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眷希
常恪:“但人生中某些重要的事,是需要孤注一掷才能做到的。”
最后一次,常恪遇到甄伊水,是在三年后某个投资商的饭局。
在那天前一周,甄伊水刚刚宣布,将在她的最后一部主演电影《梦华年》拍摄完毕后正式息影,退出大众视野。
常恪因为这个消息失魂落魄了三天,连工作时都会偶尔走神。
那时的常恪刚刚接任长丰控股的CEO,还有一堆事务积攒在案,父亲住院也需要他时时留意和探望。他比三年前更加忙碌,他也没有想到竟会在纽约再度遇见甄伊水。
常恪起身出门去外面透口气,却在拐角看到靠着墙给朋友打电话说笑的甄伊水。
他站在原地,仿佛被胶水黏住了脚步,就这样看着她打完一个电话,戴上墨镜回到隔壁的包间。
包间门拉开的一瞬,常恪看到里面坐着许多熟人,几乎都是他和其他公司合作时,会常常遇到的那群老板和商人。他也猜到,甄伊水大概是为了这次纽约电影节而来。
“那是最后一次了,我想,如果想要认识她,只有那一次机会了。她自由自在,说不定从此会越飞越远,而我这种固守成规的人,只能矗立在原地,想走也走不了,想走也没有勇气,只能从此远远地透过一方屏幕去寻找她,了解她了。”
“也许是这种紧迫感,使我大脑短暂地空白了一瞬,我第一次抛弃了我一贯的理性和权衡,顺从了自己心底的欲望。”
常恪推开那扇虚掩的门,在一众人惊讶的目光中走进了包厢。
当甄伊水第一眼看来时,这个早已在三年间蜕变得儒雅成熟的男人,正从容不迫地接受在座所有富豪商人的热情欢迎。
而下一秒,她对上这个男人隔空望来的目光。
甄伊水:“就是那天,我就和你们爸爸认识啦,然后他就一直厚着脸皮来找我说话,知道我会在纽约呆一段时间,主动说能带我四处逛逛,就这样慢慢熟了起来。”
常矜好奇:“那妈妈为什么后来会接受爸爸呢?”
甄伊水摊了摊手:“他和我告白了呀,一个男人又帅又年轻又有钱又洁身自好,还很深情,我没理由拒绝吧。再说了,我也不太可能找到比他更好的了。”
常鹤拱火:“那妈妈其实也不是非爸爸不可?”
甄伊水瞪眼:“小鹤!你怎么能这么说!”
常恪笑道:“没关系,我非她不可就行了。”
在场的其他三个人都愣住了。
因为常恪真的鲜少说出这么直白的,毫无遮掩的示爱,包括与他结婚多年的甄伊水,也是第一次听到。
甄伊水返身抱住了常恪,没过多久,一点一点的抽泣声从常恪怀中传出来。常恪的身形慢慢僵住,他把妻子从自己的怀抱中挖出来,声音温柔得能滴水:“怎么了?”
甄伊水漂亮的大眼睛正不断地掉下眼泪,像是一串珍珠项链断了链子,一颗颗地坠下来。
“才不是谁都可以呢......”甄伊水哽咽着说,“如果不是喜欢你,我为什么要和你结婚,为什么宁愿放下我环游世界的愿望,在纽约呆了两年?你以为纽约是什么很好玩的地方吗?又脏又臭又危险,要不是因为你,我才不会把家安在这呢.....”
“你不要这么说啊,你这么说我会以为你当真了,我不想听你这么说,我很心疼——”
常恪将妻子紧紧地揽入怀中,嘴唇抵在她的发鬓间隙,声音轻如羽毛,“好,不说了,再也不说了。”
甄伊水的眼泪来的快,去的也快。
常矜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一幕,直到母亲的情绪稳定下来了,她才张了张口,说:“.....所以,其实......”
常恪看她的眼神,明白他这个心如明镜的女儿,已经全部都理解了。
他摸了摸女儿的头:“是的。就如你所想的那般。”
“两个截然不同的人能够在一起,一定是因为深爱对方,并且爱到愿意为了对方妥协和容忍一部分的人生。这是爱情里必须拥有的东西,也许你也可以称之为责任。”
“如果你只是在原地等待,不愿意先付出爱,那你就很难得到爱;如果你害怕受到任何伤害,害怕自己有一丝丝的不完整,那你也很难和他人建立亲密关系。因为亲密关系,本身就是两个完整的人放下一部分自我,换取到对方的一部分,然后接纳,进行重构的过程。”
常恪突然笑了:“但我想,这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当你遇到那个对的人时,你会自然而然地拥有这样的决心和勇气。如果没有,那就是还没遇到,这样告诉自己就好了,不必为此自责。”
这个晚上,皓月澄澈的辉芒一落千里,花瓶里插着几支丹桂,摇曳的花蕊上犹带水珠。
常矜躺在床上,久久无法入眠。
她睁着眼睛看天花板上垂落的水晶和透钻,脑海中掠过许多于她而言珍贵难忘的回忆画面。
在USAD的颁奖台上他们沐浴着彩带拥抱,她看到在剑桥的落日里飘荡的金柳掠过他鼻尖的影子,转瞬间又化为一寸相机屏幕里的白雏菊花瓣,皎洁的颜色汇聚交织成他垂落的发尾和眼底的一泓清泉,星辰倒转,雪夜的穹宇月光辉煌,他握着她脚踝的手掌,因为担心她受伤而眉头紧蹙。
她曾经问过自己一个问题,无数次。
此刻,这个问题再次在她心底响起。
你有多想留下这个人?他是你的生命里无可替代的存在吗?
常矜默默地将这个问题想了很多遍。
她发现,她好像终于有了答案。
很想。她在心里回答了那个发出询问的声音,仿佛是那个总是不被允许做出决定的感性的自己,在向那个一直大权在握的理性的自己,说出属于她的回答。
很想很想。
我不知道,他是否是我生命里无可替代的,独一无二的那个人。但此刻的我知道,我想让他成为这个人。
一个愿想在她心底缠丝成茧,终于破壳。
她突然从床上坐起来,拧开了床头柜上的台灯。
微弱的暖色光线缓慢照亮了整个雪白的房间,映出女孩匆匆走向书桌的足跟,以及她被灯光拉长的影子。
她摊开了自己的日记本,在上面一笔一划地写下自己的决心,随着墨水溶入纸页深处,她落笔越发坚定。
“——要在寒假后,向顾杳然表白。”
第41章 勇气
新春贺喜的桃树攀附角落的柱子, 鸿福字还张挂在机场内的各个角落,春节方才辞别不久,四处都还洋溢着新年的气息。
常矜和常鹤在托运处拿了行李, 推着推车往机场出口走去, 常鹤时不时看眼手机,他打了个电话,只简单问了几句就挂断了。
他对常矜说:“秦姣珠他们在B出口等着了。”
常矜的手机下廊桥时没电关机了, 她没有空余的手拿充电宝,于是一直都是常鹤在联系人。
常矜看着身前推着车往前走的常鹤, 她张了张口, 还是没有问出自己想问的问题。
她默默推车前进, 眼睛却不禁飘向了前方出口处。
随着距离拉近, 常矜终于看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一高一矮, 一个跳着朝她跑过来, 一个傻乐着站在原地,正是秦姣珠和周既尧。
常矜连忙松开拉着推车的手, 接住了飞扑而来的秦姣珠:“你悠着点呐!”
秦姣珠抱着她, 对她这不甚热情的反应不满:“我们都一个月没见了!”
“美国就这么好玩吗,你居然整个寒假都不回来?”
常矜无奈一笑:“我在那边陪我爸爸妈妈呢, 他们这个冬天都在纽约。回来一趟又要去, 多麻烦。”
见到一个月没见面的好朋友, 常矜的第一反应是喜悦的,但心底冒染的喜悦里又生出点难以名状的失落来。
.......他没有来啊。
常矜忍不住问道:“怎么就你们俩来了?”
秦姣珠:“素素还在上壁球课, 她下课后才过来, 西西和杳然先去开包间订餐了, 等你们到了就能吃。再说了就接你们俩,哪里需要动这么多人, 我和周既尧还不够啊?”
周既尧自告奋勇:“我来帮你们拿行李!”
秦姣珠:“偌,你们的专属搬运工上线了。”
周既尧空耳了:“你说什么?我不是神金矿工!”
常鹤一言难尽地说:“……周既尧,你耳背有点严重了。”
秦姣珠直接哈哈大笑起来,嘲笑意味颇浓,常矜也没忍住弯起眼睛。
半镂空的透明玻璃里布了一幅流沙山水壁画,随着吊灯光线的折射,倒影潺潺淌过铺了雕了云锦花样的圆桌边缘,漫到了俞西棠的手背上,但她并不在意,而是专心地看着菜单。
她按照大家的口味先点了一部分菜,然后把菜单递给了顾杳然。
“......加一道咖喱西马尼乌鸡和吉列蓝鳍金枪鱼。”
坐在她左侧的顾杳然微微偏头,看向身边倾身附耳的侍者,又根据菜系平衡加了几道菜。
末了,他似乎想起什么,已经合上菜单的手没有停,自然而然地接了句话,“再单独来一份棕榈芯沙拉,先上。”
俞西棠等侍者走后才打趣他:“怎么只点一份,给谁点的啊?”
顾杳然看她一眼,似笑非笑:“明知故问?”
这家餐厅他们也来过很多次了,常矜最喜欢这里的棕榈芯沙拉,几乎每次来都点一份。
俞西棠也不逗他了:“那么挂心她,刚刚叫你跟着去机场接机你怎么不去?”
顾杳然坦然:“我可能会控制不住我的身体反应。”
“太久没见了,怕她看出我喜欢她。”
俞西棠自讨粮吃,觉得自己像狗。
她悻悻道:“好讨厌你们,我也想谈这样的恋爱。”
“对了,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和她摊开说啊?”
顾杳然:“我打算在毕业舞会那天和她表白。”
“毕业舞会?”俞西棠摸了摸下巴,咂舌,“还要好久啊,干嘛不早点?”
迦利雅的AP毕业舞会往往定在六月中,距离现在确实是还早着了。
顾杳然好笑:“你以为和人表白是喝水吃饭?”
俞西棠:“我看你也不紧张啊。”
“我挺紧张的。”
话虽这么说,顾杳然拿着银匙搅动茶壶的手指却很稳。他声音好听,语速适中,听感上便像是风过梧桐叶,潮涨浅水岸,舒缓平和,“我一直都没什么把握。选在那天是因为我有准备一个惊喜。”
俞西棠竖起了耳朵:“什么惊喜?说来听听?”
顾杳然笑了笑:“保密。”
“怎么了,我又不会说出去,我口风可紧了!”
最终,俞西棠还是没能在常矜常鹤等人抵达前套出顾杳然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