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宋昭
她站在一对年轻夫妇之间,双手挽着父母,穿着红棉袄、黑棉裤,头上扎两根麻花辫,素白、精致的小脸上点了颗朱色观音痣,对着镜头笑得一脸灿烂。
只看一眼,周宴舟便认出相片里的小姑娘是斜对面明明心里委屈,面上却装得若无其事,一双清澈、干净的杏眼漫无目的地盯着办公桌上那盆绿植的陈西。
周宴舟顺着瞧过去,没觉得有什么稀奇。
就是一株办公室里随地可见的蝴蝶兰。
陈西察觉到一道不容忽视的视线一直在她身上徘徊,她有些不自在,不动声色地放慢了呼吸,脑袋也往窗口移了几分,心里默默祈求小舅这通电话快点结束。
不知道站了多久,陈西终于听见小舅在作最后的道别,她莫名松了口气,绷成直线的肩膀也不自觉地垮下来。
周宴舟见状,嘴角扯出一丝意味深长的弧度,好似在说:“小屁孩挺会装。”
陈西装没看见,别开眼,默默撇了下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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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西一直以为周宴舟就是个纨绔子弟,没想到他才是这顿饭的重量嘉宾。
走出公司大楼,周宴舟径直上了一辆等候多时的黑色商务车。
陈西认不出牌子,只是看司机站在车门口,一身西装革履、戴着白手套,弯腰恭迎周宴舟上车的模样很气派。
周宴舟坐上后排后,抬眸瞧见陈西一个人傻傻站在原地,想也没想地叫她:“愣着干嘛,上车。”
话音刚落,周宴舟就察觉到陈西一脸怀地盯着他,他禁不住笑,好脾气地问:“怕我拐卖未成年?”
陈西在周宴舟的戏谑中慢慢败下阵,正当她准备开口反驳时,小舅在后面急匆匆地叫住她:“西西你跟我一个车。”
小舅气喘吁吁跟上来,拉住陈西的胳臂,不由分说地将她拉进后面的凯迪拉克。
不知是不是错觉,陈西觉得小舅对周宴舟这个人的态度很复杂。
尊重却警惕。
准确的说法是,小舅不想她跟周宴舟有过多交集。
陈西刚被小舅拉上车,就听小舅隐晦地提醒:“那是北京总公司董事长的儿子,过来历练历练,待不了多久就要回北京。”
说到这,小舅顿了下,神色复杂道:“听说在北京玩得挺开,你离他远点。那样的人,不是我们这些普通人招惹得起的。”
陈西虽然在某些事上比较懵懂,可是听着小舅的教诲,再想想学校里的一些传闻,陈西瞬间酸了鼻子。
她吸了吸鼻子,小声反驳:“小舅,我不是那样的人。”
徐敬千闻言,察觉到陈西误解了他的意思,急忙找补:“小舅不是责怪你,是--担心你被欺负。”
“你这样的年纪很容易受到坏人的蛊惑。”
车子已经停在当地最大的酒楼,陈西抬头朝徐敬千露出微笑,郑重其事地保证:“小舅放心,我不会的。”
“当下我的任务是学习,其他都不重要。”
徐敬千这才惊觉眼前的姑娘还是个高中生,他却险些将她卷入了成年人的世界。
想通这一点,徐敬千摸了摸额头,懊恼道:“是小舅的问题,小舅想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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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舅的助理提前定了位置,一到目的地,小舅就扣上西装纽扣,亲自去给周宴舟开车门。
态度说不上谄媚,陈西却从中读出了一些成年世界的残酷。
小舅清华建筑系毕业,在北京发展几年回西坪,如今做到分公司负责人,却在权贵面前还是无法免俗。
陈西望着自小便是她前行路上的引路人的小舅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感想。
那顿饭吃得中规中矩,小舅点的全是西坪的特色菜,怕周宴舟吃不惯,又特意找厨师做了几道北京菜。
陈西坐在周宴舟的对角,一边端着玻璃杯小口抿着橙汁,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小舅们讨论事情。
大多都是陈西听不懂的话题,她听了几句便没细听。
刚刚车上的那幕她记忆犹新,即便此刻无聊到她想找点事做也不敢往周宴舟的方向看一眼。
周宴舟也厌倦应对酒桌上的应酬,刚开始还正儿八经应付几句,后半段直接事不关己,将所有事情都交给一旁的秘书处理。
秘书是个人精,是周宴舟特意从北京带过来的,也是他妈孟老师的眼线。
人生地不熟的,秘书一边替周宴舟推杯问盏,一边打探西坪目前的政策手续、房地产行业的现状……
小舅提了几个政府领导的名字,陈西一个都没听过。
她在这场酒局里就是个陪衬,若不是小舅执意带她过来,她都没有出现的必要。
不知不觉,她的思绪转到了别处,开始愁马上要交的资料费该怎么跟舅妈开口。
周宴舟对这场接风宴实在没什么兴趣,他懒懒散散地靠在座椅里,拿着手机回信息。
江迟在丽江开了间娱乐场所,询问周宴舟要不要过去玩两天。
周宴舟没什么兴致,回了句“不去”就摁灭了手机。
饭桌上聊到了一些禁忌话题,醉酒后众人仿佛集体失忆,忘记桌上还有个未成年。
其中闹得最凶的是分公司的一位经理,年轻的女服务员倒酒时,经理直接拉住对方的手腕,将人搂进怀里不停占便宜。
陈西就坐在经理旁边,服务员猝不及防被拉进怀里时,酒瓶口对准陈西洒了她一身。
她今天穿了件白t,红色酒渍从领口一直蔓延到小腹,布料湿哒哒地贴在身上,凉意直达五脏六腑。
小舅也没想到会出现这一幕,他下意识想要伸手将陈西拉到身边,却有人先他一步。
刚t?还在玩手机的周宴舟突然站起身,眼神薄凉地扫了眼没了分寸的经理,拿上自己的外套绕过大圆桌走到陈西身后,动作自然地将外套丢在陈西肩头。
这一幕太诡异,刚还讨论激励的包间瞬间安静下来。
搂着服务员的经理也吓得停住手上的动作,心虚地妄望向周宴舟。
周宴舟伸手搭在陈西坐的那张椅子的椅背,抻着长腿,扫了一圈包间里的人,懒洋洋开腔:“还有个未成年呢,大家收着点?”
经理最先反应过来,急忙松开服务员,态度谨慎道:“好好好。”
席间最震惊的当属陈西,她看着怀里多出来的外套,再看看身后明明一言未发却气场强大的男人,心脏莫名颤动一下。
不知是为了这件带着主人气息的外套,还是因为在这样的尴尬场面有人替她出了头。
那一秒,她承认,她是鬼迷心窍了的。
第4章
回去路上,小舅欲言又止,似乎有话要说。
陈西怀里还搂着周宴舟留下的外套,仿佛抱了一团火,让她浑身不自在。
她几度想丢下手里的外套,临了都被周宴舟在饭店门口的话唬住。
酒过三巡,天色也渐晚,周宴舟终于耐心告罄,眼神提醒秘书结束这场冗长的应酬。
被当做背景板的陈西挺了一晚上的脊背,在周宴舟开口的那一刻终于得以放松些许。
包间的人顿时如鸟兽散,陈西等结账的小舅,最后出包间,中途想起周宴舟的外套还在怀里,她忙不迭地追出去。
周宴舟站在饭店门口的电线杆下打电话,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周宴舟面带不耐地回了句:“人都死了,我能怎么着?难不成还给她赔命不成。”
陈西不敢打扰,默默站在不远处等他。
周宴接电话没什么耐心,匆匆说了两句就挂断了电话,余光瞥见不远处的陈西,余愠未消的周宴舟仿佛看见另一个关月,语气不由得冲起来:“有事儿?”
儿化音卷得很正,听起来劲劲的,让人很不舒服。
陈西多敏感的人,周宴舟开口的瞬间就察觉到了他的恼怒,莫名被牵连,陈西抿唇,伸手将那件认不出牌子的外套递给周宴舟,“你的外套。”
小姑娘声调软绵绵的,却能听出语气里的生硬。
周宴舟本来就没打算要了,这会儿却思绪一转,懒洋洋开腔:“洗干净了还我。”
陈西蹙眉,低头看着干干净净的外套,忍不住怀疑周宴舟是在故意逗她。
见陈西不乐意,周宴舟挑眉,不慌不忙补充:“这外套十六万,只能手洗。”
陈西咂舌,忍不住惊呼:“多少?”
周宴舟被陈西鲜活的表情逗笑,胸中的闷气散尽,他生出逗弄的心思:“国际知名设计师量身定做,你说值多少?”
陈西彻底呆住,她被周宴舟的财大气粗震慑住。
她想不通,有人一件外套十六万,有人却连三百块的资料费都交不起,这世界怎么这么魔幻?
周宴舟成功看到陈西惊讶到说不出话的样子,他心情颇好地钻进车厢,离开前还不忘故意逗她:“好好保存,别弄丢了。”
陈西就这么呆滞地抱着周宴舟的外套,目送那辆京牌商务车消失在大道尽头,直到小舅结完账出来,陈西才回过神。
回去的路上,小舅得知原委后,看着陈西怀里的外套,连叹三声后,开口警告:“外套拿回去交给吴妈洗,后面我替你还。你以后别再跟他碰面。”
陈西下意识点头,只是在想,这又不是她能做主的。
回到家舅妈、表弟已经睡下,大厅静悄悄的,陈西站在玄关暗自松了口气。
蹑手蹑脚换了鞋,陈西踩着静音拖鞋,抱着那件烫手山芋快步跑回自己的房间。
轻轻关上门、打开灯,刚还漆黑的卧室瞬间亮如白昼,立马看清卧室的格局。
卧室很小,大约二十平,南北朝向,整体装扮比较简单,除了一张一米五的床、一个小衣柜、一张小书桌,没有任何摆设。
陈西充分利用这点空间,将其装扮成喜欢的模样,小舅家虽然大,可真正属于陈西的只有这间小卧室。
累了一整天,陈西精疲力尽,她将外套随意丢在床上,一头栽进柔软床铺。
眯了一会儿,陈西想起什么,陡然睁开眼。
她翻身坐起来,拿起那件外套仔细端详。
是一件黑色暗纹西装外套,质地很好,摸起来触感很柔软、舒服,虽然是黑色,但是很有光泽感,只肖一眼就能看出它的高贵。
陈西顺着纹路摸下去,中途鬼使神差地提起衣领闻了闻,一股淡淡的木质香钻进鼻息,好闻却不刺鼻,跟它的主人一个味道。
喷的什么香水呢?陈西忍不住想。
她本来不想像个窥探者趁着四下无人的时候尽情研究这件外套,就在她起身去衣柜里拿衣架准备将外套挂起时,陈西在衣兜里翻到了一个钱夹。
打开一看,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身份证证件。
陈西迟疑许久,最终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抽出夹在其中的身份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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