一胳膊肘。

  斯南翻了个白眼?:“恋只屁——唐欢准备参加市里的作文?比赛,郭行知是指导老师。”

  “听说就因为她去找郭老师指导,所以老董一气?之下才把我们班的作文?比赛名?额给了张筠?其他班都是语文?课代表去参加。”

  “没有的事,那?个比赛谁都可以报名?参加,什么名?额不名?额的,”斯南挑了挑眉,“我姐那?届她班上去了四个人呢,她和另外?一个男生都得了奖。”

  “啧啧啧,你姐不一样好吧,阿拉学堂永远的女?神,”沈珈露出向往的神情,“师傅,什么时候带我们去你家复习复习空手?道伐?礼拜天怎么样?”

  后桌的两个徒弟也赶紧凑了上来?:“师傅,大师兄,我们也想复习复习巩固巩固。”

  斯南鄙夷地?扫了她们一圈:“我姐礼拜天要去给美?国人兼职做翻译,我大表哥忙着搞希尔顿的时装发布会,你们是想要跟我外?婆学圣经,还?是要陪我弟看动画片?”

  三个徒弟失落地?吁出一口气?。

  “要复习空手?道嘛也容易,现在就去下去一楼青蛙跳,跳上到三楼再下去,来?回二十遍,再挥拳一百下——哎哎哎,理书包干什么?用不着负重的。”斯南慈祥地?笑道。

  “师傅,徒儿改日再学,雨小了,我先回家吃完饭。”

  “师傅,我们也先腾出地?方来?方便你扫地?,再会!”

  女?生们嘻嘻哈哈蜂拥而出。

  斯南喊得响亮:“你们这帮狗东西就会偷懒,通通逐出师门,立刻,马上,覅再喊吾师傅。”

  沈珈几个回过头来?做鬼脸:“师傅——阿拉爱侬!”

  “滚!”

  斯南噼里啪啦把自?己的书包理好,看看唐欢的课桌,顺手?也把她的书包理了,起?身开始擦黑板扫地?。

  上学期下乡学农,宿舍门该坏的还?是坏了,女?生们头一夜毫无例外?地?集体痛哭,想家,不适应乡下的条件,光是女?厕所里一长条的蹲坑就让人不寒而栗。斯南一个人把床横到门口,像个真?正?的帮主一样义薄云天气?盖山河,从自?己在火车上出生讲到小时候差点掉进粪坑,被关在宿舍里吃过自?己的粑粑,事无巨细,捣蛋的冒险的搞笑的,说到她那?出了名?好看的阿姐对她多么好,出了名?好看的大表哥对她多么好,还?有现在已经在读博士的物理天才……足足说了一个半小时。女?生们一会儿笑成一团,一会儿哭成一片,一会儿惊叹不已,一会儿提心吊胆。

  两个礼拜后回到市区,陈斯南在大家眼?里不再是那?个古里古怪独来?独往的新疆知青子女?了,她成了传奇,比传说中的陈斯江还?要结棍。她能狂追五十米后一鞋底拍死?一只老鼠,蟑螂蜘蛛蚊子随见随屠,女?生们害怕尖叫她会温柔地?说笑话哄人开心,夜里从农民伯伯家回营区,她总是高声唱着《铁血丹心》在最后押阵,靠打麻将她赢过农民伯伯家的两斤立丰牛肉干和康元葱油饼以及花生瓜子若干,堪称文?能麻将扑克五子棋,武能杀鸡打鸟赶野狗。篝火晚会上男生弹琴女?生唱歌,陈斯南表演空手?道,单掌劈开三公分厚的木板,空翻后飞起?一脚,直接把一条板凳踹成两段,虽然那?条板凳早就有裂痕若干,但依然震撼全场。结果班主任董老师要求损坏公物的她赔十五块洋钿,还?好由于表演十分卖力,全年级你一块我五毛地?捐,最后她还?赚了三十二块五毛,卖艺不卖身,依然是江湖好儿女?。

  陈斯南一战成名?,从此成为“我有个同学”的故事主角,人家是十六岁的花季,她是十六岁的四季,全班女?生的经历加在一起?也没她一个人丰富多彩跌宕起?伏。“有点怪”、“不大好相处”这些议论和结论没了。提起?她,男生点头或摇头:“结棍,模子,老大,覅去撒伊(不要去惹她)”。女?生摇头或点头:“勿怪,老好相处额,哈灵,好白相。”

  新上任的班主任老董在上学期的学生手?册里留下了让陈斯南自?己也目瞪口呆的评语:“淳朴善良,团结友爱,有强烈的班级集体荣誉感,德育体育全面发展,有凝聚力。要对自?己有信心,勇于承担更大的责任,可以尝试竞选班干部、团委和学生会干部,相信同学们会帮助你向青春交出一份亮丽答卷。天真?是一种难能可贵的品质,不被世俗所污染,老师希望你一直拥有这份宝贵的赤子之心。”

  陈斯南:董老师你是不是看错名?字了?

  回到家后看了手?册的斯江和景生的表情就是:陈斯南你到底做了什么?老师和同学竟然被骗成这样?斯南一把抢回手?册:“咦,我本来?就是这么淳朴善良天真?可爱,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