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孟德的小公主
这是周惜曈被抓到这儿以来,她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孩子天真地以为,这便是自己的转机。他将自己被麻绳绑住的身体努力地往丁佩玲那儿挪了几步,信誓旦旦地对她说道:“丁妈妈,我说的是真的!只要你带我回去,我爸爸的烟全都能归你!”
丁佩玲默默地摇了摇头,用自己满是脏灰的手拍了拍周惜曈的脑袋,异常温柔地对他说道:“你以为,你值那些烟钱?你以为,周怀年还真是你的爸爸?”
她冷冷地笑了几声,见周惜曈满脸不解地看着她,这便又说道:“你是苏之玫和别人生的野种,你知道吗?周怀年是你哪门子的父亲?你还指望着他救你?哦,他不会来。但你的假继母没准儿得来。你说,我拿你的命,来换她的命,她能同意么?不是都觉得她心善吗?哈哈哈哈哈……我倒要看看,她是不是像救苦救难的观世音那么心善!”
周惜曈瞪圆了眼睛看着眼前的疯女人。他六岁了,能理解很多很多的话。可丁佩玲方才所说的那些话,将他的脑子搅得如乱麻一般。他有些害怕起来,于是绷紧了身子,突然扯着嗓子大声叫起来:“救命啊!快来人救救我啊!快救我啊!”
“曈曈——”登时,从茅草屋外传来一阵大声的回应。
周惜曈还想再发声的嘴,被丁佩玲的手紧紧地捂住,只剩他的两只耳朵,能听到外面的人还在叫他,“曈曈!你别怕!别怕!”
那是他那位“假继母”的声音,周惜曈的眼泪吧嗒吧嗒地掉下来,丁佩玲冷笑一声,用嘶哑的声音问他:“那我们就试试,看她敢不敢一个人来救你吧?”
话音才落,丁佩玲转而高声地冲着屋外喊道:“想救周大少爷的话,穆朝朝,你一个人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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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六章 救人
五名下人朝着穆朝朝一齐跪下,是想拦下她要去冒险救人的路。
而穆朝朝并不想将时间浪费在劝慰他们上,只神色沉稳地点了一个打手的名字,“伍子,带枪了没有?”
这位被唤作“伍子”的打手,将自己磕在地上的头抬起来,拍了拍自己腰间的枪套“太太,带着呢。”他以为,接下来自己就该接受任务了。
然而,只听穆朝朝对他继续说道:“卸下来,借给我用用。”
打手愣了一下,当即又在地上重重地磕了一个响头,“太太,伍子不能借枪给您。但伍子可以一个人去把大少爷给救回来!”
穆朝朝没有强求,伸手抚了抚自己的孕肚,淡淡说道:“好,那我便只带一个肚子进去。”
她这话说完,其余的下人们便又纷纷向着她磕头。回上海以后,总贴身侍候穆朝朝的女佣更是忍不住一面磕头,一面落泪,并且不管不顾地求着她道:“太太,您不能进去。丁家小姐如今是疯了,您进去后若是出了什么事,您让我们怎么办?您让先生怎么办?”
女佣提到了“先生”二字,这让穆朝朝的心里微微一颤。她想起晚上,周怀年与她分别时在她唇上落下的那个轻柔的吻。于是,方才那颗勇者无畏的心,便莫名地生出了些畏惧。自己这样闯进去,回头要是让他知道了,他该有多担心?她最不爱看他眉心间皱巴巴的样子,更不愿看他发生心脏难受的情形。于是,为了万无一失,她不得不对跪在自己面前的那些下人们发出强制性的命令:“都谁带了枪!卸下来给我!否则,你们就这样看我进去!我说到做到!”
所有人都将头死死地抵在地上,无人敢应,无人敢动。而正在此时,茅屋里的丁佩玲又在开口喊话:“不敢进来便算了!起码,不管是上天堂还是下地狱,有人陪我就够了!”
“啊!疼!疼啊!”接在丁佩玲的喊话之后,是周惜曈突然一阵凄厉的惨叫。
穆朝朝登时提了怒火起来,大跨步走到离自己最近的那名打手身边。护肚弯腰,伸手夺枪,整个动作一气呵成,没有半点犹豫。
那名打手丝毫没有防备,即便有防备,他也不敢触碰到穆朝朝的一根手指。
“太太!”所有人惊慌且紧张地向穆朝朝望去。
而穆朝朝已然微喘着站起身来,并且,那把费了她好大力气才抢过来的枪,正被她举着上了膛。
她有些累,却还有最后一句话要告诉他们。
“先生一会儿若是来了,你们别再叫他抢了枪去。他的枪法,不一定有我的好。”她笑着晃了晃手里的黑色手枪,虽不是日式那种,却也还算趁手。
她的话并没有让下人们安心,可他们对这样的太太,是真的没有办法。他们跪在地上,束手无策地看着穆朝朝渐行渐远的背影,忐忑万分的心只盼着他们先生能快点赶来……
周怀年被下人找到时,正与美国来的成先生在喝第二杯酒。在美国长大的中国人,性子里便多少带有美国人那种直来直往的特点。虽然只是第二杯酒,但周怀年已经很明了他回国的意图——周家若能应允,那么,他将带走成啸坤唯一的骨血——周惜曈。或许离开周家后,该改名为“成惜曈”,这大概会成为后话。
才第二杯酒而已,周怀年自是不会这么快做出决断,尽管单从这位成先生的衣着以及谈吐来看,在美国那边的成家应该是个富庶且背景良好的家庭。除却感情因素不考虑,这对孩子来说,算是个很有利的条件。
周怀年理智地分析着这些,心里却陡然生出一丝不舍的情绪。他转了转手里的酒杯,默默喝下一口,便打算开口将这事儿再拖延一些日子。
然而,还未等他说话,守在门口的阿笙便带着周府来的下人,莽莽撞撞地闯了进来。
“先生!出事了!大少爷……大少爷让人给绑架了!还有……还有太太……太太……”
周怀年当即站起身来,紧走上前揪住那下人的衣襟,大声吼道:“太太怎么了?快说啊!”
坐在他对面的成先生也立刻站了起来,听那下人慌慌张张地回话,“太太……太太带了几个人,去救大少爷了!”
周怀年的太阳穴猛地一阵抽痛,脸色瞬间变得难看。阿笙赶忙上前,对他说道:“先生,车就在外头候着,咱们这就走吧?”
告辞的话还来不及说,成先生便已主动说道:“我随周先生一道,兴许也能帮上一点忙。”
周怀年已然没有工夫拒绝,他只点了一下头,便匆匆往外走去……
一行人,两辆车,直奔郊外的绑架地点。与此同时,阿笙已让所有人不要声张,若是惊动警局,到时候杀个把人的,还得花些不必要的钱来搪塞过去,况且警局里那些警察也没什么正经的能力。除此之外,太太毫发无损还好说,若是有个什么闪失,他家先生可是连警察都敢下手的。
车子开得简直都要飞起来,好在是在夜里,路上行人不多,他们从城里到郊外只花了二十来分钟而已。可这二十分钟对周怀年来说,已是极大的煎熬。跟着他的人都知道,他这人一向沉稳持重、处事不惊,从前遇见过多少次危急,他都能泰然处之,轻描淡写地便轻松化解。然而,凡事只要带上“穆朝朝”三个字,那便无法叫他镇定。他额上的汗是真的,眼睛里条条分明的红血丝也是最佳例证。他推开车门下去,便被那些跪在地上的下人们拦住了去路。他当即想要发火,却听不远处的小茅屋里传来了声音——
“五哥!你终于还是来了……”
这声音,周怀年再熟悉不过,即便比从前他听过的已经要沙哑许多。
“五哥!我知道你不愿和我说话,可我只想问你两个问题。若是你如实回答我,我就放你想救的人走!五哥!行不行?”
周怀年逐渐冷静下来,双眼死死地盯着那间茅屋,嘴上应了一句:“行!”
等他回完,那边却是一阵死一般的沉寂。周怀年再次急起来,冲着茅屋喊道:“丁佩玲,要问什么快点问,别等我反悔!”
那边有了动静,不过是周惜曈含着嘴里的粗布团在大声呜咽。周怀年沉了一下心,而后对着那茅屋继续说道:“曈曈别怕,不会有事的!你让你母亲也不要害怕!”
那边他所关心的人无法回应,只听丁佩玲带着哭腔的声音传了过来,犹如幽魂冤鬼拷问人的灵魂,“送我去劳军,是你的主意吧?五哥,你还记得自己在我娘临终前答应过她什么吗?”
这两个问题其实都未出乎周怀年所料,可他万分清楚,自己无论如何答,那被关在茅屋里的人都定然会有危险。他发紧的喉头滚动了一下,眼睛向着阿笙手里的那把枪看去。
阿笙会了意,从他身边悄悄离开……
等了一会儿没有回应的丁佩玲,复又高声喊道:“不回答的话,我现在就让他们两个陪我一起死!”
说话间,站在外面的人全都看到了那间茅屋里的幢幢火光。周怀年紧张起来,上前紧迈几步,“你别做傻事!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你娘,我可以……”
“砰”的一声震天的枪响,打断了周怀年的话。不真实的强烈火光顿时将整个茅屋照亮。所有人都朝着那个将如火球一般燃烧起来的茅屋冲过去……
而在这所有人里,自然包括周怀年。他没了命似地要往火里冲去,撕心裂肺地叫着“朝朝”的声音。而这一声声,却全都被熊熊燃烧着的大火毫不留情地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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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七章 故事(终章)
是什么能叫人忘记生死?
极致地恨一个人,或是极致地爱一个人,都可以。被怨恨蒙蔽了心智的丁佩玲,早就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了,她疯魔一般要与穆朝朝同归于尽,只为了彻彻底底地报复周怀年。而周怀年不顾一切地想要冲进火里,却是全然没有想过生死的事,他的满心满眼里,装着的惟有穆朝朝一个人而已。
那火是扑面而来的,炼狱般的温度,他甚至一点都感觉不出。迎着火光和浓烟,他奋力地想要扑向火海,然而,在他身后的那些手下和佣人,又如何能叫他只身赴险?
他们枉顾周怀年的抵抗,甚至不惧他那副要杀人的模样,几人合力,将他硬生生地从火口处拉离……
茅屋坍塌下来,火光在他漆黑的瞳眸里愈放愈大,而绝望也正将他一点点地慢慢湮没……
“哪敢气我们周老板呀,我这不是想替您多分担一点么?你看,严父、慈母,是不是特别好的搭配?”
“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死死地跟着你。”
“不后悔……不后悔……周怀年你记住,我不后悔……你要永远记住,永远相信,我不后悔……”
“我不要什么名分,能像现在这样与你一起,就很好很好。”
“只要你的心里一直有我,我就能一直等下去。我没有委屈,我说的,都是真的。”
“也许上天就是这么定好的。让我们分开再相遇,可即便在一起,也没办法成为夫妻……”
“我要走了,但是我会一直记得你……”
……
居云寺里,那棵大杏树上不知还有没有会追人的蜂子……
寺后面那条水深不及一人身的小河,不知还有没有人会跳进去救人……
如果,如果还能回去,回到十几岁的年纪,回到居云寺里,在那些日日与她相对、教她习字的日子里,他就应该告诉她,不论是江家,还是任何的地方,能不能不要去?能不能一直一直和他在一起?可以出人头地的未来他不要了,或许或许他们可以成为最平凡的夫妻,再也不会像这般经历分离……
“朝朝!”
嘶哑的声音凄厉地划破夜空,周怀年用尽浑身的力气挣脱众人。他不可能再接受分离,他记得她说过的所有话,更将那句“我们要永远幸福地在一起”谨记在心。他像一头发了疯的困兽冲破人群,哪怕是十几个人的力量,也没能将他制住……
……
梅花落尽,杏花开,转眼又是一年暖春来。居云寺里那棵足有百年历史的老杏树,比这寺中所有的春花都要开得早。一夜春风后,那高大杏树的枝头上,便绽开了朵朵晶莹而雪白的小杏花儿。它们的盛放年年如此,不论时间变迁,不论社会变化,不论众生是喜是悲,不论是否和平、是否战乱,它们始终年复一年、固守初心地兀自绽放。
它们是惹人喜爱的,而孩子们爱之最甚。跟着师父做完早课、练完晨功的周家大少爷和二少爷,此时便像两只小猴儿一样,爬到了那棵大杏树上。
周家老二爬树的本领有长进,周家老大便揪下一朵最大的杏花奖给他弟弟,“今日进步很大,喏~以资鼓励!”
周家老二凑过去,张口衔住,一面砸吧着嘴里清香的杏花儿,一面笑嘻嘻地问他哥道:“哥,昨晚的故事你还没说完呐,你再接着给我讲讲呗!”
周家老大也吃了一朵杏花儿在嘴里,含含糊糊地应他道:“不讲了,不讲了,妈不让我说。”
周家老二小眉头皱起来,那模样越看越与他亲爹像一个样,“妈不让说?妈怎么就不让说了啊?”
周家老大噗嗤笑了一下,凑到他弟弟耳边,小声说道:“因为啊,爸那会儿哭得太难看!”
周家老二立马松开小眉头,一张小脸愈发兴奋起来,“哥,爸真哭了?真的?我可从没见他哭过呢!”
“那还能骗你?我可是亲眼见到的!”周家老大扬起脸来,对于能见证一向不苟言笑、更不轻易落泪的父亲痛哭流涕的模样,他感到十分得意。
而这便极大地勾出了周家老二的好奇心,他伸手拉住他哥的胳膊,不停地晃悠,晃悠得连屁股下坐着的枝干都在摇晃,他还不肯停下,“哥,你就偷偷跟我说嘛!要不这样,等一会儿抄经的时候,我帮你多抄十页!”
“二十页!”周家老大伸出两个指头,一副不许讨价还价的模样。
写字儿对周家老二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原只是担心替他哥抄经若是被发现了,就得受罚,而现在有一个“举世”罕见的故事吊在他眼前,那还哪里顾得上罚不罚的事儿。
“成交!”他伸出手掌,与他哥的手掌响亮地合拍在一起,两兄弟这便达成了他们诸多友好协议里的又一项新协议。
要说接下来的故事,其实已是整个故事里的尾声部分了。周家老大周惜曈永远也不会忘记这个故事,因这个故事,他有了第二次生命。因这个故事,他真真正正地拥有了一个爱他的母亲。而至于父亲哭得很厉害的事,在这个故事里,也是真的……
一年多以前的那场大火,共有两人丧生。一个是曾被他唤作“丁妈妈”的,已经疯了的丁佩玲;另一个则是丁佩玲的父亲,被人们叫作“丁叔”的那位老管家,原本他是要冲进去救女儿的,然而,最后却与他的女儿一起葬身于火海里。
多亏母亲往丁佩玲身上打的那一枪,否则,葬身火海的两个人,大概就是他与母亲了。想到这里,周惜曈对母亲的崇拜之情又一次油然升起,然而与此同时,他又会生出一些对母亲的愧疚之情。母亲那时还在孕中,但为了救他,竟然不顾一切。哪怕是在最后逃出茅屋、逃离火海的时候,她也是二话不说,将他背到自己的身上,顶着烈火与浓烟,带他脱离了危险。
而正当他们从茅屋的后门逃出来时,竟看到父亲正要准备冲进茅屋里去,他与母亲几乎是同一时间开口大喊——
“爸爸!”
“周怀年!”
时间仿佛是在那一瞬间被凝固住了。他们没有再动,而父亲也定在那里,没有再向茅屋冲去。
“爸爸!”
他忍下眼泪又高声地叫了父亲一声,父亲这才如梦初醒般朝着他们狂奔过来。
他在母亲的背上,听她似乎是笑着松了口气,而后听她说道:“曈曈,你父亲来了,换他背一会儿你,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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