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应橙
一帮人生生止下脚步,脸上露出恐慌,直到身后传来一连串脚步声, 来?了好几个阳镇派出所警察, 恐慌无限扩大。
这帮人纷纷把?手里的铁锹,木棍纷纷丢在地上, 他们的头儿这会儿跟京剧变脸似的, 不再凶神恶煞, 反而不断赔笑道:
“警官, 这都是误会,我这三老?粗不认识字,所以错认了你?们——”
男人穿了件黑色夹克外套,衬得一双腿修长且充满力量感?,他低头记录着?什么, 说话的声音较之前?更为杀伐果断,听起来?丝毫没?有人情味。
“马志远是吧, 你?涉嫌一桩案件,跟我们走一趟,”男人宣布着?此次前?来?找他的目的,又轻笑一声,“现在又多了一项,涉嫌寻衅滋事。”
好几个警察走上来?,逐一核实工人们的身份。徐西桐偏头轻轻看过去,有多久没?见过了?
多少次午夜梦回,她?梦见新疆连绵的雪山,大片的胡杨林,梦见他过得不好,梦见他倒在胡杨林下,一片暗红的血泊。
男人正?低头说着?什么,他的侧脸轮廓线条更为凌厉,鼻梁如柱,高瓦数的矿灯甚至连他鼻尖上咖色的小痣都照得更为清楚,较少年时期的沉默内敛,现在一举一动都更游刃有余,透着?禁欲感?。
传闻胡杨生而千年不死,死而千年不倒,倒而千年不腐。
任东就这么出现在她?面前?,如同一棵顽强不死,永不屈服的胡杨树,以一个完整的甚至更好的任东出现在她?面前?。
一帮警察忙着?公务,一一把?为首闹事的几个人带走。徐西桐愣在原地,黑色的煤灰覆上了她?的鞋子也?浑然不觉,出神地不知道在想什么。
匆忙中,男人手里握着?笔记薄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匆匆与徐西桐擦肩而过。
没?一会儿,跑过来?一个年轻的警察到徐西桐面前?:“这地儿现在也?不适合采访,我带你?出去吧。”
徐西桐终于?回神,她?眨了一下眼,将眼里酸涩的泪意逼回去,终于?打起精神,临走时,她?特意观察下矿下的环境,又拍了几张照片才离开。
来?到宽阔的地面上,原本还张牙舞爪的本地工人这会儿气焰全消,老?老?实实地跟着?上了警车。
徐西桐想起什么,拔腿向?警车的方向?跑去,她?气喘吁吁地站在警察车旁,对?着?那个押解马志远的警察开口:
“警官,能给我十分钟的时间采访马志远吗?”
徐西桐充分明白新闻的第一要义是时效性?,马志远现在涉嫌案件,后面再想要采访,可能会因为程序问题而耽误采访。
警察迟疑地看向?任东,似乎在征求他的意见。男人穿着?黑色的外套倚靠在车旁,低着?头,黄色的车灯打过来?,他的面部轮廓有些?晦暗,看不清脸上的表情,一举一动都透着?张力,让人忍不住想多看他两眼。他的手指摁了一下握着?的笔,发出“哒”地一声,声音很低:
“让她?采。”
徐西桐心底颤栗了一下。
她?重新集中注意力到采访这件事上,语速极快,思路清晰保持着?逻辑性?向?马志远提问,边提问边快速记下重点。
采访结束后,警察们带着?几个工人离开,警车在黑夜中闪烁着?亮灯呼啸离开。
人彻底走出,徐西桐紧绷着?的神经终于?放松上来?,原本强装出来?得体的微笑也?消失得干净。
她?低头拍了拍身上的煤灰,遥遥看了远去的警车一眼,然后离开了现场。
徐西桐回到阳镇上,镇上一到深夜各店铺已经陆续关门,只有小卖部还亮着?光,她?踩在青石板路上走进去买了一瓶水。
就这一阵的功夫,等她?出去的时候,天已经变了。天空浓云笼罩下来?,狂风大作,似乎要将房屋,树木连根拔起。
徐西桐匆匆向?阳镇入口处的站台走去,她?边走边用软件呼叫出租车,她?走在凹凸不平的路上,随风摇晃的树影投在地上,紧接着?豆大的雨滴砸了下来?,打在脸上,传来?轻微的痛感?。
倏尔,一阵密集的雨噼里啪啦地降落,雨势来?得迅疾而猛烈,徐西桐抱着?公文包挡在头上在雨中快速奔跑,朝站台的方向?的走去。
她?跑到站台的时候,身上已经湿透了,头发湿哒哒地贴在胸前?,不断有水珠滴在锁骨里。
天上的雷轰轰作响,雨不断砸在泥地上,紧而汇集成了不同的小溪流。
徐西桐低头拿出手机,摁亮屏幕,居然没?有信号了。正?当她?垂头丧气之时,一辆黑色的吉普车穿过白茫茫的雨幕来?了个紧急刹车停在徐西桐面前?。
她?抬眼看过去,车窗降下来?,露出一张年轻的脸,是刚才跟她?打过交道的警察,隔着?一道缝隙,男人坐在驾驶位上,徐西桐最先看见的是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搭在方向?盘上,青色的血管布满手背,上面布着?淡红交错的疤痕。
手腕扣着?一块熟悉的机械手表,视线再往上移,看到一张棱角分明的侧脸。
眼睫颤了颤,那么久了,他还戴着?她?送的那支表。
徐西桐看了眼如白瀑似的大雨,手搭在后座的车门把?手上正?要拉开坐进去,耳边传到一道磁性?低沉的声音:
“小林,坐后边。”
被唤作小林的年轻警察看了一眼两人,察觉出他们之间的暗流涌动,立刻双手撑在车里的缝隙中,身手极好地纵身一跳,来?到后座上,同时朝徐西桐歉意一笑。
徐西桐只得硬着?头皮来?到副驾位上,拉开车门,她?又闻到了他身上熟悉的气息,冷淡却勾人。
车子平稳地向?前?看,雨刮器不断挂着?车玻璃发出响声,任东一边开车一边抬手把?纸巾盒递给徐西桐,开口:
“将就一下。”
“谢谢。”这是今晚徐西桐同他说的第一句话。
她?接过纸巾盒,擦着?身上被淋湿的地方,坐在车后的小林按捺不住了,语气活泼:
“老?大,我说呢,本来?今晚活干完了就该回去的,你?突然掉头去阳镇是为了接徐记者吧,还说去买烟。”
徐西桐抬起眼看向?主驾驶位上的男人,气氛顿时变得暧昧潮起,如同玻璃车上藕断丝连的雨珠,任东轻咳一声,没?看身旁的人,滚了滚喉结:
“我买烟去了。”
“哦,烟呢?”小林两手一摊,“谁信啊,你?又不抽烟。”
任东彻底没?话说了,手搭在方向?盘上平稳地开着?车,徐西桐靠在车座上,低头翻看着?自己刚才的采访纲要。
但?其实她?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小林本来?就年轻,话也?比较密,也?看不惯这种过于?安静诡异的氛围,开始同徐西桐唠嗑:
“徐记者,我记得你?刚才给我们出示证件的时候说自己是《叙述日报》的?”
“没?错。”徐西桐回答道。
“《叙述日报》——想起来?了,这家报社可厉害啊,属于?南方媒体报系的中间力量,对?了,我记得报社在岚市对?吧,你?在岚市工作?”小林问道。
“是,我在岚市。”徐西桐语调平淡地说出这句话,却察觉到驾驶位上男人瞭起眼看过来?,那灼热的视线落在身上,烤着?她?冰凉的皮肤。
可是她?却固执地不肯看他。
有人作伴的路上路程总是快的,车子很快驶入罗市宽敞的道路上的,汇入川流不息的车辆中。
小林听到徐西桐说在岚市工作后拉着?她?说了很多,最后还拿出手机热情地说道:
“徐记者,我是岚市本地人,留个电话呗,有空可以一起出来?玩。”
都在岚市。
徐西桐点头说好,正?要报自己的电话号声,忽然传来?紧急刹车声,小林整个人受到惯性?往前?倾,又被安全带弹回了座位上,他正?想表达自己的不满时。
任东的手指敲了敲方向?盘,这动作显示他们老?大不耐烦了,他的脸色不怎么好看,抬了抬下巴,声音不耐:
“到了。”
透过车窗看过去,他们的车子稳稳当当地停在酒店门口,雨势渐小,小林打开车门冲下去,走到一半还不忘傻兮兮地回头叮嘱道:
“哦,好,老?大那你?负责把?徐记者安全送回去。”
任东压根没?理他,车内只剩下他和徐西桐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只有雨刮器还在刮着?车玻璃发出声响,男人重新发动油门,偏头问她?:
“你?住哪里?”
徐西桐报了个地址。车子掉头,驶入罗市的另一个方向?,任东开了十几分钟便抵达了目的地,没?想到雨势反而大了起来?,交通变得堵塞,红色的车尾灯在雨天变得模糊起来?。
任东从车上拿了一把?黑色的长柄伞送徐西桐下车,仿佛整个世界都是暴风雨,两人待在伞下,被命运吹散的两片叶子又紧挨在一起。
男人的气息萦绕在鼻尖,徐西桐偏头看过去,任东握着?的伞柄上的手指满是伤痕和老?茧,狂风暴雨下,他的伞都倾到她?这边,宽阔的肩膀已经染成深色。
任东把?徐西桐送到走廊处,雨势更大了,他一身的湿气,头发也?被雨珠打湿,一双软皮鞋下泅开一片湿迹。
“上去擦一下再走吧。”徐西桐看着?他。
任东看了一下外面的雨势,比来?的时候更大,点了点头。两人乘坐电梯,来?到徐西桐房间。
徐西桐把?卡插进卡槽里,酒店的房间受到感?应亮起暖色的光,她?给任东找了几条干净的毛巾后,找好衣服便进了卫生间洗澡去了。
任东坐在沙发上低头擦着?头发,脖颈上的水珠,浴室传来?窸窣的水声,动作一僵,掀起眼皮看过去。
隔着?一层毛玻璃,可以看见女人略微仰头浑身玉白的身体,水珠溅到玻璃门上,仿佛也?溅到了他的身上,灼热而感?到一阵隐秘的快感?。
男人眼神变得晦暗,情绪汹涌,他有些?狼狈地别开视线,走到阳台上,阵阵冷风吹过来?,躁动的心才沉寂了一点。
水声持续不断地响着?,轻轻扰动着?任东的心,他感?觉自己再待下要出事,便放下毛巾出去了。
徐西桐洗完澡头,将头发吹得半干,打开门,见任东不在,桌上留了张他的纸条:我去买点东西。
徐西桐抱着?衣服还有从小冰箱里拿了好几瓶酒去了酒店的洗衣房。任东找到徐西桐的时候,她?正?坐在洗衣服旁的休息区里喝酒。
徐西桐一口接一口,喝得很豪气。他倚在门口,抱着?手臂就这么看着?她?。
他一点都不知道自己的视线有多炙热,好像要把?她?给吃了。
徐西桐一开始喝这个酒是为了给自己壮胆,喝到后面,压抑的情绪涌了上来?,千百种情绪,委屈的,难过的,想念的,怨对?的情绪,一点一点蚕食着?她?的心脏。
难道只有她?一个人有这种情绪吗?
忽然觉得很没?意思。
徐西桐把?喝完的啤酒罐扔进垃圾桶里,左手拿着?半罐没?喝完的啤酒,径直想要离开,在经过门口时,一只强劲有力的手攥住了她?的手腕,那眼神,好像要把?她?拆骨入腹。
她?下意识想要挣脱,偏偏男人不放手,似乎怕她?会逃走一般。徐西桐厉声喊道:“放开我。”
拉扯间,任东攥着?她?的手臂一把?将人带到怀里,徐西桐被禁锢在男人宽阔的胸膛上,他身上的热度烘着?女人的脸颊,还低声喊她?,语气晦涩:
“娜娜。”
这一声称呼太?过亲昵,也?藏着?两人不为人知的过去,徐西桐内心压抑的情绪爆发到顶端,一开口眼睛就红了:
“多久没?见了?”
六年,七年,八年,还是九年?
她?不知道自己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徐西桐跟他们共同认识的朋友,丁点陈羽洁说,自己早把?任东忘了,她?们也?从不戳穿她?虚张声势的谎言。
真的忘了吗?那为什么一次恋爱都不谈,为什么手机壁纸是新疆的胡杨林,为什么一回到北觉就忍不住去黄鹤楼看看。
“我以为你?死了!”徐西桐冲他喊,眼泪从脸颊滑落。
任东的心脏被揪成一团,他低下脖颈看着?她?,伸出拇指将徐西桐脸上的眼泪擦了掉,哑声说:“对?不起。”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冲刷着?玻璃,室内洗衣房的洗衣机卷动着?衣服发出响声,分不清谁先主动,两人吻在一起,她?的手抚上男人的脖颈,他的大手则搭在她?的腰上,他们这次接吻像在打架,唇舌交缠在一起分离片刻又重新吻了上去,喘息声充斥在彼此的耳膜里。
任东的手摁在徐西桐脸侧,又低头吻了下去,他进攻得太?猛烈,徐西桐的口红全被他吃掉了,他含住她?的唇舌一遍又一遍,她?终于?控制不住,手里握着?的半罐啤酒“啪”地一声掉在地上。
淡黄色的液体伴随着?燃烧的气泡声流淌了一地。
最后演变成两人在休息区的沙发上,徐西桐整个人缠在他身上,男人单手捏着?她?的下巴一遍又一遍地吻着?,两人吻得难舍难分之际,他裤袋里的手机发出震动声。
任东怕是公务想也?没?想便点了接听,徐西桐伏在男人颈窝处不停地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