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今宵别梦寒
“调监控,从头到尾地看。”
“的确是柳循礼第一个动手打人的,他自己也承认的,这还要看监控吗?”
别的家长也不乐意起来,打人还有理了吗?
“三对二的打架,总得有个由头,说是口角,到底怎么口角?”
斯昭骤然紧抓不放起来,让班主任有些为难,“我问过了,说是男孩子之间的攀比,谁有新的玩意儿,谁没有,只是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
这场打架来得比斯昭预想中的要迟很多,他以为循礼进了学校,三天就要闹得喊家长,没想到一直到快期末的时候才惹出事。
要么是他彻底转性了,要么他自己有意识在控制,少惹点事。
逼不得已才打的架,理由不至于让斯昭感到过于难堪,他就赌这么一次吧。
“事情不弄个一清二楚,我们不道歉,也不讲和。不该担的罪名,我弟弟不担。”
打架的五个学生,分成两派,三个挨打的坐在一起,循礼和一个精瘦的男孩在一块。精瘦的男孩叫侯子诚,他家是妈妈亲自来的。
这男孩已经认了打架的罪名,他妈妈从始至终都对他怒目而视,连戳带骂,已准备按着他要他给人道歉了。他畏畏缩缩地低着头,一句都不为自己辩解。
而自己的弟弟呢,一派淡然,无论别人说他有罪无罪,给他按上何种罪名,他都岿然不动,若不是清楚他脸上是打架打出来的淤青,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什么昂然不屈的斗士呢。
“除了要看监控,我建议把五个人分开,一个一个审,问问看吵架的话头到底是什么,如果五个人的口供不一致,那就是有人在撒谎,事情还没完。”
斯昭年纪轻轻,处理起事情却有着和年龄不符的老练。尽管别的家长都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扛不住他的步步紧逼。
“别说是轻伤了,哪怕是重伤我也要追究到底,不会赔钱和稀泥。小孩儿打架不犯法,顶多进少管所。我弟弟如果做了坏事,我第一个把他送进去。但如果做坏事的是别人,还想撒谎抵赖,瞒混过去,我能在这里代表我父亲表态,他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这是这斯斯文文的青年进会议室后,第一次明确地表态,他说出这样的一番话,不但让班主任哑口无言,其他学生家长亦是如此。
称得上是铁面无私,不留私情。而且他把他父亲搬出来了,在场的人都知道他们是谁家的孩子。
“把这些小孩儿带出去审吧,还有监控,我就在这慢慢地看,打了多久我看多久。”
有这样一位气势汹汹的同盟者在场,侯子诚也许感觉找到了靠山,此时忽然开了口:“是他们先说我是暴发户,还说我没见识,穿的鞋是过季的款式,土气。循礼是我的朋友,他......出来帮我说话,然后他们都去骂他,说他是私生子。最后就打起来了。”
在场的大人脸色都变得很微妙。私生子这个事,小孩能知道,那肯定是大人在家里说的,让小孩听去了,又到学校来传播。
斯昭有点意外循礼竟然在学校是有朋友的。看来秦桧都有三个朋友,这话没错。
“王老师,这算人身攻击吧?我弟弟才十四岁,这话会给他的内心带来沉重阴影的,我现在非常担心他的心理健康,更何况学校都有流言蜚语了。其他人挨的是拳头,我弟弟受到的是心灵创伤,根本不在一个层次。
我需要其他人给我弟弟道歉。不然我们会和学校打官司。”
“他明明是私生子,我爸说的,他认识柳循礼他爸.......”挨揍的男生不服气地嚷起来,让他叔叔捂住了嘴。
这就是循礼那天的遭遇。他以为家里没人来给他开会,结果他哥哥来了。那天打架打的不过是糊涂架,没人会给他断公案,他也根本不指望。一人做事一人当,该骂就骂,该罚就罚,他随便。
没想到柳斯昭那天硬气到底了,而且这个人确实诡计多端,他竟然把所有人说服了。循礼不但不用给人道歉,甚至还成了“受害者”。他是没懂他的心理问题具体是什么问题,但是他哥哥坚持说他有重度抑郁症,上星期才在医院检查过的,一定是同学的流言让他得了抑郁症。
“柳循礼不是私生子,他要是私生子,我还会来给他开家长会吗?我们是亲兄弟。”斯昭临走前对着那些男生说,“好好记下来,再四处传一传,传到你们爹妈那里去。我们家的事还不至于做别人茶余饭后的笑料。”
离开南市的最后半年,斯昭和循礼又恢复了邦交,尽管话题仅限于斯昭的学习辅导,动辄勒令他不学完不许出门。
循礼没再撕书耍横,即使不爱学,不想学,他也慢慢拿起了书本,一张试卷上能写出两题了。
斯昭的日记,草草书写了生病到病愈的过程、莫名其妙多出来的新弟弟,直至最后离开南市。大抵就是这些事。
每一页的字迹都非常潦草,他很少描述自己的心情,仿佛只是为了把生活里发生的事全部记下来。也许从一开始,他就觉得自己不会活下来,留下的一本日记,是仅有的自己到这个世界上走一遭的证据。
他没有想过将这本日记留给谁,父亲就算了,母亲更别提。
当珠玉在第一页看到这样一行话时,她不禁用手指轻轻摩挲那因时光而淡化的墨水痕迹。
Morituri te salutant,是一句拉丁语,意为“那些即将死去的人向您致敬”。在古罗马,角斗士们进行殊死拼搏前,会对皇帝说这样一句话。
他比自己想得要更加洒脱,更加英武。
第18章 卖身契
“你就是珠玉呀,总是听你爸爸提起你,说你聪明、漂亮、能干,关心爸爸,专门从国外赶回来给家里的生意帮忙,是个一等一的好孩子。阿姨今天总算见到你了,果真和你爸爸说的一模一样,真漂亮呀!”
珠玉有一种想后退一步的冲动,她忍住了。
面前这位是她爸爸......嗯......正在交往的女士,珠玉喊她于阿姨。她就是那位传闻中的中年富婆,早年暗恋盛文斌许久,可是他有妻有女,也并不曾知晓她的情意。等他一落魄,此富婆全心全意照料起他,恋爱也就水到渠成了。
珠玉今天第一次见于阿姨,感觉她和自己想象中的形象不太一样。她以为爸爸的恋爱对象会是一个比较彪悍的,甚至可能有点凶的女人,一个女人创立一个企业,总要有点脾气的。
实际上于阿姨外形端庄柔美,穿一件黄色连衣裙,举手投足间温温柔柔。三嬢嬢说她五十多岁,有两个女儿,小女儿的年纪比珠玉还大。
富有的女人年龄是个谜团,至少从外表是看不出的。珠玉感觉爸爸赚大了。
她克制住了拿于阿姨和自己妈妈做比较的念头。妈常年火气极大,手里有钱,但是不注重打扮,说是给爸爸帮忙做生意,其实一直私下里转移爸爸的财产。办公楼卖掉之前,她把楼里面的空调都找人拆了卖了。妈妈好像一直把钱看得顶顶重要,手里有钱,她才心安。
听外婆说,年轻时妈妈是美的,在厂里上班经常做晚会主持人。爸爸反倒条件差一点,脸好看,个子不高,家境平平,没有任何能发迹的迹象。妈妈和爸爸结婚是算是下嫁,她本来一心要找个条件好的男人,不小心就把年纪拖大了,以前追在她后面的男人走得走散得散,她才考虑起盛文斌。这个男人对她最好、最痴心、坚持时间最久,加之家里又催得紧,眼一闭就嫁了。
大概这种下嫁多少还是不如意的,不爱一个人,在一起过久了还是不爱。最后所有的心气加怨气转换成了狠狠捞钱。
三嬢嬢经常骂珠玉的妈妈,不过是背着珠玉的,有一阵子她和兄弟姐妹们打视频电话,主题总在骂弟媳妇。珠玉偶然听到过几次,她心里清楚,自己亲妈的风评在亲戚朋友间很差。
而且更让亲戚们生气的是,被老婆骗走那么一大笔钱的盛文斌,一点都不记恨前妻。他听她说那些钱是为了给她和孩子办移民、买房的,他就心甘情愿被她榨。
而妈妈榨起爸爸是一点不讲心慈手软的。
被妈妈嫌弃半生的爸爸,没想到在另一个女人那里是求而不得的宝贝。
“这孩子长得很标致的,就是黑了点,在外面风里来雨里去,被晒得厉害吧?来来来,阿姨给你带了一套护肤品正好有美白补水的功效,不要跟阿姨客气!以后都是一家人的。”
是一整套雅诗兰黛套装,不便宜的。珠玉不肯拿,推脱了两下,忽然明白过来,如果她一直不肯收,就说明她反对爸爸和于阿姨的事,东西都不要,何况人了。
最后一套护肤品还是拿到了手里,沉甸甸的,珠玉感到很是不自在。
不多会儿她爸从外面兴冲冲地回来,又带上全家去兰旗街的饭店吃晚饭了,专门给于阿姨接风洗尘的,她是从广州飞来的南市。
推杯换盏之间,于阿姨谈起了卖山的事。这座山得卖到两千五百万才能回本,拿到的钱都要拿去还盛文斌的债务。她说她无论如何都会帮文斌把这座山给卖掉,会使出全身的力气,不惜一切代价。现下她已经把山头介绍了一些有资产的老板,他们过一阵子就会来看山。卖,是肯定能卖掉的。只是怕不一定能卖出两千五百万。
能卖出去就可以啦,珠玉她爸随遇而安得很,心中极为乐观。
“那么那些人,大概能给出多少万?”珠玉对价格数字十分在意,早知道点信息,到时早做打算。
于阿姨为此多打量珠玉片刻,意识到盛文斌说自己的女儿很有本事,能帮他打理生意,看来是真的,这个姑娘有股做惯了主的劲儿。
“我是不可能让他们折半出价的,他们不要脸我还要呢,吃大亏卖山我就对不起文斌了。大头肯定能给出来。”
“山只有一座,只能卖给一个买家。爸的债务有两千五百万,剩下的钱只能我们慢慢筹了。”即便如此,也是天大的好消息了。
“不,我是不会再让文斌背债了。买家出个大头,剩下的几百万我出。
我们都是生意人,账不算个清清楚楚,哪怕我不在意,文斌也不会同意。所以我的那份钱就当我借出去的,咱们打个借条。我那里有一个公司,场地,器械,团队,工人,都是齐全的,就差有一个能做大事的人来帮我统筹全局。到时候文斌来替我管这个公司,借条的钱就从薪水里扣。事儿啊,就成了。
其实都是走个过场,我和文斌马上就是一家人了。我帮他还债,他帮我管公司,都是不分你我的。”
于阿姨的豪气和手笔让在座的一家人有些暗暗惊讶,以及佩服。盛文斌困在债务危机里有几年了,每况愈下,几乎要得抑郁症。突然来一个贵人,不惜余力地帮忙,说她救了他的命也不为过。
唯有珠玉感到一丝不安,这份欠条,怎么感觉那么像卖身契。他爸要和这个中年美人谈恋爱,哪怕马上结婚,她都是不在意的。
只是婚恋不能沾上钱的事儿,不然会变得很麻烦。
都是女人,于阿姨的那些心思,珠玉脑子转一圈就能猜个七七八八。爱一个人就会想把这个人扣在自己身边,再也不让他离开,法治社会不能搞非法监禁,那么一张几百万的欠条,记下的既有救命恩情,又有债务关系。
只是人都会变,现在她拿自己爹当个宝,怎知以后她会不会让他受气。再遇到一个跟她亲妈一样的女人,动辄打骂老公,人前背后不给面子,她爸日子不会好过,更可怕的是他都决定随她去广州定居了,那里人生地不熟,还不知道今后的日子会怎样呢......
珠玉觉得随着自己年纪渐长,在爸爸变得无法掌控自己命运之后,她为他考虑起问题,不再像仰仗父亲帮助的女儿,反倒像是处处替他打算的亲妈。
“阿姨,这么着,我也有一些朋友,他们都是一些企业家的二代,都有投资地产的打算。你们这边忙着,我也会加把劲儿,把那些朋友请到山里来看看。说不定谁就出了一个让所有人满意的价格呢。
如果真有这个运气,到时候就不用麻烦您出这笔大钱了。爸爸无债一身轻地跟您去广州旅游,心里肯定快活得多。”
于阿姨要的是盛文斌和她定居广州,珠玉不着痕迹地换成“旅游”。两个女人坐得很近,笑得亲亲热热,互相捧杯喝酒,眼神里都藏着一种力与力的碰撞。
于爱蓉知道今天是遇到了对手,这姑娘,说是这次南市之旅,她带走文斌的最大绊脚石也不为过。
“等文斌在那里过习惯了,过好了,姑娘你也过来,跟我们一起过吧。我们那里风景美,物产丰富,我呢,在那里小有事业的。帮姑娘找个稳定的工作,介绍一个帅小伙子,再你们买套房子。这辈子我就等于有第三个女儿喽。”
她摸着珠玉的手,赞她手长得好看,就是干活儿多了,手心粗,下回带她一起去做手部护理,再做个漂漂亮亮的美甲,肯定好看。
珠玉笑得很是云淡风轻,“不用了阿姨,我做惯了粗活,装上美甲就干不了活儿啦。粗人做粗事,我只想专心给爸爸帮忙。”
回家后,当晚于爱蓉就在盛文斌那里哭诉起来,说珠玉心里还是不痛快的,不情愿接受她,肯定心里还想着自己的亲妈。她是恨不得把一颗心挖出来,要把珠玉当成自己亲生女儿看待,怎么姑娘连一个机会都不给她。
盛文斌是什么都没品出来,他觉着自己姑娘和爱蓉处得挺好的呀,这之中肯定有误会。他晚上给女儿打了个电话,问她要不要明天跟他们俩一起去吃农家乐。
“小玉啊,你觉得爱蓉阿姨,怎么样啊?”他不敢直接问,只能这么山路十八弯地说话。
珠玉先把卖身契那个事儿说了,“是不是那个女的说我不喜欢她,逼得你来探我口风,你就说是不是?”
她心里憋着气呢,爸爸简直是个糊涂蛋,跟人跑了,再被人卖了,求救电话都打不回来。
“儿啊,爸爸如果能把自己卖了,卖出一个好价格,以后你就不用吃苦了啊。谁家男孩能娶一个家里负债的姑娘?你在山里忙忙活活,这里弄一点钱,那里弄一点钱,晒成了黑里俏,手都粗了,爸爸心疼啊。我一个老菜帮子了,身上没有什么值得被人骗的东西。你不一样,你还有大好的前程。今后最差最差,我不过是在新地方受点气,低头做人,爱蓉阿姨是厚道人,不会苛待我的,我心里有数。”
电话挂了,珠玉蹲在庭院里剥栗子,一边剥,一边往嘴里塞,手边没有水喝,噎得差点喘不上气。
“农家乐有什么好吃的?”她愤愤不平地想。
此时,信息来了——
【明天我回来了,你有事要忙吗?】
【没事,树卖完了。咱俩出去逛逛,去吗?】
第19章 山野
再见面时,已是真正的秋季,两个人在清晨蒙蒙的雾气中走近彼此。
珠玉手腕上挎着一个竹编的小篮子,在两个人不知道要说什么话的时候,她从篮子里拿出一个毛渣渣的褐色小球,递到斯昭手里。
见他拿在手里,光看,不动,她明白过来,斯昭应该不知道这是什么。
她戴上厚手套,把小球放在两手手心,使劲儿一压,小球被压开了,露出了里面淡黄色的生肉,有好几瓣儿呢。
自己吃一块,顺手再塞一块到斯昭嘴里,她做这事儿很是熟稔。分开的一周让两个人变得有一些生疏,但动作跟语言不一样,不用太多的思索,麻利地干活是她最擅长的事儿之一。
“怎么样?”他们坐在清晨的小院儿里,等着雾气散了,才好开车出去。
这是一种从来没吃过的食物,斯昭的表情很谨慎,让她觉得有点好笑,他咀嚼得很小心,像是怕中毒一样。
“挺脆的,口感清爽,水分很多,甘甜。”这是他经过亲身“验毒”后得出的评价。
“你猜这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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