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虞六棠
还有十分钟柜员就?要?下班了,林北一下子取几千块钱,柜员不大乐意给林北取钱,林北假装没有看到柜员抗拒的眼?神,胳膊搭在柜台上问:“赵行长在吗?”
柜员干巴巴说?:“行长提前走了。”
人家和行长是好友,如果被?行长知道自己怠慢他的好友,一准削他。
他收回了递出去的存折、户口?本、证明信,给行长好友办理取款。
林北取款取的多,耽误了柜员下班,他把?捆成报纸砖的钱装包里:“百货大楼后面的全益路开了一家菌菇鸡汤馆,我去吃了一顿,觉得不错,想请贵行所有人去菌菇鸡汤馆吃饭,可惜你们行长不在。”
“我可以明天帮你转告行长。”柜员激动说?。一只鸡一块三一斤,据说?菌菇鸡汤馆用一斤六两到两斤的鸡,送小菜和六两米线,一顿饭能吃掉十块钱,是他三分之一的工资,他舍不得去吃。
“你告诉赵行长每位员工可以带一位家属。”林北拉上拉链,把?包背到身上。
“带对象行吗?”柜员急忙问。
“可以。”林北笑着和他摆手离开。
请这?顿饭,林北没安好心。为?啥这?样说?,这?不厂里肯定要?装排污装置,掏出上万块钱买排污装置,林北确实舍不得,于?是乎他生出了到信用社借款买装置的念头。正所谓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他不信赵群宏不贷钱给他。
他骑车回到家,把?车停在院子里,走进灶房拉灯,灯不亮,林北出了门。
五号巷和夜湖巷的交叉口?形成了一个集市,每月初一十五开市,时间长了,这?里开了不少商铺。
这?个集市叫五月集,林北暗自揣测集市原本叫五夜集,可能因为?不好听,故而把?夜改成了月,也可能因为?本地人带着口?音说?五夜集,别人听成了五月集。
林北徒步来到这?里,到杂货铺买了一把?大扫帚、三个灯泡,他回到家,放下东西,给灶房换了一个灯泡,他拉灯,灯亮了。
这?间房不能称为?灶房,因为?没有灶。
林北拿大扫帚扫院子,把?树叶扫到角落里,骑车前往集市,到杂货铺买了炉子、铁锅、水壶、砂锅,他把?东西绑到自行车上,骑车回去。
他把?东西暂时放到院子里,脱了外套走进灶房开始打扫,天黑之前,他把?东西搬进灶房。
林北套上外套,锁上门骑车离开。
到了浦口?,林北听了罗平的话,到大院找祝俏俏买了饼。
进了大院,林北才知道这?是一个大杂院,里面住了五户人家。
他端着饼离开,到浦口?羊肉汤馆吃饭。
饭后,林北把?竹盘还给祝俏俏,骑车到罗平家。
罗平迎他进去,插好门闩,带林北到堂屋,让林北自己喝茶,他离开了一会儿,抱着两个红漆木盒回来。
红漆木盒上了锁,罗平拿钥匙开锁,打开木盒:“昨晚你看了之后,我把?它原封不动放到木盒里,现在我才打开木盒。”
林北打开拉链,把?报纸砖掏出来放桌上:“钱全在这?里,你点一下。”
“你不验一验真伪,万一我换成了赝品,你可就?拿了一堆不值钱的玩意回去了。”罗平替他急。
“还能这?样操作?”林北惊诧道。
“这?样操作的人可不少。”罗平从鼻子里发出笑声,“有些?人连老?朋友的儿子都能摆一道,面对你这?样的新?人,他们给你下套更加不会心慈手软。”
林北:“?”
“我父亲一个老?友,以前在我们家做掌柜,他姓童,大家喊他童掌柜。”罗平睁开半眯的眼?睛,平静叙说?,“前几天他跟我说?他看中了一幅画,可怜他手里没几个子,让我收了画,以后他还能经常到我这?里看画。我跟他去看了画,一眼?就?相中了那幅画,赶忙回来凑钱要?拿下那幅画。今儿童掌柜带着卖主找到我家,他跟我说?有人拎着一包钱找卖主买画,他强行拽走卖主,卖主特别明确跟我说?他缺钱手头急,今天就?要?出手画,童掌柜特别急,把?我也整急了,这?时他问我我还差多少钱,他手里有点积蓄,可以买我手里的老?物件,我当时特别感激他,但是我没想到他出一件老?物件的钱要?买我两件老?物件。”
“我一听,立刻冷静下来,跟卖主说?我可以今天付清钱,但是我必须重新?验货,卖主当时朝童掌柜看,我心里越发觉得不对劲,当卖主带我验货的时候,我找了一个人跟我一起过去,让他帮我掌掌眼?,你猜,最后发生什么事,那幅画成了赝品。”罗平冷眼?瞥了童掌柜一眼?,冷着脸和圈里的友人离开。他不买画了,自然也就?不缺钱了,可以不把?老?物件卖给林北,可是他想啊,如果林北不在昨晚确定今晚带钱过来取老?物件,凭他对那幅画的狂热程度,一听有办法凑到钱,肯定冲动把?老?物件贱卖给童掌柜,最后他花了大价钱买了一副赝品回来,这?么一想,他欠了林北一个大人情,自然按照约定把?老?物件卖给林北。
第153章 153
罗平不知如何发泄心中的愤懑, 麻木的述说着自己的遭遇,林北听后想起了?身?边发生的事,满肚子话?不知从何说起, 最后只说:“清酒红人面, 财帛动人心。”
罗平坐在太师椅上, 斜身拿一块报纸砖放到面前,打?开报纸, 拿起一叠钱拍掌心:“一切都是虚的, 只有钱财最实在。”
林北托起青花矾红斗彩云龙纹盖碗, 腾云驾雾、通体火红的龙装饰碗盖和?碗身?,祥云围绕着龙身?, 碗沿有一圈描金, 林北拿起碗盖,碗内也有青花, 他盖上碗盖,举起碗, 碗底刻着“大清光绪年制”。①
他放下曾经在京城盛行的盖碗, 托起青花云龙纹玲珑盘②,这也是光绪年间的。
罗平继续拆报纸砖,余光瞥见林北的视线在盘子上流连忘返, 他建议道?:“你再收一个同款盘子,和?盖碗凑成一对,三件老物件的身?价绝对翻不少。”
“难收。”林北心里有数,也就是遇到了?罗平, 他收了?一个珍品, 两个稀品,但凡他遇见其他人, 作为门外汉的他纯粹给人家送钱。
当年他被人忽悠再收一个盘,把一碗两盘凑成一对,他才?收了?一碗一盘,好几年过去了?,他再也没?有见到同款盘子,才?狠心把一碗一盘卖了?。
他似乎坑了?林北,又似乎没?坑林北,罗平埋头数钱掩饰心虚。
罗平确认了?钱的金额没?错,林北“确认”了?瓷器是真品,两人一人抱一个木盒离开。
将木盒放到林北家,罗平带林北去见世面。
浦口和?五号巷在静贤区最东边,罗平带着林北下了?柏油马路,骑车进入巷子,七拐八拐出了?巷子,他们进入榴城街道?。
林北猛地?攥紧刹车把手,单脚踩地?看四周,确认了?这里就是榴城街道?。
刺耳的刹车声钻入罗平耳中,他回头:“马上到地?方了?,你看啥呢?”
林北刚要?说什么?,唐猛披着外套遮住脸,一边左看右看,一边从巷子里跑出来,跑到林北面前,戒备看四周,压低声音问:“有烟吗?”
林北刚摸出一包烟,烟就到了?唐猛手里。
唐猛打?开烟盒,掏出一根烟递嘴里,特别自然把烟装兜里,掏出火柴低头点烟:“你带零钱了?吗?”
林北手插兜里掏出一把钱,抽出两张大团圆递给唐猛,唐猛没?有站样?咬着烟嘴,一只手接钱,一只手伸林北手里抓钱。
“我正在办案,不许跟人说你见过我。”唐猛边把钱装兜里边恶狠狠警告林北,弓着腰窜进巷子里。
罗平正在前面等他,林北扭头看一眼巷口,骑车离开。
“你朋友?”罗平眼神古怪看林北,林北点头,罗平骑车领路,挣扎了?好一会?儿?,罗平提醒他,“据说榴城街道?号称地?下赌城。”
“以前就存在吗?”林北加速蹬车,和?罗平并排骑行。
“我不清楚。”罗平摇头,他又说,“半个月前,羊肉汤馆旁边那个大杂院的王洪军拉着我去赌钱,我才?知道?这里有地?下赌场。”
“你赌了?吗?”林北问。
想起那天发生的事,罗平脸色煞白,脚踩空,自行车不受控制冲到人行道?上,他肩膀僵硬控制车头,拐车头,骑车回到柏油马路上。
罗平内心惧怕,不敢吐露那天具体?发生了?什么?,担心林北经历他经历的事,他真心建议道?:“你最好跟你朋友断了?。”
罗平的话?让林北摸不着头脑:“什么?意思?”
“我不好说的太明白,总之你信我没?错。”罗平不再和?林北说话?。
林北盯着罗平的背琢磨罗平的话?,难道?罗平怀疑唐老大染上了?赌瘾,欠了?一屁股高利贷,不过唐老大刚刚的行为确实像躲债,难怪罗平会?误会?。
不对,罗平刚刚明显恐惧什么?,林北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他到底惧怕什么?。
一般人根本无法想象罗平遭遇到了?什么?。
那天他好奇王洪军口中的地?下赌场是什么?样?子的,跟王洪军去了?,罗平只打?算长长见识,没?打?算玩。
他逛了?一圈赌场,真让他大开眼界,兴冲冲离开赌场,准备跟徐淮生分享这段经历,却被赌场打?手拦了?下来。
打?手态度十分强硬喊一个姑娘带他到赌桌上赌钱,他不愿意赌,打?手抓住他的手放到桌子上,抽出一把菜刀悬在他手腕上问他赌不赌,罗平吓得冒着豆粒大的汗结巴说赌,那个姑娘从头到尾跟着他,一旦他有一局没?有下注,那个姑娘使一个眼神,打?手就到他身?旁把玩匕首。
罗平就这样?被逼赌了?一天一夜,兜里的钱全输了?,还输掉了?一块金表,一枚翡翠扳指,打?手把他拽进厕所,逼他脱光衣服,让他抱头靠墙蹲着,打?手翻他衣服,确定他身?上确实没?有值钱的东西,骂骂咧咧朝他脸上吐口水,走之前一人踹他一脚。
打?手走了?,罗平哆嗦穿上衣服,跌跌撞撞跑到闹市区,身?体?抽搐蹲在路边吐。
那幅画的主人住在榴城街道?,童掌柜带他到这里看画,当时罗平满脑子都是那幅画,忘了?那件事。
好巧不巧罗平目睹唐猛走投无路抢劫林北,唤醒了?他的记忆。
罗平警惕看四周,放慢速度,林北骑车追上了?他,罗平稍稍踏实一些。
两人到了?一个大院门口,罗平下了?自行车敲门,和?里面的人对了?一句话?,门被打?开,罗平带着林北进去。
“小罗,你白来了?,卖主今天不在,你看不了?老古董喽。”一个留着花白胡子的老头从屋里走出来。
林北对他有印象,他是新滨巷旧货市场卖旧货的老头。这老头穿着那么?不起眼,居然也是古董收藏爱好者。
林北看罗平,罗平拧眉:“他自己订的今天到这里欣赏他手里的古董,他说不来就不来,戏弄我们呢!”
陈三爷没?搭茬,一双精明的眼睛落在林北身?上,靠近罗平,瞅着林北小声问:“新人?”
“陈三爷,既然卖主不在,我们先走了?。”罗平朝林北使眼色,两人推车离开。
“走啥走,到我那里坐会?儿?。”陈三爷追出了?门。
罗平假装没?听见,带着林北赶紧溜。
两人在榴花路分开,林北骑车回家,放下自行车,跑到灶房拿了?一把生锈的锅铲走进厢房,把衣柜挪开,握着锅铲吭哧吭哧挖坑,把土填回去,踏平这里,把衣柜挪回去,又钻床底下挖坑,重复做刚刚做的事,最后钻进桌子底下挖坑,把两个木盒放进坑里,把土填回去,踏平这块地?,他把椅子塞进桌底下,把剩下的土运到墙角,用枯树叶盖上。
林北站在门口,一眼扫到衣柜和?床,他走进去,目光依旧落在这两处,即使注意到桌子,也想不到他把东西埋进桌子底下的地?里。
暂时先这样?弄,等他抽时间重新捣腾一遍房子,整一个放古董的装置。
林北在家里洗漱,查看一下窗户,锁上门骑车到医院。
林北到了?病房,林聪正在挂水,还剩半瓶就挂完了?水。
母子俩听到门被推开的声音,一起抬头。
林北走过去摸孩子额头,还是很烫。
“爸爸。”林聪伸手让爸爸抱。
林北取下盐水瓶,把盐水瓶挂到撑衣杆上,一只手举着撑衣杆,一只手抱起他。
林聪双手搭在爸爸肩上,抬头看滴管。
林北抱着他在病房里走动,一个小脑袋枕在他肩上,林北扭头,林聪脸上带着睡意朝爸爸笑?。
林北没?说话?,抱着他继续走动。
瓶子快空了?,余好好出去喊人,护士过来给林聪拔针头。
余好好拿盆出门,端半盆凉水回来,拿起暖瓶往盆里倒开水,她打?湿毛巾给聪聪洗脸擦手:“刚刚黄益民过来看聪聪,跟我说他回厂里看一眼,然后回礼品店睡觉。”
“嗯。”林北扯掉孩子脚上的袜子。
余好好倒一半水到洗脚盆里,林北蹲下来掬水浇孩子的脚,扯搭在床尾上的布给孩子擦脚,把孩子揣怀里,抱着他继续走。
余好好洗漱好,躺床上睡觉,林北把孩子放到她身?边,说:“我买了?老物件。”
“哦。”余好好把孩子搂怀里,一秒入睡。
林北把凳子放到床边,坐下趴床上睡觉,夜里起来摸孩子额头。
孩子夜里没?有起热,第二天醒来明显精神很多,林北问他想要?吃什么?,他嘴馋说想吃馄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