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孟德的小公主
“我。”是阿笙的声音,除此以外,还有谁也就不问自知了。
双庆先开里头的门,打开以后,隔着铁门看到阿笙身后站着的人,他便恭敬地唤了声“先生”。接着掏钥匙开铁门,将门外两人迎了进来。
进门便是他们先生走在了最前头,只见他抬头望了一眼楼上的灯,便问双庆道:“睡下了?”
双庆一个磕巴儿都没打,便跟在他身后回话道:“七点时候,隔壁的威尔逊夫人来过,穆小姐请人进来坐了一会儿,八点多钟离开的。等穆小姐送完人上楼,便已经九点了,这会儿,大约是睡了。”
脚下步子没停,周怀年听了他的回话,微微颔首,而又转头问阿笙:“隔壁是做什么的?”
房是阿笙亲自去置办的,周围的几户邻居,他也都查得仔细。周怀年此时问起,他便很快能答出:“哦,是一对英国夫妇。威尔逊先生是济慈的外科医生,夫人常在教会走动,为人都很亲善。”
周怀年知晓,便没再多问。倒是后头的双庆,又紧着补充了几句,“与威尔逊夫人一起来的,还有一位小姐,听名字像是日本人,穆小姐好像和她从前就认识。”
几人已经进了一楼大厅,周怀年正解外套,听到这话,手便顿了一下,“都说了什么?”
他脸上的表情比方才进门时还要严肃,双庆的心悬了一下,又去看阿笙的眼色。
阿笙冲他努努嘴,要他赶紧说,自己便跑过去,替周怀年继续解外套。
双庆回想了一下,于是尽可能详尽地向周怀年回话。其实,几个女人在一起,谈的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威尔逊夫人多是夸赞这小楼的装潢和摆设,穆朝朝则是对她的琴艺赞不绝口。至于那位日本小姐,穆小姐倒是总像在刻意回避与她对话,聊的最多的,也不过是问了些她的身体状况。而那位日本小姐看起来,话也不多,但威尔逊夫人却说,今晚是她话最多的时候了。平日在教会,山下美绘总是少言寡语的那一个,这也是威尔逊夫人总爱把她叫到家里来玩的原因,她觉得这个单纯的日本孩子需要被同等善待。最后,威尔逊夫人还邀穆小姐有时间去自己家里坐坐,她也爽快地答应了。山下美绘对此也很高兴,这便让威尔逊夫人愈发欣慰。
双庆将自己听到的都说了,却见周怀年脸上的表情始终没有变过,心里便莫名地更加忐忑。他垂着头,侍立在那儿等他吩咐,半晌,才听周怀年开口说道:“行了,去睡吧。往后我不在,凡事都听穆小姐的吩咐。”
“是,先生。”双庆抬起手,对周怀年施了一礼,这才慢慢退了下去。
等大厅里只剩两人以后,阿笙垂下眼睑,自责道:“先生,是我查得不够仔细,没想到……”
周怀年挥了挥手,打断他的话,“不怪你,凑巧之事,谁能预料?如今这日本人是越来越多,眼下只是一个日本小姑娘而已,将来呢?能遇见什么人,都不好说……”
阿笙紧紧地攥住拳,是因为那些怀有野心的异国人,却更因为自己的无能为力。
周怀年拍拍他的肩,用很平静的口吻对他说了一句话:“只要有命在,总能做点什么。”
阿笙心中一震,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楼上主卧房里,穆朝朝听到汽车声,便已经醒了过来。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等了许久,卧房的门才被打开。
她合上眼,假装熟睡。
等那阵与她身上一样的沐浴香波味儿愈来愈近时,穆朝朝的心还是不可避免地乱跳起来。柔软的双人大床上,外侧空着的位置此时浅浅地陷下一点,盖在她身上的杭绸锦被,便被轻轻掀起了一个角。
漏了点风进来,她后脊绷了绷,便有她最熟悉的那副身子贴了上来。
她仍旧不“醒”,由他探手进来,在被子底下摸来抚去。丝质的睡裙很滑,穿在她更滑的肌肤上,于是很容易就被褪到遮不住私隐的地方去。
被衾之下的她,此时光溜溜的像条鱼。可鱼会逃,她却乖乖地在他手下任他摆弄。
渐渐受不住的时候,她也没有压抑,这是她的房子,她想发出怎样的呻吟都行。只是双眼仍旧寐着,仿佛正在发生的一切,是一场情欲漫溢的春梦。
她想起从前那些没他在的日子,是真在梦里梦过那些与他欢好的画面。这是羞于说出口的梦,更是一种对他的想念无处可诉的发泄方式。梦里她会摸自己,就像他在摸着她。一时之间,仿佛又回到了那时,她的身子酥麻得开始发抖,伸手去寻最难受的地方,却发觉往下这一探竟按在了他的手背上。恍惚中,一个人的春梦,成了两个人的游戏。而她还是“元凶”,把着他的手玩弄自己。
他也不甘,用另一只手将她的脸扳过来,强要与她深吻。
“让我进去……”口里放浪的声音在他这一声低哑的蛊惑后,便被他全数吃下。
她五指胡乱抓着他的手,不让他离开。然而抵抗不过,空虚的身子下一瞬便被男人的坚实充盈。一颗心悠悠荡起,梦与现实在一番情潮涌动中欲辨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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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章点到为止,换个素点儿的吃法∠( ? )∠)_
第五十五章 夜谈
将装睡的人识破后,施一番厉害的“惩罚”是自然要的。看她软绵绵地趴在自己怀里,周怀年便觉得好笑。
“你这样,我很不放心啊。”他起了逗弄她的心思,故意用严肃的语气。
穆朝朝已然累瘫,此时听他说这话,不由得提起一点精神。“我哪里让你不放心了?”她抬起脸来问他,有些困惑又有些不服气。
周怀年摇了摇头,长吁短叹,“睡得这样死,万一进来的人不是我,你怎么办?”
“你!”穆朝朝气红了脸,原想申辩自己早知道他回来了,却见到他嘴角噙着的坏笑,便清楚他是有意捉弄自己。她哼了一声,转而说道:“反正你也就是我的房客而已,我不追究你随意进入主人卧室的责任,你倒管起我来了么?”
穆朝朝话音刚落,周怀年便再次欺身上来,“穆小姐,你这种思想很危险,要不然明日咱们就去结婚,尽早断了你这些花花肠子!”
“哎呀,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识逗呢?”穆朝朝笑着轻轻捏他略带胡青的下颌,“这些年为你守身如玉,你难道都不清楚么?你还能有什么霜云、烟云的,我又有过谁了?”
只这一句话便把周怀年给噎住了,就这件事来说,自己的确不占理。尽管他与霜云没什么实质性的关系,但总归也是当初替他排遣过寂寞的女人,他很怕她提起这些,却发现自己总是莫名其妙地自撞枪口。
他眼神游移了一下,让穆朝朝轻敲了一下脑门。
“啧……”他轻皱起眉头,没想到她现在胆大妄为敢敲他的头,可心里不屈,事实却又不能拿她如何。
穆朝朝看他脸上古怪的神色,觉得甚是有趣,于是仰起头,在他唇上轻啄了一下,“除了我以外,还有人知道周老板是这般可爱的嘛?”
原是他想逗她,现在反倒被她给笑话了,周怀年轻哼了一声,赌气似地躺回自己的位置。
说句实在公平的话,周怀年的气量可比她的要小,这一来一回的斗嘴输了,还要让她一个小女子来哄着他。穆朝朝翻过身,腻到他身边,拿过他的手放在自己的手掌上,一根指头一根指头地慢慢捋着,“别气了,等天一亮,你就该有好几日都见不着我了,所以,是要带着一肚子的闷气走吗?”
周怀年没好气地扭头觑她一眼,闷闷道:“那你还不跟着我一起去?”
穆朝朝嘟嘴,装作委屈,“你以为我不想吗?都同你说了,因为搬家,这几日也没好好去面粉厂里做事,辛苦徐家齐一个人忙得跟陀螺似的,人家女朋友早有意见了,再这样下去,兴许得跟他分手,我还哪里敢再拖人家的后腿。”
周怀年可不管这些,一门心思地想将她说服,“你光顾着成全别人了,就舍得让我一个人走?”
穆朝朝狡黠地笑了一下,“你怎么就一个人了?我嫂子不是与你一道儿呢么?”
周怀年听到这话,在她屁股上轻拍了两下,故作凶狠,“穆朝朝,找揍吧你?”
穆朝朝也配合地捂着屁股装可怜,“疼、疼……我错了,我错了……”
周怀年被她弄得哭笑不得,只好叹了一声气,将她搂进怀里,“你说你怎么就这么不知好歹呢?这么重要的事儿,我想带你去,懂吗?”
穆朝朝伸手环住他的腰,乖顺地在他怀里点头,“我知道啊。可她随你去,才是天经地义的。她是你的太太,祠堂落成,她当去祭拜。而我……我去了站在边儿上也不合适呀。”
她笑着好像一副并不在意的样子,周怀年看在眼里却不是滋味。
“心里真不难受?”他低头轻声问她。
穆朝朝摇摇头,认真道:“不难受。就是想起那会儿,没能好好送一送周姨,心里有些遗憾。”所以,每一年,她都会在他母亲忌日的时候,不顾江家人的想法,偷偷跑去祭奠。
而这也是周怀年心里的痛。母亲离世时,他被关在大牢里,母子之间竟没能见到最后一面。这种痛别人无法感同身受,那是与他相依为命的唯一亲人,是他从懂事起就日日侍奉的亲生母亲。那种感觉,就像是自己的生命被猝然夺走了一半,那时的他,活着,只能叫做苟延残喘。后来的振作,也是因为这种无法愈合的痛诠释了什么叫做置之死地而后生。而当他每一年都能在母亲的坟前看到她摆放的祭品时,心里那份痛仿佛有人替他分担了一半,然而另一种难言的苦闷,却也随之而来。都不好受,几种情绪糅杂在一起,反而将人心中的仇恨愈加放大。
想到过往,他的眼尾微微泛红,抚在她背上的手也不自觉地攥紧。穆朝朝察觉他的异样,于是抬起头来,伸手去轻揉他发凉的面颊,“都过去了,不再想了,好不好?”
她柔声的安抚,让他心里憋着的那股劲缓缓消散了一些。
他又想起,母亲说,不要让朝朝生气。
于是,长出了一口气,将她的手放到唇边吻了吻,“嗯,不再想了,听你的。”
穆朝朝欣慰,露出了笑脸。人又靠回他的怀里,一面摆弄着他身上那件她给他买的寝衣,一面闲聊般地转移话题,“晚上的时候,隔壁的威尔逊夫人来了。”
她才提到这个话题,周怀年还以为她不会说的,于是有些意外的开心。一手将她揽住,在她额上轻落一吻,温声问道:“是么?来做什么?”
“没什么,他们英国人,大约就是比较热情。”穆朝朝顿了一下,又说道:“嗯,就是过来拜访了一下,让我有时间的话,也去她那里坐坐。”
要说的,好像也就这么多了,穆朝朝又想了想,犹豫着还是补充了一句:“那位夫人的钢琴弹得很好,先前隔着楼墙听,我都觉得很好听呢。”
说的这么多话里,没有一句提到过那个日本的女孩。周怀年方才有了好转的心情,忽而又沉了一些下去,然而,他不动声色,还是接下她的话题,“你喜欢……听钢琴?”
穆朝朝没察觉出他的心绪,点点头道:“挺好听的,还能解乏。”
“有这功效?”周怀年淡淡笑了一下,揽在她肩头的手,将她轻轻拍了拍,“那这样吧,明日再给你雇个钢琴师回来,让他弹琴给你解乏?”
穆朝朝抬头瞠他一眼,“你跟我闹着玩呢吧?谁没事儿雇个钢琴师在家?”
“只要你喜欢,有何不可?”周怀年说得理所当然,“你爱看电影,我不是还给你买了电影放映机么?”
穆朝朝双手合十,冲他拜了拜,“您可饶了我吧周老板,我这栋小楼可供不起太多的宝贝。我想听钢琴,到隔壁去蹭一蹭不就有了?干嘛整那些兴师动众的事儿……”
周怀年听她这意思,是想与隔壁的有所往来了,于是敛了笑,用略带严肃的口吻与她说道:“我不在,出入都让双庆跟着你,嗯?”
穆朝朝愣了一下,伸手钳住他的下颌晃了晃,故意调侃:“干嘛?还真怕我和别人跑了?”
“啧,别闹。”周怀年拿下她的手,无可奈何道:“我在跟你说认真的。”
穆朝朝笑了笑,学着上海人的腔调连说了几声“晓得啦,晓得啦”,便当作是应了下来。
过几日,是成啸坤上任维持会会长的日子,那天晚上的庆祝会,也是苏之玫为他们安排好的刺杀机会。双庆若是跟在左右,也不知是好是坏……
第五十六章 起名
朝阳东升已至中天,列车一路向北不作停歇。尽管这一列被私人包租下来的火车,在内部环境与服务供应上,不知好过挤挤攘攘的普通火车有多少,但是车身底下那些不知疲倦的车轱辘碾压着铁轨而不断发出的隆隆声,依旧搅扰得周太太头疼欲裂。她不爱出远门,若不是为了一个“周太太”的虚名,她绝不会这般折磨自己。
人斜躺在鹅绒铺就的软卧里,边上小茶几上搁着丫鬟新烧的烟枪,胃里始终难受,便迟迟也没有抽上一口。倒是火车侍者端上来的果盘里,水灵灵的樱桃被她吃掉不少。等那股恶心的劲儿终于被压下一些,苏之玫这才扶着额头抬了抬眼,“几时了?”
她在问对面打盹的丫鬟,却未等人清醒后回话,她的手已经撩开了车窗上遮光的帘子。外面已是渐渐趋于北方的景致,山少,树挺,日头也燥。刚看新鲜,然而一想,这样的景致大约还得看上大半日才能抵达那座前朝的旧都,苏之玫便烦闷得叹了一口气,觉得长途跋涉是当真消耗人的身心。
听到一声叹,小丫鬟没敢揉眼,伸手就到小茶几上拿烟枪,“太太要抽一口吗?”
苏之玫摆了摆手,手肘撑着软卧将身子坐起来。丫鬟忙将烟枪放回原处,人蹲到她身前,替她穿鞋。尖头的黑色高跟系带皮鞋,搭扣处镶着一颗圆润的珍珠,低调中显露华丽。饶是清楚此番来北平的目的,这位周太太也不愿让自己太过素净。
鞋子穿好,丫鬟扶着她起身。苏之玫往前头的车厢口看了一眼,也不管那节车厢里的人此时在做什么,脚便往那个方向轻迈了出去。
在同一屋檐下相处了近六年的夫妻,在周公馆里分房睡,到了火车上,依旧分车厢睡。火车上的侍者心里难免犯嘀咕,却也没有半个人敢随便妄议。周先生所在的那节车厢,除了他贴身的人,其余闲杂人等是不被允许入内的,就算是送吃食,也只能是送到门口,再由里头他的贴身侍从接手进去。
他这里也有与苏之玫车厢里一模一样的果盘,只不过他的果盘纹丝未动,因他的心思全在挥毫落笔的那一张张纸上。
周慕朝、周念朝、周思朝、周悦朝……
站在一旁伺候笔墨的阿笙看了,也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们家先生这到底是给孩子起名呢?还是借起名来倾诉相思啊?满腹经纶的人,这也未免太直白了点儿吧……
看着平日里那张冷得化不开的脸,这会儿却隐隐带着柔软的笑,阿笙也不自觉地跟着咧了嘴角。直至车厢口传来女人鞋跟的声音,主仆二人才同时敛了笑。
火车不稳,原是爱穿着高跟鞋摇曳身姿的周太太,此时也只能被丫鬟搀着小心地走。还未等她近前,阿笙已下意识地伸手想去收起桌上的字,不料却叫周怀年瞪了一眼,讪讪地又将手缩了回来。
一番动作后,苏之玫已经上前。阿笙不敢再有举动,便垂首唤了一声“太太”。
苏之玫往那些字上瞟了一眼,脸上原是有笑的,却蓦地僵了僵。但见周怀年连眼皮也不抬一下继续写字,她的嘴角重又扯出笑来,“下去歇着吧,先生这儿有我伺候着。”
话是对着阿笙说的,她身边的小丫鬟却先退了下去。而阿笙没有动静,只是抬起头来,看向周怀年。
周怀年仍旧没有停笔,微微点了一下头,算是准了。
阿笙还未来得及放下手里的墨锭,便已经被苏之玫给拿了去。他微愣了一下,心里纵有不少担忧,此时也只能乖乖退下去。
苏之玫斜靠着车壁,隔着那张堆满了字的小桌子站在周怀年的对面。她嘴角勾着笑,手捏墨锭在砚台上慢悠悠地磨着,“穆妹妹这是有了?”
她好似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得来的却也是周怀年漫不经心的回应,“早晚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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