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春街 第33章

作者:小麦s 标签: 现代言情

第58章

  放寒假前?夕,顾北武晚上给景洪回电话?,连队办公室没人接,再给姆妈和斯江打电话?,说自己会?留在学?校过年,又问顾东文有没有打电话?回去。

  “下午刚打来过,电话?师傅转告的?,说他手续还没办好,过年肯定回不来。”顾阿婆十分惆怅,去年春节北武还在家,斯江去陈家吃了年夜饭就赶了回来,三个人一起守夜放小?鞭炮和星星烟花。今年好不容易等到云南知青能回家了,东文走了十多年才回来,盼着能一起过年,没想到最后变成她要一个人吃年夜饭。

  见外婆捂着话?筒背过身抹泪,斯江想到自己还从来没和爸爸妈妈妹妹一起过过年,忍不住也抽噎起来,可她又不想害得外婆更难过,反而吸着鼻子抱住她劝道:“外婆,你别哭,大舅舅春天就?回来了,小?舅舅夏天也回来了,还有斯南也会?回来,到时?候我们一家热热闹闹的,我们天天陪着你,你可别嫌我们烦呀。”

  顾阿婆弯腰搂住孙女,连连点头。

  “妈?”北武柔声道:“我和善让在一起了,等七月份一起回来看你。”

  顾阿婆一愣,斯江却已经抢过话?筒破涕为笑:“阿舅!我们要有小?舅妈了是不是?”

  善让在电话?旁边听得红了脸,拧了北武一把。

  “是的?。”北武干净利落地?笑道:“等你舅妈来了,你记得问她要压岁钱。”

  斯江立刻倒戈:“我才不要呢,过了年就?不能要压岁钱了。阿舅,阿舅,你箱子里那么多钱记得全部?交给小?舅妈啊,她想买什么都可以对不对?”她灵机一动:“外婆每天给我五分钱买点心吃,我也放到你的?箱子里,让你多点老婆本!”外婆成天念叨着,等舅舅读完研究生还不知道哪一年才存得够老婆本,她可得也作点贡献,谁让舅舅舅妈对她那么好呢。

  善让笑盈盈地?轻声揶揄:“看,你全家人都在担心你的?老婆本呢。”

  北武忍不住伸手刮了她鼻子一下:“你家里人不担心?”

  善让皱起鼻子做了个鬼脸,心里酸溜溜的?,她家里好像恨不得敲锣打鼓欢送她,尤其是二?哥周善礼,差点喜极而泣,还说什么赶紧的?,有人送人有钱送钱,只求顾北武别后悔。她不过才二?十七岁,哪里就?成老大难了,还说什么像顾北武这样?的?,她这辈子也遇不到比他更好的?了。哼,用得着他啰嗦,她当然知道!

  话?筒里斯江絮絮叨叨地?开始诉说起自己这个学?期多辛苦,多么想姆妈爸爸和阿妹,电视台表演的?节目多难,学?校又成立了合唱队要求她参加,时?间?真是不够用,期末考试她只比赵佑宁低了一分,但是赵佑宁暑假里提前?学?过语文和数学?了。不过差一分就?是差一分,毕竟赵佑宁也很?忙,他要学?钢琴学?珠算学?英语学?画画。所以她必须更加努力,争取下学?期超过他成为年级第一,就?是斯南太没良心了,只写过那么一封“信”,就?再也不写信回来,每次打电话?她总是好好好行行行,说不到五句话?就?开始说大表哥多厉害大表哥多能干,还有姆妈,说着说着就?开始夸顾景生——

  好气哦。斯江眼泪扑簌扑簌往下掉:“阿舅,你说姆妈和阿妹是不是已经不喜欢我了?她们现在都喜欢他了。”

  北武柔声安慰她,真想伸手穿过话?筒去摸一摸斯江宝贝的?头,大概恋爱中的?人心特别软,斯江一哭,他甚至想要放弃留校过年的?计划了。

  ——

  而伤了姐姐心的?陈斯南,完全不自知,正假模假样?地?在看语文书。她偷偷溜一眼看姆妈,姆妈在盯着一本书发呆,和她一样?半天都没翻一页,而且鼻头和眼圈还是红红的?。大表哥从放学?后就?一直躺在床上朝着墙谁也不理。

  姆妈和表哥吵架了。斯南皱起眉头左思?右想:她该帮谁呢。姆妈要是和爸爸吵架就?好了,她肯定帮姆妈。虽然姆妈每次骂她,爸爸总是会?帮她说个情,但是谁让她每天都在姆妈的?眼皮子底下讨生活呢。外婆说了,她要识相点,学?会?看山水,骂不回嘴打不还手。但是最后一句是不可能的?。

  可是帮姆妈,就?太对不起大表哥了,大表哥是她最最最喜欢的?宝贝,有了大表哥,她就?没怎么被姆妈骂过,每天都有好吃的?,就?连煮土豆,大表哥煮出来的?土豆也比姆妈煮出来的?更漂亮。

  斯南又仔细考量了一会?,做出了站队的?最后选择。她悄悄放下书,蹭下凳子,没想到屁股下的?软垫啪地?掉在地?上。

  西美抬起头,看到斯南鬼头鬼脑地?背对着自己捡起软垫放回去,就?要往里去,本想训她几句的?,想了想当做没看见。小?孩子去劝小?孩子,兴许比她说多少句都强。她是个不会?说话?的?人,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当年父亲因为西瓜莫名没了,家里天塌了一样?。大哥去了云南回不来,北武什么也不说,忙着办身后事和走追认烈士的?程序,南红平时?没心没肺的?,倒请了假从早到晚陪着姆妈,两个人说两句哭半个钟头,接着说接着哭。

  她已经不记得自己哭了多久,哭是肯定哭过的?,但哭累了就?不哭了,她从家里走到那条河的?桥上,想像父亲跳下去时?候会?想些什么,还有死之前?会?想什么,会?不会?想到她们这些儿女,会?不会?后悔。河水灰黄灰黄的?,像厨房里一直用的?那块抹布,在日头下让人头晕。有过路的?人好心来问她有没有事,她不知道自己算有事还是没事。

  站了多久她也不记得了,最后还是姆妈和南红来找到了她,南红气得拧她骂她,最后抱着她大哭了一场。那次是她们两姊妹这辈子靠得最近的?时?候,竟然是因为父亲的?死亡。

  后来父亲单位里举办葬礼,殡仪馆里她们三姐弟站成一排鞠躬回礼,有人吹起喇叭,哀乐一响,姆妈就?哭倒在棺材上,抱着爸爸不肯撒手。那次她一点也没哭,隐隐听到旁边有人指着她说,那是老顾家的?老二?,差点跟着老顾去了,在河边站了大半天,可怜哦,难过得都哭不出来了。她其实就?是哭不出来。

  献完花,殡仪馆的?人让她们姐弟去钉棺材钉,她记得很?清楚,她钉的?地?方是爸爸的?右脚边。姆妈和北武南红追着棺材去焚化炉,她一个人静静地?坐在那个灵堂里,看着还剩下好几包的?回礼发呆。豆腐宴也是单位工会?办的?,南红陪着姆妈先回去了,北武和她两个人参加的?,领导又客客气气地?说了不少话?,那顿饭吃了什么她一点也不记得了。父亲就?这么变成了一张照片,挂在万春街的?客堂间?里,笑眯眯地?。她有点受不了,第二?年毕业后她就?来了新疆。

  西美对于身边至亲的?死亡就?仅剩下这点追忆,并没有多少能感动自己感动他人的?细节。对于从未谋面的?大嫂之死,她的?眼泪甚至流得比父亲离去的?时?候还多一些。兴许是自己做了姆妈后实在受不了,又或许她是心疼景生那孩子。

  里面传来斯南絮絮叨叨的?声音,软软的?,甜甜的?。这小?囡好像只有骗吃骗喝的?时?候才会?用这种口气。

  “大表哥,你饿不饿?我给你拿了饼干,你吃一点吧。”

  “大表哥,是不是我姆妈说你了?你是不是跟我一样?考得不好?我语文考了三分,数学?考了十二?分,姆妈都没骂我,你是不是比我还差?不要紧的?,明年我们一起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大表哥,你理理我呀。”

  “没事,你现在不想理我也没关系,我陪着你,你要是想饼干想喝水了就?说,我来照顾你。”

  “你要是生我姆妈的?气,就?别帮她做饭了,过几天原谅她了再帮她。”

  任凭斯南怎么说,景生一直没声音。西美想到昨晚景生还兴致勃勃地?跟她讨论年夜饭,禁不住无?声地?叹了口气,扭头看到工会?发下来的?春联和福字,一时?拿不准这个年还过不过了。陈东来要到年三十才回来,她明天得拍个电报给他,让他说话?当心点。还有本来说好年小?年夜和沈勇一家去县城去浴室洗澡顺便再备些年货的?,现在看来也不合适。

  又过了半天,里头静悄悄的?。西美忍不住轻轻掀开布帘子,却见负责安慰人的?斯南已经趴在景生床上睡着了,景生坐在她脚旁,靠着墙抱着膝盖,眸子里黑沉沉的?。还没落山的?太阳透过玻璃窗映在他脸上,镀了一层淡淡的?金,他下嘴唇上的?伤口红得有点深。

  ——

  不管发生什么,春节依然热热闹闹地?来了。

  景洪的?农场营地?里,战士和还未返城的?知青以及本地?爱伲族、苗族老乡们大联欢。农垦局难得地?豪气,杀猪宰牛,光是炸昆虫就?摆了几十盆,大汽锅里装着热腾腾的?鸡骨头汤,米线堆成了小?山,黄焖鸡香味顺着澜沧江往下飘。水库里捞了上千斤的?鱼,四川知青们大显身手,花椒鱼酸菜鱼大放异彩。省委和知青办下达了精神,要让为云南奉献了十多年青春即将离开的?知青们过好在版纳的?最后一次春节。

  顾东文站在窗口,默默看着外头的?热闹,看到几个本地?姑娘拖着孩子来找人的?。这些年为了改善生活,和她们结婚生子的?知青不是少数,有些没良心的?,趁乱偷偷办好手续跑回去了,甚至根本没有跟妻儿透露半个字。温和如老丁为此发过几次火,打电话?,做思?想工作,安抚女人孩子,喉咙哑得不行。专案组那边一时?也顾不上去通气了,只知道现在没有证据,蒋宏斌以受害者的?身份住在州人民医院里。

  外头看守的?解放军战士也因为大年夜从四个变成了两个,晚上九点钟换班。顾东文把自己筹谋的?事情从头到尾再认真地?过了一遍,庆幸北武在北京给他的?几封盖着大红公章的?介绍信一直还在身上。

  大丈夫在世,有所为有所不为。有些事,他必须去干。

第59章

  上海的除夕夜虽然也热闹,却像烟壳上的红双囍,喜是喜的,然而规规整整,套了一层塑料薄膜,有种不?合时?宜的漠然。只有进了一条条弄堂,那层薄膜才?被撕掉,沾染上烟火气,年节味才?着了地。

  万春街的弹格路上清清爽爽,煤球炉子边的煤球屑都被扫进了簸箕里,头顶的万国?旗不?见了,露出一片蓝天?来,公?共厕所难得闻不?到臭味,公?用水龙头前都是客气的谦让。每只门洞两边都贴上了春联。小囡们举着烟火棒从弄堂头跑到弄堂尾。年轻人相约从静安寺走到外滩,据说南京东路上会挂满红灯笼。老头老太从腊八忙到现在?,终于可以定定心心换上新衣裳坐下来吃年夜饭。等发好压岁钱,吃饭台子收拾好,搓麻将的搓麻将,打扑克的打扑克。一年守一次岁,楼道里的电灯亮足一夜天?,电视机收音机不管有没有人看或听都开着,配上外头的鞭炮声?,十分喜庆热闹。

  顾阿婆下午把斯江送到陈家,陈阿娘一听她一个人在?家,便邀请她留下吃年夜饭,多双筷子的事。顾阿婆笑着摇头婉拒了,盛情难却,带了一点四喜烤麸和八宝饭回家。

  到了五点多,顾南红拎着大包小包的年货上了门。

  “你跑回来干什么?你是赵家的媳妇,怎么不?去公?婆家帮忙弄年夜饭,是不?是吵架了?他又打你了?我看看。”顾阿婆又气又急。

  南红摘下帽子解开围巾脱下手套,拆开一包上海牌咖啡茶,摇了摇热水瓶,给自己冲了一杯,找了根筷子搅拌起来:“他还敢动手,不?怕北武打得他下半生残废?我是专门回来陪你过年的,啧啧啧,多孝顺哦。”

  “顾南红!”

  “嗯?”

  顾阿婆围着她又转了一圈:“红红?”

  “姆妈你干嘛?惊喜过度?”南红笑盈盈地拉她坐下:“你做什么好吃的了?没做就更好,我请你去吃大饭店。”

  顾阿婆拍了她一巴掌:“我看看你是不?是什么妖精上身了,还回来陪你老娘吃年夜饭。我想都不?敢想。乖乖隆地咚,怪不?得今天?报了要下大雪都没下。”

  “撒么子哦,还不?是北武一大早给我打电话了,我正好也不?想去他家吃年夜饭。”南红翘着兰花指把玻璃杯当成咖啡杯用,翻了个白眼:“年年那么一大盆肉,放到晚上都是冷的,上面老厚一层白油,我不?说没人想到去热一热。大肠肚肺嘛一股臭烘烘的味道,没汏清爽,鱼倒是很大,泥味浓得很,最讨厌的是青菜一根都看不?见。我就从来没吃饱过。真是嫁了人才?知道阿拉姆妈烧饭真正灵光哦。”

  顾阿婆又好气又好笑:“活该,老公?是你自己挑的。赵家爷娘才?不?值当,讨个新妇又馋又懒还不?挣钱,你看看你,带过一天?小囡伐?奶都没给他们喝一口,阿大阿二阿三跟你一点也不?亲。将来有得你后悔。”

  南红却不?恼,搁下玻璃杯去摇姆妈的手臂,发起嗲来:“过年姆妈你还要胳膊肘往外拐地埋汰我,不?肉麻肉麻(心疼)我?我想吃清炖狮子头,七瘦三肥,里面烫一把霜打过的苏州青,还要——”

  “几点钟你还点菜?就不?会先打个电话?七瘦三肥的狮子头,你这个头发烫得蓬蓬卷,不?就已经是只狮子头?”顾阿婆拍开她的手笑骂着往灶披间去,一会儿就传来咚咚咚剁肉的声?音。顾南红精神抖擞地打开小包,取出一堆化妆品开始描绘。

  斯江吃完年夜饭回到外婆家,餐桌还没收,一只清炖狮子头正热乎乎地在?等她,听说大姨娘来了,便问她去了哪里,顾阿婆含糊其辞说她出去白相了。斯江捻了一把台面上若隐若现的粉,灯泡下看有点玫瑰红色,她闻了闻,香喷喷的,就笑了:“大姨娘肯定是去跳舞了。”

  “小鬼头瞎三话四。大年夜的哪里还有地方跳舞!”

  “三个表哥说的,大姨娘要是晚上化了妆出门,肯定是去跳舞的,还有一种黑灯舞会,老吓人的,不?开灯。”斯江笑弯了眼:“外婆你说不?开灯怎么跳啊,能?不?摔跤吗?”

  顾阿婆一颗心不?知怎么从南红出门后就开始别别的跳,闻言揉了揉心口:“阿大阿二阿三的话不?要信,囡囡你覅出去乱讲,晓得伐?”

  斯江不?明白为?什么不?能?讲,还是乖巧地点点头,用筷子戳了一下狮子头,那粉白嫩滑的肉团子在?清鸡汤里摇了摇,也像在?跳舞似的。

  ——

  陈东来年三十的下午才?回到宿舍,比起西美,他更不?会安慰人,见到景生后,干巴巴地问了问上学期的成绩,夸了一通后便窝进沙发里看报纸等年夜饭了,不?时?抬头问一声?:“有什么要我帮忙的?”

  “去把斯南找回来。”西美一边炒菜一边睨了他一眼:“十二点就野出去,四五个钟头了也不?知道回来。”

  话音未落,斯南嘭地推开门:“我回来了。大表哥呢?”

  陈东来指了指里间,斯南连爸爸都没叫,一阵风似的刮了过去。

  “换鞋!换棉拖鞋!陈斯南!”西美铲子当当当地敲在?锅子边上。

  一阵风唰地又刮了回来,踢踏踢踏两声?,又唰地刮了过去。

  景生躺在?床上,双臂枕着头,看着天?花板。

  斯南嗖嗖地爬了上去,把四个口袋里的宝贝全部掏了出来:“大表哥,看我今天?赢的,随便你要哪个都行。”

  景生侧头瞄了一眼,看看她冻得通红的鼻头,坐了起来,从枕头下翻出手帕,按住她的脑袋撸了一把:“你鼻涕都冻住了,洗脸去。”

  斯南吸了两下,笑哈哈:“怪不?得我吸不?起来了呢!那你慢慢选。”她双腿一翻,半个身子挂在?了床外,又踩住下面的床栏探出头来笑眯眯地说:“你要是都喜欢就都给你!”

  她踢踏踢踏地跑出去。

  “爸爸,帮我洗个脸呗。”

  外间炒菜声?,脸盆哐啷声?,陈东来和顾西美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斯南一边回嘴一边被烫得哇哇叫。景生侧耳仔细听着,看着被子上一堆乱七八糟的玩具,心情似乎也被熨烫了一遍,暖暖的。

  “景生,有个鱼片,我好像片得厚了点,你来看看。”西美掀开布帘笑着问:“行吗?”

  “嗯。”景生把玩具统统拨到枕头下,手一撑,翻身跳下床:“嬢嬢,我来吧。”

  吃完年夜饭,西美拿出两件新棉袄:“来来来,换新衣服啦,新年新气象。”

  景生不?接:“嬢嬢,你给我买过两件新棉袄了。”

  “那是平时?穿的,这是过年穿的。看,这里面翻毛的呢,特?别暖和。”西美把棉袄塞给他。

  斯南抱着大红新棉袄凑过来:“我怎么没毛?”

  “你这一头卷毛不?是毛?”西美扯扯她的头发,斯南的一头黄毛随了她爸,过了耳朵就自来卷,卷得还有点厉害,这半年没剪头发,不?戴帽子就跟个蓬头狮子似的,加上她皮肤黑,五官长开了一点,眼窝凹,眼睛贼大贼亮,睫毛贼长贼卷,去巴扎总被当成新疆本地孩子。

  斯南乐呵呵地甩头,学狮子吼了好几声?,直接脱下旧外套换上新的,手一伸:“压岁钱压岁钱!”

  陈东来从口袋里拿出两个红封,红纸上郑重其事地写着吉祥如意。

  斯南直接唰地扯开红纸,里面一叠崭新的淡黄色一分钱纸币。她高高兴兴地一边数一边唱:“我在?马路边,捡到十块钱,嗨,我想的美哟——”

  景生都被她逗笑了,他接过压岁钱鞠了一躬:“谢谢姑父谢谢嬢嬢。”

  “大表哥,给我看看,你有多少压岁钱。”斯南瞪圆了眼:“爸爸妈妈,你们可不?许少给大表哥啊!”

  景生笑着打开红纸封,里面也是一叠新钱,却是武汉长江大桥图案的两角钱。

  到底是小学一年级数学考了十二分的“天?才?儿童”,斯南把两叠新钱放在?桌上比了比,哇地一声?哭了:“为?什么!为?什么!我的压岁钱为?什么这么少?”

  “呀!大年夜你嚎什么嚎啊!”西美笑得不?行:“你是小孩子,表哥是大孩子,当然要比你多。再?说,表哥的压岁钱里还有大舅舅给的份,关你什么事?哭赤无?赖,侬难为?情伐?”

  斯南抽噎着吸了吸鼻涕,想起景生说她鼻涕的话,赶紧跑去扯下自己的小毛巾撸了把脸:“那你们也要给阿姐一样多的压岁钱,阿姐也是大孩子!”

  景生对斯南刮目相看,觉得斯江没白疼这个阿妹,再?一想,又觉得自己平时?白对这个小鬼头好了。

  “年初二我们一起去克拉玛依啊。”陈东来高兴地挥动手臂:“景生,得多穿点,那里零下十五度,比阿克苏冷多了。我们的油田可是新中国?第一个独立勘探的大油田,出了很多了不?起的英雄人物。”

  “那爸爸你是英雄吗?”斯南两眼放光地问。

  陈东来笑了:“爸爸在?戈壁沙漠里奋斗了十几年,流过血流过汗,不?过也流过泪,算不?上是英雄,但也肯定不?是狗熊。”

  “天?不?怕地不?怕,风雪雷电任随它,我为?祖国?献石油,”斯南挥起手臂,高声?歌唱:“哪里有石油,哪里就是阿拉屋里厢!”

  陈东来也来了兴致,和斯南一前一后行着军礼昂首阔步唱了起来:“锦绣河山美如画,祖国?建设跨骏马……头顶天?山鹅毛雪,面对戈壁大风沙,嘉陵江边迎朝阳,昆仑山下送晚霞……哪里有石油,哪里就是阿拉屋里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