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鹿小策
—
洗澡的时候，南颂的手老老实实地举在半空之中，喻晋文一手拿着花洒调整着合适的水温和水流给她冲着身子，另一只手捏着浴球，往她身上涂抹泡沫，生怕弄疼了她，动作轻得仿佛对待一件易碎的瓷娃娃。
即便如此，他也在努力隐忍着。
因为某只瓷娃娃，正眨巴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巴巴地瞅着他。
“你就打算这么一直盯着我看？”
喻晋文声音透着隐隐，他觉得自己的喉咙比这水温还要烫。
南颂理直气壮道：“看你怎么了？长得帅还不让人看了？”
“……”
喻晋文站直身子，隔着朦胧的水雾，两个人身上现在都是一片狼藉，面容都显得模糊，只有眼睛，黑白分明。
一派赤诚。
南颂一句话出来，喻晋文就知道她是故意的了。
他似笑非笑，眸色深深地看着她，“南小姐，再这样下去，我敢保证，你很危险。”
“哦？”
南颂似乎要把这场戏进行到底，抬眸看着他，“能有多危险？”
这激将法拙劣至极，甚至有些刻意跟幼稚，但对于男人来说，无异于一种挑衅。
不做点什么，都对不起当下的气氛。
所以接下来的一切，都很顺理成章。
***
冷。
刺骨的冷。
蒋凡躺在牢号坚硬的床上，望着天花板，彻夜难眠。
其实已经不知道度过多少个不眠之夜了，他不敢合上眼，只要一闭上眼睛，整个人就会沉浸在水里，无边无际的汪洋，身体沉沦下去，越陷越深，脚腕上似乎被水草缠住，无论他如何挣扎，都挣扎不出去。
呼吸越来越艰难。
他的眼前一片漆黑，不见光明。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渐渐看不清脚下的路。
左边是陷阱，右边是悬崖，都在诱导他迈步过去。
宋西笑着朝他招手，“来啊来啊……凡哥，我们才是一类人，都是被父母抛弃的可怜虫，我们同病相怜……“
父亲身上绑着炸，弹，眼神涣散，“儿子，爸犯了罪，爸是没办法。你得帮爸把这罪偿了啊。”
母亲流着泪，望着他，“儿子，救我，救救妈妈！”
蒋凡眼角淌下泪来，脸上尽是悲苦。
他是个没用的人，既阻止不了宋西，还不了父亲的罪孽，也没有办法救母亲出囹圄，他什么也做不了！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看着……
“蒋凡，眼下有两条路，你要信我，我就救你出去；你要不信我，那你就一条路走到黑，自己看着办吧。”
看着南颂离去的身影，他穷尽一生都在努力追赶的人，蒋凡不禁伸出手去，想拉住她。
想说：小颂，别走，我信你！
他怎么可能不信她呢？
她是他生命中的光，是他的信仰啊！
蒋凡坐起身子，捂着脸，如溺毙的鱼儿大口大口地呼吸着，鼻息错乱，而这时，牢号的门，开了。
“1108号，蒋凡？”
“到！”
蒋凡下意识地应了一声，回头，迎着灯光，他眸眼眯了眯，睁不开眼睛，也看不清来人的模样。
门关上，光灭了，单人牢号陷入一片漆黑。
脚无助地踢蹬着床单，脖子被人狠狠勒住，蒋凡脸色涨得通红，额角青筋暴起，床单揉成一团，脚上却渐渐没了力气，他的脸色转为青紫，翻上去的眼皮也沉了下来，如同猎猎风中摇摇欲坠的一点烛光，渐渐熄灭下去。
“你就是蒋叔的儿子，蒋凡吧？”
他听到声音，猛地转过头去，只见一丛火红艳丽的花团锦簇中，冒出一颗小脑袋，是小时候的南颂。
他笑了，“小颂！”
“咦，你认识我啊？”
南颂笑着，朝他伸出手，“蒋凡哥哥，你过来帮我一起拔草吧，我把零花钱分你一半。”
“好，我这就来！”
他快速地脱掉鞋子，朝她走过去，握住她的手。
如果一切都没有变，该有多好……
第636章 乖巧人设崩了
夜里狂风大作，忽然下起雨来。
豆大的雨点打得窗户噼啪作响，风儿呼呼地刮着，像是婴孩的哭泣声，呜嗷呜嗷的。
南颂的神情有些疲惫，大半个身子陷在喻晋文的怀中，闭眼假寐，她大脑昏沉，意识却是清醒的。
喻晋文听着她不稳的呼吸声，就知道她并没有睡着。
“外面下雨了。”他在她额头上轻轻吻了下，语气低沉道。
南颂轻轻“嗯”了一声，而后道：“很吵。”
“要不，听会儿音乐？”喻晋文提议。
南颂在黑暗中睁开眼睛，轻轻“嗯”了一声。
喻晋文取了蓝牙耳机，连上音乐软件，放了一首舒缓的轻音乐，南颂却道：“有没有激烈一点的？”
“要听重金属摇滚乐吗？”
南颂摇摇头，拿过喻晋文的手机拨弄了两下，找到一首金庸武侠剧的主题曲。
“醉春风，我醉春风，初初见面，两人齐齐心动……”
随着荡气回肠的乐声响起，两个人都不说话了，齐齐拥抱住了彼此，感受着歌曲中的意境。
南颂最喜欢这一版的《倚天屠龙记》，歌曲快结束的时候，她问喻晋文，“如果你是张无忌，在诸多美女中，你会选谁？”
喻晋文毫不犹豫地答道：“南颂。”
“去！”南颂捶了他一下，“倚天屠龙记里面有南颂吗？”
喻晋文握着她的手，轻笑：“我也不是张无忌啊。”
“……”
南颂一时语塞，“假设，假设你懂不啦？”
她道：“你看哈，剧里面那么多美女，小昭乖巧，殷离表妹呢古灵精怪，周芷若温柔惹人怜，赵敏漂亮高贵、心狠手辣，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身世和个性，如果要你选，你会选择和谁在一起？”
喻晋文这次非常认真地想了想，但答案还是那一个，“我选南颂。”
“……你逗我玩呢。”
南颂被他气笑了，“我在很认真地跟你探讨问题，不是在给你挖坑，也不需要你表衷心。”
“我也是在很认真地回答你，乖巧、古灵精怪、温柔可人，漂亮高贵，心狠手辣，她们身上有的你都有。”
喻晋文话音刚落，就被南颂拧了一下，“你说谁心狠手辣呢？”
再说，她也不乖巧啊。
她倒是曾经乖巧过，不过是装的。
乖巧人设早就崩了。
喻晋文被她拧的身体蜷了一下，低低地笑了几声，过去啄她的唇，“心狠手辣挺好的，我喜欢。”
南颂承接住了他的吻，心里也诸多感慨。
人真是奇怪的动物，感情更是，不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无论那人怎么做都很难勾起一丝情愫，可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怎么看怎么喜欢，就连缺点落在眼里，都是好的……所以不必去讨好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因为没用。
要紧的，是找到一个真正喜欢自己的人，这样你即使什么都不做，在他眼里都是发着光的。
而真实的自己，即便再丑陋，比起那个努力包装出来的虚假的自己，也要美上百倍。
因为极度的坦诚，就意味着无坚不摧。
如果人与人之间，都多一些坦诚，多一些真实，事情会比现在简单得多。
南颂微不可察地叹息一声。
喻晋文觉察到她心不在焉的情绪，“怎么，还在想蒋凡的事？”
“嗯。”南颂也不瞒他，“走的时候我给他撂下两条路让他选，让他二十四小时之后给我答复。”
她从床头柜拿过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从她离开看守所，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六个小时，蒋凡那边，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她不知道蒋凡会如何做选择。
以前她以为她对蒋凡是了解的，蒋凡对她是无条件信任的，可是事到如今，他还会一如既往地信她吗？
“人与人之间信任的桥梁，一旦倒塌，想要建立起来谈何容易？”
南颂自嘲一笑，“发生了这种种事情，我自问即便蒋凡选择了我，我可以尽全力去救他，却也不会像以前那样信任他了。他妈妈那边，我也并不想救。阿晋，你说的对，我是个心狠手辣之人，要我以德报怨，我做不到。”
“没必要逼自己去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情。”
喻晋文充分了解她内心的纠结、痛苦，他伸手开了床头的台灯，捧起南颂的脸，替她抚平眉心拧起来的结，他一字一顿、声音沉沉地道：“小颂，你要知道，自始至终，你不欠任何人的。做错事的是他们，你追究责任是应该的，你维护自己的权利，没有什么不对的。你没有伤害任何一个无辜之人，不牵连别人，已经是最大的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