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迢锈
姜既月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原本悬着的心脏骤然紧缩。
“双腿,损伤、坐轮椅。”
这三个词凑成她最不想听到的那句话。
胸腔里仅有的一点空间被苦涩给占据,她抬头看好似深处一个黑暗的深渊,失控也只能浅薄地让她更加麻木。
陆绥没有仔细看那张单子,他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姜既月,她细小的情绪变化都能触动心弦。
他看到了她眼中的不可置信与难过。
这些也是他不愿让她看到的。
陆绥的一只手捏住她的脸蛋,强迫她看向自己,扯过一抹极为洒脱的笑:“你这样可不行。”
姜既月在同他对视的那一刻,忍不住哭出了声:“你还笑得出来!”
“嗯,你笑一下,我就不痛了。”他轻轻地拂去了那片泪花。
姜既月撇撇嘴,笑得比哭得还难看。
对上他毫不在意的眼神,她又气不打一处来。
“医生说这是个小手术,出来就没必要告诉我成不成功了。”
漫不经心地挑眉眨眼,就好像那个要进手术室的人不是他。
姜既月先是翻了个白眼,最后还是挤了一个勉强的笑。
她只希望这个笑真能止疼。
手术室红灯亮起。
她的心脏也一同被按在了手术台上,被炙烤着。
嘴里不停地念叨着:“轮椅、洗漱用品、充电器、保温杯、换洗衣服、水果、鲜花……”
这些都是根据自己先前的陪护经验,罗列出的清单。
在他做手术的期间给廖听澜去了个电话,说明了大致情况。
大约两个小时不到,手术室亮了绿灯。
陆绥被推了出来,手术很成功。
她悬着的心总算能放下了。
他安静地躺在病床上,手背扎着针管。
姜既月小心翼翼地握住那只手,他手指任何微小的颤抖,她都企图掌握。
他就静静地躺着,冷白的皮肤被长而细密的眼睫拓下的阴翳都清晰可见,那张看了无数次的侧脸有些不真实的俊俏,如果可以他会是媲美雕塑的存在。
眉毛轻微地皱了一下,像是在梦里遇到什么棘手的难题。
她用棉签蘸水,微微湿润他的嘴唇。
他艰难地睁开了眼睛,那双清澈得同沉寂了万年湖水般的眼睛,灯光下略显寡淡的浅棕瞳仁,深邃而温和。
她的眼神同样温柔,开口便是玩笑话:“怎么办呀,陆绥!以后我可不想和别的老头子一起跳广场舞啊!”
只一个眼神,他便能懂她所说的:“怎么办呀,姜既月!以后坐着轮椅可能就抢不到超市里的特价菜了!”
手术成不成功,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以后这个话题中永远都会有两个人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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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警察简单地询问事件经过后,那些寻衅滋事的人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接下来的这几天,陆绥受到了姜既月无微不至地贴身照料。
“死没死?”
徐今也的话向来直接。
他嘴巴上这么说,实际上还是提了进口果篮和各种保健品。
林北鹿是同他一起来的,语气却完全两样:“陆教授别听他瞎说,我们祝你早日康复。”
徐今也嘴巴还是很欠揍:“陆绥,真的太脆了。”
他一边说还一边嫌弃地摇摇头。
结果回头看到了姜既月和林北鹿埋怨的眼神。
“嘴就不能歇一歇,他都这样了。”林北鹿一开口,他就秒怂,一声不吭地退坐到沙发上。
陆绥更是仗着人势,向他投去挑衅的目光。
林北鹿问得是陆绥,对着的人确是姜既月,她百分百确定和姜既月有关:“不过我还挺好奇,你这腿是怎么弄得?”
“我当时没想那么多,本能地挡在他前面,根本反应不过来,他为了保护我就摔了,膝盖砸在石头上。”姜既月的脸上满是愧疚。
陆绥补充说道:“怎么不先想想看你自己,傻了叭唧地冲到我面前。”
姜既月驳斥道,声量不自觉提高:“我不是为了保护你吗?”
“这样子像话吗?我这么大一个人难道还不知道躲?”陆绥越想越气,他根本不敢想象,如果自己当时没反应过来,凳子砸到她身上会是什么样的状况。
“你……好赖不分!”姜既月的声音染上了哭腔。
“你……不知轻重!”陆绥他想让姜既月明白事情的严重性。自己受伤事小,她再这样毫不顾全自己,横冲直撞,早晚要出大事的!
林北鹿也没想到自己的一个问题会让两个人吵起架来,虽然能明显地闻到狗粮味儿。
给了徐今也一个眼神,就把姜既月拉到了门外。
两个人分开调解。
徐今也一副看戏样儿,调侃他道:“这下好了,人被你搞生气了。”
陆绥还在气头上:“你懂个屁,这叫欲擒故纵!”难得爆了句粗口。
徐今也无辜地睁大眼睛。
另一边的林北鹿,拍拍姜既月的后背:“好了,别气了,男人都这样,不会讲话。”
“陆绥他不一样的,他从来没对我发过脾气。”姜既月抱紧她。
林北鹿听到这话翻了个天大的白眼。“你确定没在秀恩爱?”
她心里明白陆绥的顾虑,只是有点难过。
她确信在危难时刻,陆绥一定会推开自己,一个人承受。
可她偏不。
第70章 第一步
这是两个人第一次吵架, 也是头一回如此别扭。
林北鹿好说歹说劝着她:“芽芽,下次再遇到这种事你可千万别这么鲁莽了。”
她同样很担心姜既月,怕她还会这么鲁莽。
“知道了, 下次不会啦,你别担心。”姜既月去售卖机买了一瓶水,递给她。
话虽是这么说,但如果真有下次, 她一定还会如此奋不顾身。
进去的时候, 她依旧锁着眉头,装作还很生气的样子。
用余光瞟他, 陆绥的表情居然没有什么变化
和徐今也相谈甚欢,都没抬眼看她。
很明显他也在生气。
两个人之间笼罩着一股奇怪的氛围,原本逼仄的空间更显压抑。
她一向不是那种爱冷战的类型, 在情绪与自尊的斗争当中总会有一方甘拜下风。
即便在自己最难过的时刻, 她也会想方设法的找人排解, 而如今自己的舌头好像被铁烙上了。
陆绥并非没看到她,而是故作毫不在意地把头转向窗外, 树上的云雀也同样缄默不语。
在她扑过来的瞬间,他想自己一定是喜悦的。
但代替欣喜若狂的是一种深深的害怕与无力。
姜既月这人太过固执, 自己认定的东西就必须坚持, 有些时候一旦事件与她所坚定的原则相悖,那她的世界或许也会崩塌。
换句话说,她被自己的信念价值囚绊的越深,崩塌时受到的伤害也就越大。
陆绥的眼中带着一抹浓到化不开的哀愁。
“我们先走了, 陆教授你好好休养。”林北鹿和徐今也察觉到了两人之间古怪的氛围, 打算先行离开。
“吃好睡好,别跟以前一样了。”徐今也站起身, 整了整西装。
陆绥礼貌地回复,表情还是那样:“嗯,知道了。”
在徐今也眼里,这种半死不活的表情多半是还在想怎么哄人呢。
姜既月也顺势起身:“我送你们。”
“不用不用。”林北鹿连忙摆手,拉着徐今也就走。
空间里只剩下两个人。
两个人就这么僵持着,只留一对眼睛,带着情绪地瞟来瞟去。
几乎是前后脚,他们刚走病房里就进来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学长,你的腿没事吧。”
时幸手里提着果篮,开门便关切地问了起来。
陆绥和姜既月几乎是异口同:“你怎么在这儿?”
“半个月前我就在南闽当志愿者,偶然听到了隔壁村发生了一件大事,没想到居然是你被打进了医院。”她一边解释,一边笑着调侃陆绥。“怎么受伤的又是这条腿。”
丝毫没考虑手里的果篮和语言逻辑上的漏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