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北倾
“嗯。”裴河宴点头:“一言为定。”
有了充足的动力,了了连刷色都更有劲了。
临近出发前,她赶了赶工期,提前一天完成了她自己设定的工作量。
周三晚,她临时用车,去了趟洛迦山城区,打印照片。
照片是给了致生准备的,去年扫墓时,了了看见纸花店不仅卖劳斯莱斯和大别墅,连电视、平板、相机这类智能电子产品都应有尽有,很是开了眼见。
老了在世时她没机会孝敬,这都到底下了可不能再怠慢。就这样举一反三的,了了烧上照片了。
别人拍照打卡是为了发朋友圈,她拍照打卡却是为了发给她的老父亲。
了了用信封将照片装好,又去丧葬店内买了些奔驰宝马大哥大,这才拎着满满一袋孝心打道回府。
翌日下班,了了回民宿拿了行李箱,去洛迦山码头与裴河宴汇合。
往返共三天四晚,裴河宴和她先去一趟京栖,了无和了拙直接回梵音寺。两拨人在机场就直接分道扬镳。
了无临走前,还神秘兮兮地把了了拉到一旁,轻声交待:“小师兄,我回去亲自给你查往生牌是谁供的,你等我消息。”
了了对这件事早没抱什么希望了,听他还愿意帮忙,十分欣喜:“那我给你带好吃的!”
裴河宴走近了,就见两人挤眉弄眼的。他转头看了眼了拙:“他们又在打什么主意?”
了拙耸了耸肩,爱莫能助:“太小声了,听不见。”
“随他们。”裴河宴在带小孩这件事上已经驾轻就熟了,深谙小事不用管,大事捏分寸的道理,叮嘱了拙道:“回去的路上照看好了无,注意安全。”
了拙用力地点了点头:“小师叔放心!”
飞机抵达京栖,已是凌晨。
两人轻装简行并没有带太多行李,飞机落地后,便直接出站去往酒店。
清明假期返家扫墓的人很多,即便是凌晨,酒店前台仍旧簇拥着一波又一波的住客在办理入住。
裴河宴收过了了的身份证,让她看着行李,他去排队,一并办理。
了了等在人群外,旅途的困倦令她接连打了两个哈欠。她转身看向身后,巨大的落地窗外斜飘着雨丝,雨珠密如牛毛,在灯光的光线下像编织的丝线,将整片视野所及的地方都尽数淋湿。
她并不是第一次踏上归途,可这次似乎要特别一些。她像是领着朋友回家做客,莫名有几分忐忑。
正出神间,了了在一片嘈杂和纷乱中听见了裴河宴在叫她了了,她转头看去,他眉头紧锁地站在原地朝她招了招手。
她匆忙推着行李上前。
原是了无订错了房间,将两个单人房开成了标间,这个时间,所有客房住满,酒店已经没有可以协调的空房了。
“一起住肯定不太合适,眼下有两个办法。”裴河宴示意她稍安勿躁,很快给出了解决方案:“一是出去另外找酒店,二是房间你住,我和他们要个员工休息室将就一晚。”
了了抬眼看向前台背景墙上挂着的各个时区的时间表,现在已经是北京时间的凌晨两点了,机场附近的酒店该预定的早就预定了,很难碰运气捡到空房。
况且,清明假期不同寻常的工作日,机场附近的客流量应该只多不少。尤其现在,外面还在下着雨……
了了很快做了决定:“不是说标间吗?我又不介意和你一个房间。”
本来就是临时过渡一晚,睡不整七小时又要出发,没必要拘泥这点小事,早点入住休息才最要紧。
裴河宴见她并不勉强,考虑到时间确实已经太晚,再浪费下去得不偿失,便重新登记,办了入住。
了了录完面部信息,退到一边等他。刚才还大义凛然不拘小节的风骨在看见裴河宴领回房卡和身份证时,瞬间烟消云散。
她握紧行李箱的推杆,莫名有些紧张地舔了舔嘴唇。
裴河宴收好房卡,走到她面前,把身份证递还给她:“证件收好。”
了了僵着手收过,把身份证放回包里。
“走吧,房间在七楼。”他自然地接过行李箱的推杆,往电梯走去。
了了跟在他身后,进了电梯。
酒店的檀香精味在电梯这个狭小的空间里越发浓郁,她揉了揉鼻尖,借着打量四周环境的动作悄悄用余光瞥了眼裴河宴。
他低头把玩着房卡,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电梯一到,他先拎着箱走了出去。酒店的走廊上铺着厚厚的地毯,脚步声陷入这柔软的毛毯中,顷刻间被吞没得毫无声息。
那种不自在的感觉,又一次卷土重来。
房间离电梯厅不远,没走多久,便找到了对应的房号。
裴河宴刷了房卡,却没进屋。他站在门口,转身看着了了:“你一个人待在这里,有没有问题?”
“你不进去休息吗?”了了诧异。
“怕你不自在。”裴河宴把房卡插入卡槽,滴声后,房间内的灯光从玄关至窗口,一路亮起,灯火通明。
他把行李推入玄关,简单地扫了眼室内:“我哪都能睡,你先休息吧。”
见他真的要走,了了下意识拉住他袖口,刚才的那点矫揉和不自在早被她抛之九霄云外:“我真的不介意,就是合眼睡一会,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要是真的出去随便找个沙发将就一晚,她才会觉得愧疚。
房门的间隔并不算宽,了了怕在走廊里说话会影响两边的住客,扯了扯他的袖子:“先进来说,不然一会被投诉,我俩都要被赶出去了。”
裴河宴低头看了眼她紧紧攥住自己的手,不由自主地跟了两步,随她进了房间。
了了左右看了看,小心地关上门,落了锁。锁完一回头,裴河宴站在玄关的灯光下,那双眼又黑又沉,像一张展开的猎网,莫名地让她很想躲避。
订错房间的人又不是她,她虽然觉得不自在,可人生头一回和异性开房她就能坦然自若,那才不太对劲吧?
可怎么到了房间门口,又要她表态又要她哄的。
她胸口闷闷的,再开口时,明显有了点小情绪:“十年前就在一张书桌上睡过,你现在倒知道避嫌了。”
裴河宴确实有些顾虑,但完全是因为这一路上她毫不自知的别扭。他知道这是了了顾全眼下的妥协,所以不想她为难而已。
他坐着都能睡着,不过一晚上,在哪对付都一样。
可她竟然要和他翻旧账?
“十年前你几岁?现在又几岁?”裴河宴瞧了她一眼,见她抿着嘴,腮帮子微鼓,似是有些不高兴,却不知道她为什么不高兴:“你是觉得我又在跟你划清界限?”
他的后半句话没头没尾的,了了却听懂了。她摇了摇头,否认:“不是,我就是想睡觉了。”
为了表现她是真的很困很想睡觉,了了从行李箱里取出洗漱包,径直去了浴室。
牢骚发过了,裴河宴要是不想待在这那就走吧。要她挽留,这画面怎么看怎么不对劲。本来就是过路临时歇一晚,芝麻绿豆大点事,她不介意,他也不往心里放,这事就不算事。可若是心里非得计较点什么,那就真的变味了。
了了收拾好自己,把空间大一些的靠窗靠沙发的床位留给裴河宴,自己选了靠近浴室那一侧的,扯开被角躺进去,面朝着墙壁,闭眼睡觉。
她的存在感一弱,裴河宴也松了一口气。
他俯身,将她踢到床尾的拖鞋摆到床前,熄了灯,只留下玄关通道内的那一盏,轻声进了浴室。
了了这才翻了个身,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将被子蒙过头顶。
裴河宴出来时,她已经睡着了,轻微的鼾声像小猫的呼噜。他将最后一盏灯揿灭,摸黑走到床尾坐下。
窗帘的缝隙中依稀能看见在灯光下旋舞的雨丝,时疾时缓。
雨声轻落,在车顶、在屋篷,在地面的水沼上。听得久了,浮躁的呼吸也跟着渐渐悄寂。明明是温凉湿润的夜晚,他却连一丝睡意也没有。
了了久违的,做了一个梦。
她梦见了浮屠王塔,梦见了十三岁时遇见的裴河宴。
梦境太过真实,她刚踏入塔内,都没意识到这是周公之梦。她在灰尘庸溢的书柜前整理书录,小师父拿着戒尺监工。
炙热的沙漠里,没有一丝凉风。她热得满头是汗,央他给自己倒杯凉水。
他好脾气的拎来一整壶凉开,还把干净的手巾递给她擦汗。
了了边抿着水解渴,边和他抱怨:“小师父你以后千万别长大,你长大后一点都不讨喜。”
他饶有兴致,挑着眉问:“我怎么不讨喜了?”
“很难沟通,成天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也不爱跟我玩了,明明都是新时代了,他却跟活在古代似的,估计跟我说了三句话还得回去跪着抄佛经。”了了捧着茶杯长叹了一口气,用十分惋惜的眼神看着小师父。
她之前竟然会有按小师父的标准找男朋友的想法,真是无知者无畏。
梦里的小师父跟开了柔光滤镜一般,闪闪发光。他笑了笑,温吞地倚着书架坐下,那深邃的眉眼凝视着她时,像凝落了一整条星河,璀璨夺目。
“那你是更喜欢我让你抄经书,让你掸尘收拾书架,让你每日困在这个蒸笼里?”
这么一说,好像也喜欢不起来。
了了皱了皱眉头,苦大仇深:“就不能不干活吗?”
小师父手中的戒尺在她头顶轻轻一落:“这也要,那也要。了了,你贪心了。”
了了护住脑袋,冲着他手中的戒尺呲了呲牙:“我要是不贪心,不就变成你这样了嘛?”
“我哪样?”对面的人,忽然音色低沉了一些。了了抬眸看去时,他身量一变,站在她面前的已经是如今的裴河宴了。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又重复了一遍:“我哪样?”
了了瞬间气短,她支吾了半天,还是投降道:“挺好的,特别好。”
第五十六章
天色刚亮, 了了就醒了过来。
这一觉睡得不好不坏,虽解了乏,可后脑勺犹如被人敲了一记闷棍, 隐隐作痛。
她揉着脑袋, 拥被坐起。
房间内的窗帘被拉开了一道缝, 连接着阳台的整扇落地窗似拢住了日出前最瑰丽的颜色,美得像是一幅油画, 被精心地装裱在相框里。
了了发了一会呆,先去看隔壁的床铺。
床上的枕头被套仍旧像刚铺上去的那样平整,床尾的床旗连一丝褶皱都没有,一看就是有人一夜未睡。
她往枕头底下摸了摸,找出手机,先取消闹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