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眷希
常矜脑袋空白了一瞬,他的手掌已经沿着她的衣服滑了进来,又一次握住了她的腰,他低头,就要亲过来。
“等等!!”
常矜这次急中生智,直接抬手把顾杳然的嘴唇盖住了,那人被她这样挡着,原本阖着的双眼睁开,纤长睫羽底下盖的一双眸清澈见底,闪着波光,哪里看得出其主人是这般行事的歹徒。
常矜被他直勾勾的眼神看得一窒,不由自主地低下声音,用平时都少见的温柔语气哄劝:“先别亲了,万一待会儿你朋友找来了,看到我们这样黏在一起.....”
“......你是无所谓,我脸皮薄,可没脸见人了。”
顾杳然一时没有说话,常矜忐忑不安地盯着他看,直到顾杳然垂下眼睫,伸手覆上她的手背。
他握住了她盖在他唇瓣上的手掌,在她手心里落下一个吻。
常矜被亲得手心发麻,但也知道他这是妥协了,松了口气。
“矜矜,”顾杳然伸手抱住她,这一刻不沾染任何欲念的一个干净的拥抱,情感反倒满溢出来。他埋首在她颈间,毫不掩饰自己的爱意,“我很想你。”
常矜拿这样的顾杳然一点办法也没有,她心软得要命,只能用力地回抱,“我也想你。”
带着常矜出门时,看到常矜疑神疑鬼的样子,顾杳然还忍不住笑了:“没有人会来的,这里是乐团成员的休息室,排练结束了,大家都走了。”
常矜狠狠松了口气,没和顾杳然计较,她转身面对着他,指了指自己的嘴唇,“我看上去没有很奇怪吧?”
顾杳然盯着那一处看,有两秒没说话,常矜已经先喊了停,她瞪了对方一眼:“算了,你别看了,我自己来。”
常矜对着随身镜看了看,发现只是有一点点红肿湿润,没什么异常,总算是放下心来,合上了镜子。
顾杳然站在旁边耐心地等着她,看她好了,又帮她整理了一下头发,常矜乖乖地站着不动让他弄,等他放下手臂后便主动地凑过去,牵起顾杳然的手。
常矜看着他,眼睛亮亮的:“我们待会儿去哪里?”
顾杳然的声音越发温柔:“去哪里都行,你饿了吗?饿了的话我们先去吃饭。”
常矜:“我还好。不过晚饭确实是个问题,让我想想——”
顾杳然突然提议:“要不要来我的公寓坐会儿?”
“我有个室友,他今天应该是有晚训,会晚点回来,我和他打声招呼就好了。”顾杳然眼波潋滟地看着她,语气仿佛诱哄船员犯下大错的海妖,“我在家里做饭给你吃吧,好不好?”
常矜原本有点警惕,但听到他说有室友,又打消了顾虑,一派天真地答应了:“好呀,我也想试试你做的饭!”
顾杳然带常矜回公寓的路上给劳伦打了个电话。
顾杳然:“抱歉劳伦,我女朋友来找我了,我想带她回公寓吃顿饭,我会记得给你也做一份的,希望你不会介意。”
劳伦在电话那头沉默三秒,然后惊天地泣鬼神地大嚎特嚎起来:“什么?!Ray你女朋友来了?!她她她她她从旧金山来这儿了?!”
顾杳然被最后一句话取悦,勾了勾唇:“嗯,她来看我。”
劳伦一噎。
好家伙,他室友这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
劳伦:“我当然不会介意的啦!你们随意,不过饭我还是要吃的啊!”
顾杳然:“知道了,那就这样。”
常矜看他们谈的很顺利,好奇地询问起来:“劳伦就是你的室友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顾杳然思索了一下:“嗯,很活泼开朗,有很多朋友。”
常矜:“噢,那和我性格差不多哎!”感觉能聊得来!
顾杳然:“不,你比他可爱。”
常矜:“.......”
常矜抿了抿唇,心里觉得甜蜜,面上却还要辩驳一下:“那是你对我滤镜太重了。”
顾杳然眼睛弯弯:“怎么会?”
两个人到了公寓,顾杳然正在厨房里开着冰箱看里边备着的食材,思考着做什么菜时,常矜从他手臂间探出个脑袋,和他一起看:“这么纠结吗,我来看看?”
顾杳然看着自己臂弯里伸出来的脑袋,呼吸微微一滞,抬手把人捞到面前,轻声责备:“不要从那种地方钻出来,万一我没看到怎么办?会打到你的。”
常矜完全没有在听,她眼睛发光:“天哪,你们在哪里买到的这个牌子的豆豉酱?!我在旧金山逛了几乎所有的中超,都没看到这个!”
“还有鸡肉!顾杳然我要吃豆豉焖鸡!”
顾杳然很无奈:“好好,你去坐着就好了,我来。”
他抬手,轻轻掐了掐她的脸,“还想吃什么也一起告诉我吧。”
常矜点完菜,也就真的做了甩手掌柜,在客厅沙发上半躺着看厨房里的顾杳然忙碌。
倒不是她不想帮忙,而是她也觉得自己会帮倒忙。
在澜川的时候,家里有保姆有常鹤,怎么也轮不到她操心烹饪的事情,在旧金山的时候,则是她和塞西娅一起到处吃饭或者点外卖,两个人都是能不下厨就不下厨的习性,一拍即合。
也是这时,门口忽然传来了一阵响动,常矜从沙发上坐起来,一眼对上偷偷摸摸溜回来的劳伦的目光。
常矜登时僵在了沙发上。
劳伦看到她,马上挂了一脸灿烂无比的笑容,他小步走过来,非常开朗地一屁股坐下,和她打招呼:“嗨!你就是Ray的女朋友吧?”
常矜没想到这位室友会那么早回来。
顾杳然不是说他有晚课吗?
常矜尴尬症犯了,局促不安地坐直,假装若无其事地和他大方打招呼,“嗨,我叫Jane。”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劳伦,是Ray的室友!”劳伦看出她的不自在,连忙解释道,“你放心,我就是回来拿个琴谱,我马上又走了!然后Ray做的饭,你和他说帮我放电饭煲里保温,或者套个保鲜膜放冰箱里就好。”
常矜暗暗松了口气:“好,好的。”
“久仰大名,我一直很想知道Ray这种冷漠无情的家伙会找个什么样的女孩当女友,”劳伦一脸严肃地冲她比了个大拇指,“现在看到Jane你,突然就理解了!”
常矜却被他话里的某个词吸引了,她十分惊讶:“冷漠无情?你说Ray吗?”
终于找到可以说这个话题的人了,劳伦的话匣子一下子打开了,开始痛陈顾杳然冷漠对待新室友的罪行:“对啊,你都不知道,我们刚认识的时候,我连着一周一次也没见他笑过!他每天一到晚上就把自己关在琴房里,反反复复地弹着同一首曲子,我就是从那时开始,误以为他是个那种特冷酷且眼里只有钢琴的男人。”
“反反复复地弹着同一首曲子?”常矜复述了一遍,问道,“是哪首曲子?”
“这我知道!是《鬼火》!我还缠着他教我弹这首呢,但他答应了之后到现在也没时间教我!”
常矜愣住了:“《鬼火》?”
别人不知道,可常矜是非常清楚的,她了解顾杳然的习惯,如同她了解顾杳然这个人。
顾杳然只有在心情非常非常差的时候,才会一直弹《鬼火》这首曲子。
第55章 平衡
顾杳然在处理案板上的鱼肉, 厨房内的蒸汽袅袅上升,水沸腾的声音宛如一首节奏递增的鼓乐曲。
他没注意到厨房外有人来了又去,也没注意到常矜走了进来。
直到一双手从后面伸来, 揽住了他的腰。
顾杳然停住了手, 侧过脸,眼角余光看到一个毛茸茸的脑袋,他试探性地喊道:“矜矜?”
“怎么突然进来了?我还拿着刀, 你小心一些,不要把手伸得太远。”
常矜从背后搂着他, 额头埋进他背后的衬衣里。
她声音沉闷, 像雨后的树林:“.....杳然。”
顾杳然还在切菜, 应了她:“嗯?”
她说:“刚刚你室友回来了。”
顾杳然有点意外, 动作迟了, 落下刀尖没有马上切断葱根, “劳伦回来了?”
常矜:“嗯,他说他只是回来拿落下的琴谱, 让我和你说, 给他准备的饭帮他保温,放在电饭煲里。然后他和我说了几句话, 就走了。”
顾杳然察觉到重点:“和你说了几句话?”
“他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惹你生气了吗?”
常矜:“没有啦, 他和我说了你刚来美国时发生的一些事,也没说什么特别的。”
水蒸汽还在呜呜地叫着, 常矜沉默了一会儿, 才轻声道:“杳然, 是不是因为我,那段时间你一直都很不开心?”
刀落在案板上的声音停住了。常矜睁开眼, 顾杳然已经放下了刀,带着薄茧的手掌握住了她的手腕。
常矜知道他在听,眼睫轻颤,继续说了下去:“劳伦说,你那段时间每晚都在琴房里呆很久,总是弹《鬼火》,反反复复地弹。”
常矜是知道《鬼火》背后的故事的。
顾杳然的第二任钢琴教师是个性格非常严厉古板的人,偏偏顾杳然那时年纪小,定力还不是很好,经常被他言语训斥,甚至打手板。顾杳然那时以为学钢琴就是这么苦的,即使时常有负面情绪,但他都懂事地默默消化了,加上年幼表达能力差,家里人便以为他的学习状况一切良好。
在那个老师负责教导他的期间,顾杳然虽进步飞快,却一直很压抑,很不开心。
最难受的一段日子,也是最终矛盾爆发的契机,就是这首《鬼火》。
《鬼火》作为李斯特《十二首超技练习曲》中的第五首,一直被认为是世界上最难弹奏的钢琴曲之一,技术难度极高。
在五种技术类型中,该曲有四项达到“非常难”的级别,一项达到“难”的级别。
当时的钢琴老师要求顾杳然反复练习这首曲子,直至能够熟练地弹奏出来,他认为以顾杳然表现出来的钢琴天赋是完全可以做到的。
即使顾杳然天赋过人,这样的要求对于年纪尚小、手掌还未发育完全的琴童而言,显然也已经是种接近为难的挑战。
顾杳然被迫反复练习这首钢琴曲,一开始练习的成果不佳,老师动辄便会斥责他的不用功,甚至会说一些难听到接近辱骂的话语。
为了达到老师的要求不被训斥,他常常练到半夜,为此多次磨破了手指尖的皮肤,即使如此也还在坚持练习。
直到顾爷爷发现顾杳然在弹琴时偶尔会突然掉眼泪,细细问过顾杳然之后,才明白孙子经历了什么,很快便换掉了当时的钢琴老师。
钢琴老师走的时候,顾杳然已经可以流畅地弹奏《鬼火》了,可在那之后,他再也没有主动弹过这首曲子。
这首曲子代表的记忆是痛苦的。顾杳然只会在发泄情绪时弹奏《鬼火》,这是一种接近自虐的宣泄,他逼着自己回顾那些最坏的情绪,然后把情绪留在这首曲子里,音乐结束,琴键停止,他的坏情绪也尽数剥离。
但劳伦不会知道这些往事。
她知道,所以她才那么难受。
高压锅发出“叮”的一声响,水汽不再喷出,水奏的鼓乐也慢慢平息成寂静。
顾杳然启唇,似乎听出常矜的情绪不佳,他故意用了更轻松的语气:“当时确实是有些难受,但都已经过去了,不重要。”
常矜却无法如他所愿地释然。
她甚至回想起了顾杳然在排练厅看到她时的表情,包括后来牵着她手时的沉默,还有在休息室里那个急促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