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豆子禹
对路鹤提出的尽快确认嫌疑人体貌特征这个问题, 孟思期和罗肖国想到了一块,不过她想得不那么周全, 但是她突然之间想起进大门时, 耳边听到的那句话。
她进入工作会高度入神,因此现场的任何事情她会很在意, 有一句游客的话, 她印象很深刻,他说,当时有很多记者赶到手提箱那给尸体拍照。
也就是说现场的异样之处, 记者都会关注,那么一个和花卉博物馆显得有些格格不入的小丑大概也会被他们拍下来, 如果那样的话,根本无须画像,直接找记者要照片,这样更能看清嫌疑人的细节。
在路鹤肯定的眼神中,她鼓起勇气说道:“路队,当时现场有不少记者,小丑的出现或许引起游客关注,记者应该会拍下他的照片。”
这句话虽然看起来人人都能想到,甚至第二天的新闻头条可能有人会登出小丑的头像,但是在刚刚的短暂现场分析中,却没有一个人想到。
路鹤顿时感觉有些小小的惊喜,他微微弯起嘴角,“不错,非常好。既然二队一起参与破案,孟思期,你和赵雷霆马上联系记者,务必尽快将嫌疑人照片要到。”
“好的路队。”孟思期和赵雷霆一起回答。
然而此时在人群中,罗肖国却咽了咽口水,他面色不悦,就好像有人指着他说他分析不够全面,他嘴里低声啰嗦了一句:“这谁不能想到啊,还用得着表扬。”
站在他身旁的严春听到他的嘀咕,小声回:“路队鼓励新人而已。”
“罗肖国、严春。”路鹤突然看向他俩,两人顿时收拾了小表情,大概以为被听到,面色变得凝重,路鹤说,“记者可能拍到了不少死者照片,你们尽快做下工作,防止现场照片公开泄露。”
“知道了路队。”罗肖国和严春吁了口气,赶忙应答。
路鹤继续吩咐:“蔡双玺,林滔,小丑当时离开博物馆,你们排查走访下,博物馆附近有没有可能有目击证人,或许能画出小丑的逃跑路线。”
“好,路队。”
法医和痕检忙完了工作,准备收场带回尸体和物证,路鹤最后看向冯少民,“老冯,有什么想法吗。”
“有想法我会主动提给你,路队。”冯少民回答。
冯少民是二队成员,也是这件案子的参与者,更是一队二队刑警中最年长的一位。考虑联合办案需要及时沟通,彼此交流心得,这也许是路鹤的考量。
“还有件事麻烦你,死者身份是本案关键,你带人到周边排查下,凶手是不是把头颅丢弃在了附近,垃圾桶是第一重点排查点。”
“没问题,路队放心。”
正在他俩谈话时,孟思期往前走了几步,看清了尸体那边的情况。从那起灭门案开始,孟思期就会要求自己去全面“认识”尸体,尸体是最关键的证据,事实也证明,很多证据都是从尸体身上找到的。
这是一个普通手提箱,就是平时旅行用的,不算太大,女生或矮个男生使用的概率大一些。
她初步推断凶手身高较矮,如果凶手身高较高,很可能这个箱子就是临时买来装尸的,但是箱子外表并不新,这就说明临时买的可能性不大。这个细节让孟思期留意住了,或许是以后破案的关键。
而手提箱内平平整整地摆着几块人体,之所以是平平整整,是因为手提箱空间有限,而摆放的尸块,却严严实实地安放在一起。
由于没有头部,苍白的尸身由颈部到胯部占据整个手提箱的长度,而分割下的两条腿是上下交叠放在尸身的侧方,正好占据有限的空间,两只脚掌完美地交叉在一起,脚背对着脚背。
分割下的两条手臂同样是上下交叠,手掌做出几乎近乎握手的动作。正好放在大腿和尸身的中间罅隙。
这样的摆设几乎把这个并不大的手提箱装得满满。竟有些提前计算好尺寸的那种满满,如果死者身体高一些,如果手提箱空间小一些,也许死者就放不进去。
然而就是这么完美,犹如凶手用尺子精准测量,精心设计。
难怪陈杰蓉刚才说,从箱子的空间来看,如果存放头颅可能完全没有地方。
孟思期以为自己看了不少尸体不会产生异样反应,但是看到这具尸体时,她却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这不是因为尸体的血腥,反而这具尸体会让人感觉很干净,一种不同寻常的干净。
虽然切口很血腥,但是每一块尸块皮肤都苍白而洁净,连上面的毛孔都是洁净的,这不但证明死者本身皮肤光洁,而且证明尸块有可能被凶手细心擦拭过。
如果仅仅是普通的分尸碎尸案也许她免疫了,但明显的这具尸体被凶手像做艺术品一样切割得极其整齐完美,孟思期没有完全看清断口,不能确认是什么凶器切割的,切割得是否整齐。
从法医的角度,有时候,切割尸体的手法是能推断凶手职业的。所以需要等待进一步尸检。
但从外表看,大腿几乎对称的长度,手臂同样几乎对称的长度,皮肤处理得干净极致,不得不承认凶手做过精心处理。
她也明白了路鹤的那句话,凶手是不是严重强迫症,如果不是严重强迫症的人,为什么分尸会这么整齐,摆放尸块也是这么整齐,这明明就是一种强迫症的症状。
这种强迫症还不是最主要的,尸块的摆放更像一个艺术品,凶手对尸体似乎有种特殊的情节。
孟思期的侧写到这里也差不多了,更多的信息只能等待调查和尸检。
法医将手提箱合上了,拉上了手提箱拉链,准备带回去尸检。
现场这边的工作基本上结束了。
路鹤突然问:“老冯,你看,你们谁和我去问询下保安和检票员的证词?”
目前情况,保安和检票员是一定接触过嫌疑人的,嫌疑人扮作小丑,推着装载鲜花和手提箱的小推车大摇大摆进了大门,这么重要的场合,那么顺利,一定会有什么大家还不知道的重要信息。
冯少民回答:“小孟吧,她之前问询工作做得不错,而且一直做笔录。”
没想到冯少民直接推荐了她,在路鹤深邃平静的目光转向她时,孟思期抿唇浅浅微笑回馈了下。
“行。梁云峰,你也一起来做下笔录吧。”
“好,路队。”
孟思期跟着路鹤梁云峰到了博物馆大门外,此时正是晌午过后,外面仍然有不少人,甚至有记者冲到警戒线外喊:“警官,发现尸体是谁了吗?”
“死者身份有没有找到?和博物馆有没有关系?”
“是不是有人恶意制造社会新闻?破坏本市形象!”
然而路鹤始终保持冷静,并没有理睬询问的记者,在民警阻止声中,孟思期跟着路鹤来到了大厅外面的一个帐篷内。
这个帐篷应该是博物馆外围做支持工作的小据点。里面正坐着一男一女,男人身着保安服,大约四十多岁,女人穿着一身职业长袖衬衫,戴着蓝色带子的胸牌,大约二十六七岁。
两人见警察进屋,都站了起来。
路鹤做出请坐的手势,“两位久等了,请坐。”
屋内有一张桌子,多张凳子,桌上面不少一次性杯子,还有开水瓶,说明这里之前有不少工作人员聚集,而保安和检票员应该就是他们的代表接受问询。
路鹤伸手取了一个凳子,他没有第一时间坐,而是挪到了桌旁,又看了眼孟思期,孟思期顿时会意,说了声“谢谢”。
他自己再次取了凳子坐在她旁边。梁云峰坐在了她的另一边,他提前接到了指示,拿出本子准备做笔录。
孟思期也有随身带本子的习惯,马上拿出纸笔来。她准备记录路鹤的提问。
“思期,”路鹤微微偏头,“问询你来,我会进行补充。”
孟思期一愣,她没想到路鹤会把这个任务交给她,她刚才根本没有做准备,有可能他是听了冯少民的话,说她问询思路不错,也有可能他是想提高二队在本案的存在感。
每一件案子最后的总结都会记录各队员的主要工作,毕竟二队目前参与进来的只有三个人,如果整个案子过程中没有表现,那么他作为队长也许会有失公允,因此他可能考虑将这个机会交给她。
孟思期确实在之前进行过不少审讯和问询,但是路鹤突然给她指派任务,让她一时之间有些微微的忐忑。
因为以前都是熟悉的同事,而且师父会给她鼓励,然而她对路鹤的审讯思路并不了解,如果和他的思路完全南辕北辙,可能路鹤会进行大量的“补充”,这会让她觉得问询挺失败的。
但是她绝不能推脱,本身她性格里就有这种做事倔强的因子,非想把事情做成功。还有就是她也想积极地参与到本案中,能为本案出一份力。
她打开本子,取出钢笔,动作显得比平时略慢,也是试图在准备的过程中快速拧出一条思路。
“思期,按照你思路问。”路鹤又提醒了她一句。
也许路鹤看出来她的紧张,孟思期微笑点头,“我知道了,路队。”
她将笔放好在空白的纸张上,以镇定自若的目光看向保安和检票员,“请问两位姓名,在本次展览担任什么样的职务?”
两人依次回答。
“警察同志,我是今天展览的保安,也是维持本次展览秩序和安全的主负责人,我名叫魏力强。”
“我叫王爱琴,是这次展览的检票员,也是小组长,我主要负责游客的检票工作。”
孟思期点头,继续问:“魏力强,你是今天的大门保安,你有见过推着手推车的小丑进入大门吗,具体时间还记得吗?”
魏力强回答:“有,时间不确认,大概就是开展后一个多小时吧,当时人已经很多了,我看到有人推着花,以为是公司安排送花的人,就没有在意。”
“你们不会检查进入大门的物品吗?”
“通常是会检查的,但主要是针对游客进行检查,当时小丑检票通过了,还戴着蓝带子工作牌,我就以为是公司的员工,所以直接放行了,我主要还是维护游客秩序和安全。”
“当时是谁第一个发现的尸体?”
“有人说博物馆里被扔了一个箱子,没人管,是我同事报给我的,我就过去查看,当时我们至少有三个保安在,同事打开的箱子,当时……”魏力强的喉结滚动了下,他似乎并不愿回忆起那副场景,他略过了细节,“当时博物馆就炸了起来,游客尖叫,跑地跑,蹿地蹿,是我反应过来,报的警。”
“好,谢谢。”孟思期将目光又投向王爱琴,“你好,王爱琴,你是今天的检票员,也就是说,任何人进博物馆都需要经过你这边是吗?”
“对,除了博物馆领导,都需要从我这边经过。”
“所以普通工作人员进入需要你们确认?”
“是,工作人员有工作牌的就直接放行。”
“当时小丑进门你是怎么处理的?”
王爱琴应该是提前在这里就进行了回忆,因此没做停留就回答:“那个小丑脖子上挂了我这一样的胸牌。”她特意拿起了胸牌,带子较长,胸牌直接展示在孟思期眼前。
胸牌上有张照片,还有姓名,工作人员代号,也就是说每一张工牌都是唯一的。
孟思期对这个信息很感兴趣,如果王爱琴看到了工牌信息,或者嫌疑人真人照片,那么这无疑给破案增加了巨大信心。
显然路鹤也意识到这点,他朝孟思期看过来的时候,两人几乎是同时看向对方。
即便在问询的紧张过程中,孟思期仍然能看到路鹤眼底的光芒带着镇定、敏锐。
孟思期再次追问:“你看到小丑胸牌上的信息了吗?”
“没有,”王爱琴几乎是直接摇头,她应该意识到警察提前有这个问题,又补充说,“当时小丑推着车,我以为是今天在展览会上表演的工作人员,因为今天的工作人员很多,包括在里面售卖饮用水和零食的。或者是领导的安排,送花卉进去的。那时候,进门的人特别多,小丑停了下,把工作牌拿出来亮了下,我直接让行了。”
“所以你根本没留意到工作牌上的信息?”
王爱琴顿了下才说:“不,虽然没有看清上面的姓名头像,但是我们公司的工作牌有防伪光,我知道怎么辨别真假。”
孟思期明白,王爱琴就是做这个工作的,她应该不会犯低级失误,这个年代伪造工作牌的技术还没有那么强,现在王爱琴脖子上就挂着工作牌,牌外壳是透明塑胶,光照时有防伪光,工作牌封塑在里面,伪造不容易,但也不排除伪装的可能。
她继续确认:“小丑的工作牌没有挂在胸前对吗?”
“他是那种宽松的小丑装,上身有个大荷包,工作牌就放在里面,但是蓝色带子是露在外面的,我当时以为他可能是为了表演,所以就把牌子藏了起来。”
小丑既然刻意隐瞒,也就是说,工作牌的信息可能断了,本来她还寄希望于记者可能拍到工作牌。
没有准备,孟思期想不出还有更多的提问方向,她出现了短暂的沉默。
“你们这种工作牌,”路鹤似乎觉察到她的状态,有意接过她的沉默,问,“都是有记录对吗?”
当路鹤问出这个问题,孟思期一下子领略到他的思路。
王爱琴回答:“是的。”
“那行,”路鹤简明扼要地说,“从你们公司,给我们准备一份工作人员名单。”
“可以,我会马上和领导申请。”
“我希望没有人员遗漏。”
“这个不会,我们都有登记档案。”
虽然是博物馆,但是仍然是公司运营,所以工作人员应该都属于该公司。孟思期觉得这事有了眉目,路鹤直接找到了线索的源头,如果小丑有工作牌,是公司员工的话,这个事情就可以先从内部彻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