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鹿小策
“她比我小很多，从小我是将她当女儿照看大的。她性情像我，不爱说话，但爱笑，喜静，不喜欢见人，就喜欢看书，天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写写字，画画鸟，那便是她的全部世界，她也自得其乐。我让人在院子里给她扎了秋千，种满了她喜欢的花和树，那是属于她的乐园。”
言兮脸上噙着微微笑意，不消片刻这笑意却又倏然转冷，“可偏偏有人闯了进去，接着酒意兽性大发，欺负了她。那日我不在家，刻意避开了，等我回去的时候，微微就一个人，抱着自己残破的衣裳蜷缩在角落里，手、脚、脸，小腿、额头……全是伤。十个指甲，全劈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声音是平静的，可是言语之下的冷意和杀意，藏都藏不住。
言兮未曾点明那人是谁，可T王和王后又岂会猜不出。
那个欺负了言家小女的“禽兽”，便是先王。
他的父亲！
T王浑身发冷到颤抖，呼吸一下子变得急促起来。
他就是这样，来的吗？
王后眼圈通红，紧张又担忧地看着T王，紧紧抓着他的手。
真相昭然若揭，可他们却失去了继续探寻的勇气。
因为自始至终，这都是一出悲剧。
“那日之后，微微就不再笑了。她变得更加沉默，拒绝任何人的靠近，包括我。也因此，她怀上身孕，被我看出来的时候，月份已经大了。她整个人瘦的不成样子，孩子却在她的身体里越长越大。御医说她身体太过虚弱，孩子只能生下来，不能打掉，否则会有生命危险。”
言兮说到这里，眼圈也红了，手抓住了椅子的扶手，纤细白皙的手背暴起青筋，“关心则乱，那时我心系小妹安危，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让她活下来，偏偏忽略了，御医是王派来的人。他巴不得让微微把孩子生下来，那个孩子，便是他用来牵制言家的工具。”
T王闭上眼睛。
有些孩子，从出生就带着原罪，这份罪孽背在身上，用尽一生都洗不掉。
可这些不是他的错，他只是一个不被祝福、不被疼爱长大的孩子罢了。
出生于帝王之家又如何，他和那些贫民区的孩子，也没什么两样。
“那我的母亲……死了吗？”他睁开眼睛，哑声问。
言兮将眼角淌下的泪用手抹去，坐在了椅子上，“死了。她身子本就弱，又全无求生的欲望，拼尽全力生下你，人就不行了。临走的时候，她抱着你，是笑的，说——这孩子像我。”
心狠狠一恸。
T王看着言兮温柔的模样，那一瞬仿若通过她看到了亲生母亲的眼睛，还有她的笑容。
“你长得的确像微微，尤其是这双眼睛。”
言兮看着T王，“你越像她，我看着你，就越恨那个男人。这也是他该死的因由之一。”
诋毁先王，本是大不敬的罪。
可这话此时此刻从言兮的嘴里说出来，落在T王和王后的耳朵里，没有人觉得不对。
在T国百姓的心里，先王不是一个好的国王。
在T王心里，父王也不是一个好的父亲。
他这一生，都是失败的，不论是为君，还是为父。
“你一出生，就被先王抱进了宫里。他一方面留着你，想要牵制住言家；一方面又怕你和言家过多接触，所以让人严密地看管着你，不许你和言家多走动。我和父亲投鼠忌器，记挂着你的安危，却又不敢太过接近你，也只好趁T王放松警惕的时候，让阿黎和阿渊多去照顾你。”
T王低头朝王后瞧去，王后朝他点了点头。
“姑姑说你是个好孩子，但是很孤单，让我多陪你玩一玩，我也愿意和你待在一起。”
T王轻轻一笑，眼底重新溢满温柔。
想起小时候那些艰难又寂寞的时光，多亏了阿黎，不然他都不知道如何挺过来。
T王摸了摸王后的脸，转头看向言兮，“姑姑……不，姨妈告诉我这些，是想打消我对言家的顾虑，对吗？”
“不光是言家。”
言兮目光定定地看向T王，轻轻吐出，“还有夜帝。”
第1548章 更适合做一个王后
当言兮亲口说出“夜帝”两个字的时候，T王为之一愕。
夜帝之所以称之为夜帝，是相当于T国地下王的存在，哪怕人人都知道有夜帝，但都不会摆在明面上来说，这是长久以来心照不宣的事情。
T王甚至以前都不知道有夜帝的存在，还是先王临终前，将他当成了五哥，亲口告诉他的。
但是连先王都不知道，夜帝究竟是谁。
他只告诉他让他小心言家，“夜帝一定出自言家，一定是言家人……”
当年，先王最怀疑的人是言渊。
所以临终前，先王留下的遗诏，便是赐大将军·渊死，为国殉葬。
只是没想到，在先王驾崩之前言渊就因为飞机失事死在了异国他乡，举国上下为之悲痛。
讽刺的是，先王驾崩之时，百姓们却欢欣鼓舞，恨不得额手称庆。
究竟谁得民心，谁才是百姓心目中真正为国为民的人，大家心里都清楚。
继位后，他一直在查夜帝的身份和行踪，但始终查不到半点踪影。
夜帝隐藏于黑暗之中，却又遍布T国的各个角落，有一些他接触不到的、难以解决的事情，总有夜帝出手，但夜帝又绝对不会挑战他的权威，这让他既庆幸夜帝的存在，又为之忌惮。
他从未想过，自己有当王的那一天。
可真的坐上这个位子，他便不想下来了，登高者必跌重，他知道他一旦脱去这身黄袍，卸掉这层身份，便什么也不是，他还是那个人人可以欺辱、可以谩骂、可以忽略的七殿下。
保护不了自己，也保护不了他想要保护的人。
所以，哪怕坐上这个位置，他也没有一天不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他努力改变自己内向的性格，跟大将军宋凡搞好关系，他是真拿宋凡当兄弟，却也很怕他有一天会将自己从这个位子上拽下来，可以说他内心有着极其强大的不安全感，这种不安的感觉让他生疑，难以安眠。
因此，当宋凡要去华国的时候，他没忍住点出了四叔宋凡的存在。
他开始怀疑，开始试探，他更清楚，这样会把他置于一个非常危险的境地。
和宋凡共事这么久，他比谁都清楚宋凡的手段，也清楚他将言家看得有多重，言渊是他的养父，对于宋凡来说，他这个T王不是他的天，养父言渊才是他的天，T王无比清楚这一点。
可他耐不住了，他必须得要知道夜帝是谁，他想要一个结果。
不然，这种日积月累的反复猜忌，只会让他和宋凡君臣离心，最终导致两败俱伤的结果。
他不想这样做。
不想失去一个可以倚重的臣子，不想失去兄弟，也不想让阿黎夹在中间为难。
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夜帝这个身份，居然有一天是言兮亲口来跟他讲。
这一刻他也终于明白，夜帝不是言渊，而是言兮。
是那个，对于先王，对于T国百姓来说，已经死去的但永远活在他们心中的女人。
言兮朝王后看了一眼，“阿黎，你见过容玉了吗？”
王后摇摇头，“还没。大将军把她保护得很好，藏的严严实实的，不给我们见。”
言兮笑了下。
“早晚有见面的机会的。”
王后也微微一笑，“是。”
言兮脸上的笑容一敛，正色道：“你是我养大的孩子，你可知，我为何让你唤我一声姑姑，而不是让你唤我母亲，或者师父？”
王后规规矩矩地站在言兮面前，先是摇了摇头，在对上言兮沉静视线之时，心不由一紧。
她双腿一软，冲言兮跪坐了下来，T王一怔，慌忙起身。
阿黎朝他看了一眼，让他坐好。
T王扭头看着言兮，见她坐在椅子上面容沉然，岿然不动，便也陪着她站在一旁。
按照阿黎如今的身份和地位，只有别人跪她的份，她是不需要行此大礼的，可是这人不是别人，而是言兮，既是阿黎的姑姑，也是她的养母，她也当得起这一跪。
“姑姑，我有想过这个问题。”
阿黎跪下，是因为她方才习惯性地装傻，竟装到了姑姑的面前。
姑姑这一双火眼金睛，怎么可能看不出她究竟是真的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呢。
“跪起来，抬头看着我。”
言兮声音平静，面容更是一如既往的温婉，看不出一点生气的迹象，却就是让人心头发紧。
阿黎依言跪直身子，抬起头来，小心翼翼地看了言兮一眼。
言兮半点没有动怒的样子，语气甚至称得上心平气和，“说吧。”
阿黎如实交代，“姑姑收养我的时候，还没有成婚，不让我唤您母亲，而是让我唤你姑姑，我只以为是不方便的缘故。后来，得知有容玉的存在，我便忍不住多思，也想到另一种可能性。”
“什么可能性？”言兮问。
阿黎目光也随之沉定，话既已出口，便不吐不快，姑姑好不容易回家一趟，原本这件事情她也想要问个明白，免得自己多心，日后胡思乱想。
“我没有见过容玉，但能够被凡哥看上的女子，肯定不一般，她又是您的徒弟，能够被您看重，自然就更不简单了。说实话，我确实对她充满好奇。我也想过，既然您有收徒的打算，为什么会拖到现在才收，徒弟从小放在身边亲自教养，不是更好吗？由此，我想到了我自己。”
阿黎将她的心路历程一一吐露出来，没有半点隐瞒，事到如今，她也不敢隐瞒。
“我忽然觉得，当年您收养我，把我从贫民窟带出来，或许是真的想收我为徒。”
阿黎目光灼灼，“鉴于您的身份，我刚才又想到了一层可能性。您之所以没有收我为徒，是不是因为，比起徒弟，我更适合当您的女儿。或者说，比起夜帝，我更适合成为一个王后。”
T王瞳孔蓦地撑大。
他比谁都知道阿黎有多聪慧，这些事情他都不曾想到过，可阿黎脑子里已经转了十八个弯。
T王的视线从阿黎脸上转移到言兮的脸上。
看到言兮脸上漫起了笑容。
“不愧是我的孩子。”
言兮伸手，将阿黎扶起来，伸手在她额头上轻轻一点，“谁让你，喜欢上了七殿下呢？”
第1549章 不愧是夜帝
当初言兮之所以收养阿黎，的确是想要为自己培养一个接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