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七颗荔枝
所幸期末考已经结束,沈念回家后便没再去学校。
每日家里、医院两点一线。
章明惠这些天?一直在医院陪着沈义宏,沈念权当看不?见这个人?。
只?默默陪伴父亲。
沈启山的身体越发虚弱,做了一段时间的化疗,头上被毛线帽遮住,面色苍白枯黄,短短两月,形容枯槁。
他们家没有癌症家族史,医生说是在监狱里长期营养不?良,郁郁寡欢,最终积郁成疾。
好像在重新经历七年前的那次长大。
沈念每天?准时去医院看沈启山,迟来的懂事,一点点照顾病床上的父亲。
只?是或许是这么多年在里面磨得,沈念在的时候沈启山能笑着和她说几句话,也能吃饭,偶尔吃些水果。
但沈念知道他心里不?开心,精气?神也只?有她在的时候勉强提起?来一些,大多数时候都?是不?济的。
心情说不?出的压抑,沈念好像感觉到,有什么在清晰地,距离她越来越远。
偏偏她根本,抓不?住。
期间她给沈知序发了很多消息,关于?父亲病情的碎碎念,关于?...
假假真真的想他。
仿佛陷入流感前的循环,沈知序不?知是没看见,还?是真就忙得不?可开交。
微信对话框满屏幕的绿。
出成绩的前一天?,沈念又来医院看沈启山。
破天?荒地,沈启山这一天?下了病床,沈念去的时候,他正站在窗前。
病号服被整理得无一丝褶皱,面色也比前几天?好不?少?,依稀能分辨出很多年前的儒雅与帅气?。
沈念看到这样的沈启山,心里也开心。
放下手里的保温桶和在医院下面买的一些水果,走到窗边挽上他手臂,脑袋倚在上面语气?依赖,“爸爸,明天?就做手术了,您觉得身体怎么样呀?”
“嗯,还?行,”
沈启山缓缓抬手,拍了拍沈念的脑袋,“念念,爸爸有事和你说。”
听到沈启山话语里的郑重,沈念下意识挺直脊背,看向父亲,“什么事呀?”
“念念啊,这几年你去里面看爸爸,爸爸一直躲着不?见,是不?是怪爸爸了,嗯?”
沈启山的眼睛很浑浊,有愧疚,心疼,还?有一些别的什么,沈念看不?太懂。
沈念摇头,眼泪却?流下来,她抬手抹掉。
话里的哽咽有些藏不?住,“没有,我不?怪爸爸。”
“你二哥都?和我说了,你在学校成绩不?错,爸爸很开心。”
女孩眼睫湿润,心间莫名生出几分恐慌,“爸爸...”
沈启山拍着她的手,继续说,“念念,爸爸对你唯一的要求就是好好生活,上你心仪的大学,然?后找到一份不?错的工作,照顾好自己的人?生。爸爸知道你从小?就很聪明,但是这个世界上,人?来一趟,不?是任何事都?能如愿的,有时候学会?适当地放弃,会?过得开心些。”
沈启山话说得隐晦。
沈念却?听懂了。
恐慌感成倍放大,因为?这是沈启山住院以来和沈念说过的最多的一次话。
关于?她的未来,关于?...
沈念不?想深想,却?何其清醒。
就像是...临终遗言。
沈念的泪水又止不?住了,哭着看向沈启山,也像是在给自己打气?,“爸爸,您不?要担心,医生不?是说了观察结果还?不?错吗,医生是二哥请的国内在这方面最好最权威的医生,您的手术一定会?成功的。”
“嗯,”
沈启山转头看向窗外,冬日的天?空泛着茫茫的,一望无际的白,远不?如夏日鲜艳明亮。
远处偶有稀稀落落的鸟雀,在光秃的枝桠短暂停留,又飞走。
“但愿吧。”
...
翌日,沈念起?了个大早。
期末成绩昨晚就在班级群里贴出来。
她昨晚早早睡了,还?没看。
沈启山九点钟的手术,沈念打算吃完饭就去医院看父亲。
往日对成绩没太大执念,毕竟太过信手拈来的东西,期待感会?慢慢消弭很多。
今日却?莫名地生出几分紧张心情。
餐桌上,沈念打开手机,看到成绩单的那一刻。
心放回肚子。
微信一直没联系上,沈念迫不?及待拨下沈知序先前留给她的号码,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没想到对面真的接通了。
接通的瞬间还?有些没反应过来,茫然?失措。
沈念一时没说话。
直到话筒对面传出男人?含笑的音,“打错了?不?说话二哥可挂了。”
沈念一恼,正想质问沈知序竟然?没存她的电话号码?
直到那声‘二哥’在耳里转过一圈,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沈知序又在调侃她!
“二哥!你就是故意的!”
“你不?忙了吗?”沈念哼着声抱怨,“微信都?不?回复我。”
沈知序没答,“怎么?听着很开心的样子。”
“因为?我成绩出来了!年级第九呢,虽然?比以前还?是退步,但是也算不?错哦,物理满分呢,你得给我准备礼物哦。”
不?等沈知序回答,沈念又道,“二哥,你除夕前能回来吗?”
沈知序笑了下,眉心舒展,还?没开口。
话筒对面传来孟菀音慌张的,一声接一声的‘念念’。
男人?眉心微皱。
沉浸在欢乐里的沈念什么也没听出来,回头看向孟菀音,“嗯?妈妈,怎么了?”
孟菀音手里拿着手机,跌跌撞撞地往餐桌走来,中间差点碰到,被旁边阿姨眼疾手快地扶住。
“医院,医院打来电话。”
“你爸爸...说你爸爸...”
‘哐当’一声,沈念手心的手机掉在地上。
屏幕四?分五裂。
她没听到沈知序叫她的那声‘念念’。
好似翻涌着浓重的情绪,又被极力克制。
距离拉近。
入目是孟菀音溢满关心的脸,电话对面的音越来越清晰,仿佛陷入一团嘈杂。
【抱歉,病人?趁守卫换班的时候跳楼了,没抢救过来。】
失职的道歉声,节哀声,手术门关关合合的音,仿佛能想象出来的,医院走廊医生的叹气?声。
全部混杂在一起?,组成了沈念最不?想相信的字眼。
沈念想捂住耳朵,想将这些都?屏蔽掉。
可不?知怎的,她好像突然?不?会?动了。
...
沈启山的葬礼办得很简单。
按照遗言,骨灰洒在了依山傍水的山林里。
冬季的京北寒冷干燥,这个冬天?的雪格外多。
葬礼这天?,却?破天?荒地飘起?了濛濛细雨。
来参加葬礼的人?并不?多。
西郊墓地,场地肃穆,黑白充斥。
沈知序来的时候,悼念仪式已经进行了大半。
男人?一身黑色正装,眉目染几分沉肃,抬步走到墓碑前。
俯身,鞠躬,献上花圈悼词。
墓碑上儒雅英俊的男人?,却?永远停在了四?十七岁。
沈知序敛眸,低声,像诺言认真,“我会?照顾好念念。”
...
祭拜完,沈知序走到孟菀音跟前。
“念念人?呢,她这几天?怎么样?”
孟菀音摇头,表情满是担忧,“不?太好,自从那天?接完那通医院来的电话,就再也没说过话,机器人?一样,连哭也不?会?哭。”
她看一眼沈知序,“你呢,事情都?忙完了吧?年还?没过完,应该还?有假期?正好可以在家陪陪念念。”
沈知序没作声,漆邃的目光逡巡一圈,入目各种各样的黑。
男人?眉心折起?弧度,“念念去哪儿?了?”
孟菀音目光落在几步之外,面色泛起?惊慌,“诶?刚才还?在这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