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周镜
她沉默以对,换来他的转身离开。
五年时间有多久?
是他一蹶不振时,她翻开资料书;他沉默遥望雪山时,她落笔交卷。
珠峰脚下的空气是否和考场外的相同,她不知道。
这五年,尘土飞扬,繁荣落幕,疫情卷着时代的洪流碾过,一切又终归于沉寂。
纳斯达克飘扬的彩带飞回那扇楼梯间门后。
沈清央终于明白,他何以说出那么绝情的话。
在桩桩件件里。
她是压死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第39章
◎来哥哥这儿◎
雨雾伴着阴沉沉的天色一起落下。
鲜绿的樱花树在风雨中轻晃, 管家开了灯,黄幽幽的光线在玻璃幕墙上跳动着,朦胧映出沈清央的面庞。
雷声轰隆隆地降下来, 她听不见, 在连廊里站了许久。
一幕幕闪过的回忆让脑袋隐隐作痛。
如果要说后悔,一定是这一刻。
在她长达多年的自我封闭保护中,很难因为某个人某件事难受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心口连日来的沉闷感丝丝缕缕被放大,几乎要缠得她窒息溺毙。
曾经被忽略的那些细节跳回脑海。
那年九月, 徐行知回国是因导师放假,仅仅不到一天,他又匆匆赶回。
之后三天, 他没发来只言片语。
按照平时绝不会如此,只是她当时沉溺在乱糟糟的心慌中, 无法顾及这些细节。
沈清央闭上眼,睫毛轻颤。
人究竟是如何用记忆去丈量时间的?
轻飘飘的几句话概括几年, 每一分每一秒的难捱消散之后,都变成不足为外人道也。
她不敢想。
濛濛细雨中雾气弥漫,远处天际垂头合目, 白烟模糊了城市霓虹。
一根细长的女士烟按灭在烟灰缸里。
谈玟看向对面全程翻看策划案, 没多给她一个眼神的男人:“徐总觉得我提供的方案如何?”
“谈小姐的能力毋庸置疑。”
谈玟微笑:“过奖, 能为weesy提供公关方案是我的荣幸。”
维斯最近出了个不大不小的产品安全性方面的问题, 加之考虑到为新业务线宣传的铺路, 便重新找了一家营销咨询公司。
谈玟是对面的团队负责人, 半小时前, 徐行知结束一个会议, 接到她的电话。
他合上策划案, “一些细节方面的问题我明天会让助理和你沟通,辛苦谈小姐这么晚过来。”
“不晚。”谈玟挑唇,“十点多而已,工作到半夜是我的常态。”
徐行知笑了笑:“抱歉,不是我的常态。”
“那就只此一次,下不为例。”谈玟细长的指甲转了转酒杯,“其实也可以不聊工作的,这家酒店的鸡尾酒很出名,我们可以吃点夜宵。”
她是个很漂亮的女人,也很懂得用最漂亮的语气说话。可惜时间太晚,徐行知已经丧失敷衍她的耐心:“谈小姐自便。”
谈玟还从没遇到过这么不给她面子的:“外面暴雨,你去哪儿?”
徐行知拎起西装外套,淡笑:“女朋友在等,抱歉,失陪。”
离开酒廊,他脸上的笑瞬间变淡。
外面暴雨如注,新闻播报交通困难,雨至少还要再下两个小时。
徐行知打算在这间酒店住下,乘电梯前往一楼开房。等待前台办理的时间里,他手里的信用卡心不在焉地敲着大理石台面。
身旁,有对情侣也在办入住。
黏黏糊糊的私语飘进耳朵,女生撒娇:“最后一晚了,我明天就要走了,怎么办啊……”
男生低头亲她:“亲爱的,下个月我课程结束飞过去找你。”
“那还要好久哦。”
“乖……”
“先生。”前台双手递上房卡,“您的入住已经办好。”
“谢谢。”徐行知颔首,从钱包中抽出几张小费放下。
那对情侣也拿到了房卡,牵着手上楼。
徐行知落后他们半步,接起手机屏幕上连云打来的电话。
“行知,你在哪里?”
他看着房卡报出了酒店名字。
“你今晚不回来了?”连云微讶。
“在下雨。”徐行知语气疲倦,“懒得等雨停了。”
“那也好。雨夜危险,你就在酒店休息吧。”
徐行知“嗯”了一声。
他一贯话少,连云也不在意,继续说自己的:“清央明天上午的飞机,是你回来送她,还是我让司机送?”
酒店大堂运作着除湿系统,用的香氛是豆荚木棉混合青柠檬,淡淡的清新温暖感。
徐行知没说话,片刻,“让司机送吧。”
“你有事?”
他不置可否。
“好吧。”连云轻叹气,“她等你很久了,知道见不上,估计要失望。”
“等我干什么?”
“她——”
连云顿了下,话锋一转,语气忽然变得认真好奇:“行知,妈妈问你一个问题,你得如实回答。”
徐行知漫不经心转着房卡:“什么?”
“你辍学之前那几个月,一直拿公寓装修和布置问我女孩子的喜好。你当时不是跟妈妈说有人要过来读书吗,后来为什么不了了之了?”
“行知。”连云问,“是不是清央?”
房卡在指间微弯。
徐行知:“她跟您说的?”
“妈妈猜对了?”连云笑,“当然不是,你们装的好好兄妹,清央怎么会主动跟我说这种事。”
“妈。”
“你要是真不想让我看出来,就别带她过来。”
连云说:“语言和行为可以作假,亲疏和肢体语言是骗不了人的。你们俩在我这儿别扭了这么多天,到底在想什么?”
徐行知一时竟无话可答。
他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在连云和周秉诚面前遮掩,这两个人摸爬滚打大半辈子,对什么都洞若观火,遮掩不过是徒劳。
“清央明天就走了。”连云提醒。
“我知道。”
她本来早就该走的,是他那晚疯了,找了两个人去堵她,把她逼得不得不向他求助。
他能画地为牢地困她几天,却不能把她困在这里一辈子。
徐行知垂眼,看房卡边沿在掌心压出深深的红痕。
“还有一件事,妈妈可能要给你道个歉。”连云轻顿,“清央下午不小心碰倒了角柜,我跟她说了你当年辍学的事。”
“她的反应不太好,从下午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到现在。”
“我问她怎么了,她说她等你回来。”
-
十一点半,曼哈顿区雨势渐小。
一整天的暴雨彻底将夏天的余热洗去,车轮碾过林道间落满的绿叶,徐行知关了车门,沿着昏黄夜灯走上楼梯打开入户门。
深夜寂静,连云和周秉诚早已睡下。他踩着地毯上楼,左边第一间便是沈清央的房间,门开着,揿开灯,里面空无一人,只有她的行李箱好好地立在墙边。
徐行知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眉,转身推开隔壁房间的门。
黑暗里一点红玉髓暗芒,贴着那人雪白的手腕。她窝在落地灯下的黑色单人沙发里,双臂抱膝,脸埋在胳膊里,黑发散了满肩。
他站在门口,亮起房间的灯。
地板上骤然晃起亮光,沈清央慢吞吞抬头。
一道颀长身影投落在廊灯下。
明明上午才见过,她却有些恍然,突兀地想起半年前春寒料峭,他回家她去开门,同样清绝淡漠的眉眼。
“……”她动了动唇。
关上门,徐行知走进来,弯腰打开那盏落地灯,他瞥到她膝盖上一团淤青。
“怎么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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