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梁图图
不管是厂办的办公室还是车间、仓库，都敞开着门窗，里头空荡荡的，甚至连多的桌椅都没有。但看得出来，里头被打扫过一遍了，还算干净。
厂里就算之前剩有东西，也免不了被人搬走，剩下的只会是些垃圾，厂里的老工人过来打扫，也会把垃圾给扫出去。
说全部清空了也不对。王叔从一大串钥匙里找出来厂阅览室的钥匙，开了一楼最左边的阅览室，里头一股霉味。
“三月份后，厂里的一些资料就被耿厂长安排搬到这里来了，都给收拾到了这一架子上，全是厂里从建厂时保留下来的资料。”
王叔也就只能带他们来这看看了，毕竟这个厂，现在空空如也，除了这间阅览室。里头的味道闻着让人觉得难受，陈今道：“榕市最近雨多，趁着天晴就把里头的书和资料搬出来晒晒吧，再找个地方先放着。免得厂里粉刷的时候把资料都弄脏了。”
这些东西，以后就是百优的历史了。他们百优，是有自己的底蕴在的。
陈今没再让王叔跟着介绍，说自己先随处看看。
“那行，其他的屋子都没上锁，都能进出。我去门口那守着了，耿厂长说待会过来。”
陈今他们把厂子都给绕了一遍，又回到了厂办楼下。
厂办楼正对着厂大门，右边是大礼堂，左边是食堂。厂办楼后面，先是十几个乒乓球台和一个篮球场，再往后就是一大两小两个生产车间。车间右边，那一排平房就是仓库。
可以说，厂里头功能划分还挺明显。前面是办公、文化中心和食堂，中间是运动娱乐场所，后面是生产区域。
除了后头的生产区域，厂里前面种的树不少，尤其是芒果树。现在正当季，芒果树上结了不少果，随手摘了一片芒果叶闻一下，都能闻到芒果香味。
跟着大舅、二表哥来的俩人是搞工程和装修的，过来看了之后，就说这些建筑没什么问题，重新刷新一下，再把水电改一下重新装好就行。
大舅叉着腰，公文包夹下腋下，另一只手拿着陈今带来的大蒲扇扇风，时不时地抹一把汗，道：“别的都好说，粉刷一遍，买些办公用品放进去就行了。你那一大两小三个车间，现在也用不着，仓库也不小。我看，现在也用不到那几个车间，干脆先空着，以后有别的用处了再改。”
确实，既然是要找加工厂代工，根本就用不着车间。陈今想了想，道：“都先粉刷吧，好歹看着没那么难看。其中一个小的生产车间，改成服装设计部，让设计部的人挪到那去。还有隔壁的礼堂，好好休整一下，得排查下电路有没有问题，以后可以开大会的时候用。”
又仰头看了眼眼前的二层办公楼，道：“不知道有没有那么多人可以坐满这栋小楼哦。”
大舅好笑道：“你这厂也不小，五十个人装进来，到处安排一下，也空荡得很。我看，刚开始，先用着一楼就可以了。”
“也是。”陈今心道：还省得爬楼梯了。
跟来的两位师傅说要去找王叔了解些情况，就往门卫室去了。
二表哥也热得叉腰，环视了一圈，道：“三妹，你买这个厂真的赚翻了。才二十万啊。”二表哥这话从王叔走之后就感慨了好几次，看得他都羡慕了。
虽然他家里的建筑公司、房地产公司用不着搞个厂，但是不妨碍他羡慕三妹有个厂。这个厂的规模也不算小了，才区区二十万。
想到这儿，就想到了三妹说的，厂里以前估值几千万的东西不到两百万全部被上一任厂领导拿下，转手卖给南盛，不知道赚了几个两百万。想想就理解了三妹说话时的愤愤不平。
“门口的大牌得换了吧？你注册公司的手续在办了没有？”
“在办了。”陈今凑过去大舅身边蹭一蹭凉风，道：“门口的牌子就不撤了，到时候在厂门口多挂个公司的牌子。”
二表哥挑了下眉，是他家三妹做事的风格，她还挺有情怀。
厂大门那儿忽然响起王叔骂人的声音，陈今三人纷纷看过去。只见几个男人往厂里头看，想进来但是被王叔给拦住了，一口一个“走狗”、“卖厂贼”。
大舅看了一眼，道：“肯定是以前的厂领导，你就不要去管了，这厂里以前的事情扯不到你头上来。”
只不过，陈今没打算理人，这些人倒是找了上来。见她走出去，就迎上来笑眯眯地一口一个“陈厂长”。
看来，人家已经去打听过她的情况了。也是，厂里的产权转让，不可能不和厂里那些下岗且没有工作的工人交代，那二十万就是分给那部分人的。
耿新怎么去安抚下岗工人的，她不清楚，她只知道那些工人没来找她掰扯，至今为止，一切都还算顺利。
但是，厂里下岗的工人都没想着来找她，这些人是怎么好意思来找她的？喊她“陈厂长”不说，还介绍说自己是分管财务的、人事的、抓生产的……
陈今笑吟吟地看着他们一个个地自我介绍完，听他们把自己夸得天花乱坠，他们说一句，旁边的王叔就“呸”一声。
“陈老板，你千万别听他们说的，厂里以前的东西就是他们合伙贱卖出去的！哼！报应了吧？！卢江把东西拿到手转头卖出去，拿了钱人家就跑了！你们真是活该竹篮打水一场空！”
卢江就是百优服装厂上一任的厂长。陈今倒是不知道还有这出。
原来是给别人做了嫁衣啊，怪不得现在舔着脸凑上来，不会以为想着百优这个牌子还在，就想着自己还是百优的领导吧？
看她年轻好说话？还是以为她钱多人傻呢？
这些人恼怒王叔说话不给面子，还怒斥道：“老王，你都退休了，厂里的事情都轮不到你来管了，好好回家带孙子去吧！”
“我们和陈厂长谈事情，哪有你插话的余地？！”
“陈厂长，这老王倚老卖老惯了，明天我就给换个新的门卫过来。”
大舅皱着眉，二表哥正想开口，被大舅给拦了下，给了他一个眼神：让三妹自己处理去。
陈今轻笑声，道：“你们不会以为这个厂和百优的牌子卖给我了，是连着你们这些人一起打包卖过来吧？首先，我不是你们的厂长，就算暂时还是叫厂吧，厂长也还是耿厂长呢。其次，你们以前的丰功伟绩我都清楚了，照各位的本事，我哪里有那么家产可以败啊？谁知道这个厂哪天会不会又被你们搞手段贱卖一次？我这可没那么多钱哈。”
“按理说，你们不应该是南盛的副厂长、车间主任、财务科长吗？怎么找到我这儿来了？”陈今见他们的脸色开始发沉，又转头对王叔道：“王叔，以后不是咱们自己人过来，不用搭理。要是有人闹事情，直接报公安就行。要是有人非得搞些小手段恶心人，你把信息帮我记下来，我这个人真的是一点都受不了气，谁来我的厂闹事，除非他们家的人没一个在单位、公司上班的，否则，我请几个哭丧队的人去他们家里人工作的地方唱一唱戏才行。”
这几人脸色微变。他们对陈今不熟，确实也是想着陈今一个二十几岁的姑娘，据说也没什么背景，所以想来试一试，万一真的把人拿捏住了呢？那他们就能重新回厂里上班了。
见陈今这么说，他们也担心陈今是不是真的会这么做。要这样的话，他们可不敢继续闹下去，怕影响到家里其他人的工作。
王叔愣了一下，很快就捣蒜似地点头，嘴巴都快咧到耳后根了，看陈今的眼神都发亮：嘿！这新领导的暴脾气，太合他心意了！耿厂长有能力，就是做事太板正了点，遇到有些死皮赖脸的，直接戳肺管子，看他们还敢不敢来惹事情？！
陈今扫了一眼来的几个人，微笑道：“再多说一句，有些人想装疯卖傻混进来继续作威作福？门都没有。天王老子来了，百优也是我的，想安排谁当领导就安排谁，想用谁就用谁。不服气啊？不服气去市政府拉横幅去。你们脚下这块地方，现在也是我名下的，往后挪一点！”
来的人刚开始笑眯眯的，现在一个比一个脸色还臭，有人互相对视一眼，表情一改，正要说话，只听陈今又道：
“你们要是和我哭诉下岗了没工作，这个就更不用说了。你们没工作才是应该的啊，好好的一个服装厂管理成这个稀碎样子，我要是百优以前的工人，给你们泼鸡血都浪费，泼大粪还差不多。谁敢搞我工作，我就把你们家里头的工作都给搞掉！”
才说完，耿新正好骑着自行车赶过来，这些人看见耿新都心虚，想说话，直接被耿新给忽略了，也是交代的王叔道：“我找了人来重新安电话，不相干的人再来，就报公安。”
说着，耿新和陈今大舅、二表哥打了招呼，径自去和两位师傅讨论厂里各处改造的事情。
没人搭理他们，这些人气冲冲地扭头就走。搞得好像受了什么大委屈似的。
心里没点数。
王叔在后面重重地呸了一声，再看新接手厂里的领导和耿厂长边说厂里头怎么改边往里走的背影，越看越高兴，有些驼背的身板又挺直了几分。
陈今和耿新以及两位师傅敲定了初步的修整方案，其实主要是把设计部门的工作室给收拾出来。
耿新还道：“以前缩在一个小办公室里都挪不开手脚，这下好了，一个车间，够宽敞了。”
耿新现在是要把设计部门先搭起来，还要把市场部门给搭起来，不可能全是她去考察加工厂和门面情况，都得有人分担一部分事情
临走前，陈今特意和耿新道：“有时候，做人得无赖一点。”
“……”陈今一脸郑重地把她喊到一边说要说点重要的事情，她以为是什么需要特别交代的。结果陈今和她说这个？
陈今又道：“他们那些人都要脸的，再不济，他们家在单位上班的人也要脸，那你就不要脸一点，他们再来，你发疯就对了。呃，不过，发疯也得有个度，违法的事情咱们不能做，只要不违法就行。我这有律师，犯不着怕他们。”
耿新表情复杂，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这大半年也算是吃到教训了，想想陈今说的，确实啊，人只要不要脸发起疯来，事情解不解决得了另说，起码心里这口气是出了。
但是，这哪是什么都能发疯的
陈今和大舅他们走出去，大舅跟着上了陈今的车子，从百优离开后，大舅问：“刚刚去说什么机密了？”
看她那表情，根本不可能是什么厂里的机密要事，看着像是她小时候招呼人出去干坏事的样子。
“嘿嘿，还是大舅了解我。我说叫她厚脸皮一点，对待非常之人，合理合法地发疯出出气也行。”陈今说着，突然来了个想法，道：“可惜了，周大婶现在忙着扩张她的香香水果店，不然我得请她来帮我坐镇厂大门。”
请周香香来坐镇厂大门？大舅好笑地虚点了点她，道：“今晚回家里吃饭？”
“不了，我今晚和朋友一起吃饭。”
“是这次帮了忙的朋友？”
“嘿嘿。”她不说。
第146章
陈今没把大舅送回公司或者玫瑰园，听他说最近胃不太舒服。陈今问他：“下午还有什么事是非你处理不可吗？”
大舅以为她是有别的事情要说，就道：“除了去银行把钱给你转过去，就没别的事情了。准备去你大舅妈的公司接一接她。”
笑着反问：“怎么？准备带大舅去兜风啊？”
陈今笑了笑，“改天再兜风。”
这次没去黄行长在的支行，而是去了离得近的银行，大舅转了一百万到她账户里，这笔钱是提前借她周转的。等到赔偿款下来，这笔钱就能直接给大舅和大舅妈还上。
账户里有钱了，别的事情才好陆续开展下去，不然心里没什么底。
“真带大舅去兜风啊？”大舅放松地往后靠，道：“这种天气，其实去森林公园是最好的，里头凉快，空气好。在那锻炼身体，还舒坦。”
大舅说着就说到了别的，“我前段时间去见个朋友，人家现在搬到了景山公园那头的别墅区去了，我就想着，让你二哥争气点，把公司给带起来了，以后让我好也住上那里的别墅区。人家里头搞得跟个公园似的……”
陈今笑，“人家本来就是个公园啊，景山公园！”
“你别打断我，扫兴了。”大舅瞪了她一眼，继续夸人家那里环境多好，设施多好，反正以后老了就想着在那里买别墅区住。再要不，就去郊区有山有水的乡下买地建楼，在家院子里种果树、种点蔬菜。
陈今时不时地嗯一声，表示自己有在认真听。年初还想着要在退下来前好好干一番事业呢，现在才年中，都开始想着退下来的生活怎么规划了。陈今扫了大舅一眼，也不知道他是突发奇想随便说说，还是真的想早点退下来了。
见他说完，陈今就直接问了。
“退肯定是要慢慢退下来了，一下子退完是不成的，还得等等，等你二哥把东西都捏牢了，我就和你大舅妈去村里种地去。哎，到时候你们几家的瓜果蔬菜，我们都给你们包了。”
“笑，你大舅我以前可是村里种田种菜的一把好手……哎哎哎，这路看着不对啊？去哪啊？啧！我都说了没什么事，你还把我拐来医院，赶紧调头回去，我年初的时候才和你大舅妈来做体检我就说咱们家就你最死倔。”
家里头三个亲生的，多少都有点怕他，他说不去医院，他们劝也劝不动。也就三妹了，笑嘻嘻的，一声不吭，直接给开到医院来。
“快点的吧，来都来了，进去看看好安心。”陈今抱着大包，大橘也探出个脑袋盯着车里的大舅看。
好不容易把人连拽带哄地带去做了检查，又去挂了个老中医的号，人家说他一把年纪了，吃得太油腻，还喝酒多，又不锻炼，身体能好才怪。
一个下午基本都是在医院里待着，拿到了检查报告，人家也是说他饮食不健康、作息不规律。医生推了推眼镜，对陈今道：“你们当子女的，要管管他！”
陈今拿着检查报告，就跟拿到了圣旨一样，一路出去一边念叨他。
大舅无奈地看着她，“行了行了，别说了，你好好开你的车。”
表情不太耐烦，但心情挺好。要是三妹这嘴，不像机关枪似的，就更好了。送他去服装公司的路上，一路都在说他。
没大没小，翅膀硬了，亲大舅她也要叭叭地说。
车子一停下来，大舅明显地大松一口气，道：“你和你朋友们吃饭去吧，家里保姆也不在家，你还是别来家里了，没人做饭吃。”说完就走，好像身后有洪水猛兽似的。
陈今趴在车窗上，道：“医生开的药，你记得吃啊！”
前头，大舅头也不回，挥了挥手就算回应了。
嘀咕了句：“以为自己还是三四十岁呢？！”
早早就跟着外公外婆下地干活挣工分挣口粮，后来出去打工也是从工地上的苦力活干起，攒了些钱回来开始拉人搞工程一直到现在公司有点小规模了，不用干苦力活了但也不轻松，谈生意还得会吃会喝。
劝也劝不动，脾气死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