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山间人
“只是这个?。”
“为什么?”
宣宁眼神里慢慢浮现戒备。
周子遇哽了一下, 轻声道:“因为我喜欢你啊。”
“我喜欢你,所以会关心你的现在,也想知道你的过去。”
“喜欢我?”宣宁眨了下眼,“那怎么不直接让我离开白熠……”
听?到?这样的理由,她?莫名有种狼狈的感觉,好像自己一拳头打在棉花上,落了空,对方没伤着,自己却露出软肋。
周子遇的神黯下去一分,轻笑道:“如果我这么说?,你会答应吗?”
宣宁沉默许久,才说?:“那是迟早的事,你知道的。”
“但不是现在,对不对?”他替她?说?完,“那就是不答应的意?思。所以,我更想问你的过去。”
宣宁咬着嘴唇,小心地看着他:“那,我晚点再告诉你,好不好?”
“有多晚?”周子遇紧接着追问,“宣宁,你来了这儿,难道还想全?身而退?”
他显然不太满意?这个?回?答,不打算就这么放过她?。
宣宁也知道自己这样未免太没有诚意?,又说?:“对不起,现在真的不能说?,至少——不能全?部告诉你。”
那是她?藏在心里的秘密,这么多年?,没有和任何人说?过,就连对黎漪都没说?过。
如果是别人,她?绝不会说?,但周子遇不一样——她?说?不清为什么,但心里一直知道,自己对周子遇,和对其他人是不一样的。
也许是因为从一开始,她?就被他看穿的缘故吧,一直小心翼翼掩藏的真实自我,对谁都没展露过一分,却在他面前从来不掩饰。
周子遇捕捉到?她?的松动,立刻抓住:“那就说?你愿意?说?的,好不好?”
他说?着,又伸手?抱她?,这次什么也没做,只是搂住她?,让她?往前趴在自己的怀里。
她?还保持着跪坐在他腿上,膝盖分在他双腿两边的姿态,此刻身子前倾,全?部力?量都压在他身上,胳膊垂在他腰侧,手?掌撑在沙发的角落里,刚好是半环住的姿态。
“我来问,你只说?你想说?的就好。”
宣宁沉默,没有回?答,但也没再拒绝。
周子遇想了想,道:“就说?说?你父亲是个?怎样的人吧。”
他记得上次短暂地谈起家人的时候,她?对父亲的存在虽然不是多么快乐幸福的回?忆,但比起对母亲的完全?回?避,还是留了一个?小小的口子。
“他……”宣宁沉默了很久,大概是想起来往事,又或者是在想该怎么说?,“他应该是个?贫穷的艺术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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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很长一段时间,她?都无法理解黎北迁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作为父亲,他陪伴她?的时间很短,这不单是指他去世?得早,也是指他在世?的时候。
“悦悦,爸爸出去一趟,午饭就去找蒋阿姨吃吧。”
这是早就模糊的记忆里,黎北迁最常对她?说?的话?之一。
通常他这么说?的时候,便意?味着要消失好几天,然后在她?已经不好意?思再在蒋阿姨家里白吃白喝的时候,一身酒气地背着吉他回?来。
“爸爸给你带了午饭。”他会站在蒋阿姨家门口,冲她?摇晃手?里装着打包的饭菜,再从口袋里掏出一把花花绿绿的钞票,也不管多少,直接塞给蒋阿姨。
他总说?,人不应该被脚下的三寸土地牵绊住,就应该靠着这一双腿,走遍世?界的每个?角落,这才是飞机、轮船和汽车发明的意?义。
他还说?,如果不是因为有她?这个?女儿,也许他早就离开这里,当个?居无定所的流浪诗人了。
幼年?时,她?有太多听?不懂的话?,一直深深记在心里,直到?长大了再挖出来,拼拼凑凑,才终于拼出个?完整的爸爸的形象。
黎北迁出生?在一个?文艺家庭,有个?当三流作家的父亲,和研究艺术史的母亲。
他父亲早年?颇有才华,二十出头就在当地几份刊物上发表过好几篇散文和诗歌,收到?如潮的好评,只是风流成?性,同妻子结婚后,仍然不停地拈花惹草。
他的妻子,也就是黎北迁的母亲,在已经有了两个?孩子的情况下,毅然决定离婚,辞了大学的教职,带着还在襁褓中的女儿,远渡重洋,此后的二十多年?再也没回?来过。
离开之前,她?对年?仅五岁的黎北迁说?了一句话?。
“你和你爸爸一样。”
黎北迁深深记住了那句话?,二十多年?后,五岁的宣宁听?到?他这么说?:“她?当时一定是在我身上看到?了什么,所以才那么笃定,像诅咒我一样,对我说?那样的话?。”
他父亲在离婚后,像断了线的风筝,自由地迎风飞翔了一段日子。
他一边享受着才华带来的名和利,一边和不同的女人交往,像蝴蝶流连花丛,家里成?了他和那些女人幽会的场所,再没有家的样子。
可?是,断线的风筝总有坠落的一天。
数年?后,他便因为酗酒无度,患上了酒精依赖症,大脑被麻痹,反应变得迟钝,渐渐失去思考和创作能力?,名声和金钱的快速消弭,再无人问津。
像一颗不太明亮的流星,悄悄从天空中划过,还没留下美丽的轨迹,就已经消失不见。
黎北迁曾经恨他,所以选择在十六岁的时候,就从高中辍学,一个?人背着吉他离开那个?家。
他带着仅有的五百块钱,在大城市边流浪,边弹琴唱歌,因为有几分才华,很快攒了不少钱,后来,又一个?人去欧洲,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靠着双脚,一个?城市一个?城市地走,有钱了就去酒馆里喝酒,没钱了就在街头弹琴唱歌。
这种居无定所的日子,常人无法理解,他却乐在其中。
他曾以会自己的生?活会一直这样下去,孑然一生?,来去无牵挂。
直到?遇到?了那个?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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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子遇听?着她?断断续续的话?,原本搂在她?背后的手?掌不由轻抚着,像安慰孩子一般,一下一下地拍。
“所以,他把你当作阻碍自由的累赘吗?”
“他没这么说?过,”宣宁侧脸靠在他胸前,声音闷闷的,情绪比想象中平稳多了,“不过,我后来回?想的时候,能感觉得出来,他其实一直很痛苦,也许真的是我拖累了他吧。”
就像他母亲说?的,他和父亲很像,有一颗不安定的心,根本没有什么人或什么事能绑住他。
他不爱成?为他人关注的焦点,就选择留在小镇里。
小镇生?活单调,人们日复一日地过着无聊生?活,他便流连各个?酒吧,玩音乐、交朋友、睡女人,挥金如土,一切都是充满矛盾的报复。
周子遇心绪复杂,搂着她?的胳膊紧了紧。
他忽然想起除夕夜。
万家团聚的时候,她?无家可?归,却选择去了儿童福利院。比起她?的那个?家,福利院才更有家的感觉。
这二十多年?,她?是怎么忍受这样的孤独的呢?他觉得自己无法想象。
“别这么说?。能拖累一个?人的,永远只有他自己。”
他没有挖人疮疤的爱好,问到?此处,已觉够了,来日方长,还有许多时间,可?以慢慢了解她?。
宣宁没说?话?,道理自然都懂,只是从明白到?释怀,隔着巨大的鸿沟。
“那家福利院,我母亲前天又订了一批儿童绘画用具,过几天会给蒋院长送过去。”周子遇见她?不答话?,便换了个?话?题。
这一次,她?笑了一声:“那蒋阿姨应该会很高兴,院里有几个?小朋友很喜欢画画,可?是经费有限,画材又价格不低,院里的钱,顾得了这头就顾不了那头,他们很难得才能用上新画材。”
院里二三十个?孩子都要长身体,蒋院长收到?的大部分钱,都用来尽力?改善他们的吃和住,有的有先天疾病,基本医疗便是一笔不菲的花销,剩下的钱,还要给年?纪小的孩子们买童书,给大些的孩子买教辅资料,能用在买画材上的钱,实在有限。
“嗯,我母亲很喜欢蒋院长和孩子们,过几天回?国,也打算亲自去看一看,做一回?义工。”
“你母亲……很热衷慈善。”
“她?生?活无忧,把这个?当作事业来看。”见她?说?到?自己的事,周子遇便尽量多说?一些,私心里希望她?能多了解自己,“她?年?轻的时候就说?过,就算当全?职太太,她?也应该有自己的生?活,慈善就是其中最重要的一样,这些年?,集团的声誉提高,有相当的原因,就在于她?一手?创立的基金会。”
BST的慈善基金会,的确很有名,连宣宁都听?说?过。
她?忽然对他母亲多了几分好奇,上流社会的富太太,在影视作品里,大多是一张温和高雅的笑脸下,藏着刻薄冷漠的形象,她?唯一一次接触这样的人,留下的也是一样的印象。
周子遇的母亲呢?会不会有点不一样?
她?正想问,却听?墙上的智能面板忽然传来一阵提示音,似乎是有客人到?访。
周子遇没动:“阿姨会处理。”
他生?怕一站起来,就不得不放开怀里的人。
好不容易互相依偎着敞开心扉,他一点也不想破坏这样的氛围。
谁知,提示音只消停了不到?半分钟,便又出现了。
这次是室内呼叫,住家阿姨的声音从扬声器里传来:“先生?,是白家的小少爷,说?是有事要与你说?,已到?了岛外的第一道门,这会儿正往里来呢。”
第68章 求教
沙发上的两人同时愣住。
已近夜里九点, 白熠先前未打招呼便来了,着实让人没想到。
原本?还有些温馨和暧昧的氛围,因?为他的突然到来, 一下消失大半。
周子遇不动, 宣宁便自觉地起身。
可是保持跪坐的姿势时间久了, 原本?没留意, 此刻一动, 才发现两边的小腿已麻了。
钻心的酸与麻, 从小腿肚上的一小片开始, 像水晕染在布料上似的, 迅速蔓延开来。
她的动作瞬间僵住,起到一半的身子再不敢用力, 双手赶紧撑到周子遇的肩上。
“腿压麻了?”
周子遇见她低着头表情?痛苦的样子,立刻猜到原因?, 见她点头, 伸手在她右边的小腿肚上轻轻碰一下。
“别碰我!”
那一下像水滴落入池塘中,悄无声息却荡起一圈圈波纹。
宣宁觉得?那种麻意以他的指尖为圆心, 又加深了一重,难耐极了,语气便也恶劣起来。
周子遇被?她“恶狠狠”的样子吸引, 没选择温柔体?贴的方式对?待她, 而是将?两只手干脆托住她的大腿,抱着她从沙发上站起来。
“啊!”
小腿上的力量骤然消失,原本?抻开的脚背也松了劲, 酸麻感一下达到顶峰, 她忍不住短促地叫一声,倒在他怀里。
她把脑袋埋在他颈窝处, 攀在他肩上的手抓住他身上那件家居服用力拧了一下。
隔着家居服捏到底下的皮肉,引得?他吃痛地吸了口气,她才觉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