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陷阱 第107章

作者:砂梨 标签: 都市情缘 豪门世家 天之骄子 业界精英 现代言情

  她怀着心事慢慢往前。

  助理心下不确定,跟了几步后文:“您要去哪?”

  “随便走走。”她说,“他醒了我再回来用早。”

  在顶楼小花园走了不到几分钟,孟鹤鸣就醒了。醒来第一件事是环视病房。

  房间里空无一人,掀开的被单底下也泛着冷意。

  他没说话,俯身,将头埋进交握的手掌里,很重地揉了揉太阳穴。

  片刻后,他起身拉开房门。

  助理等在门边:“您起了?央小姐说她就在附近走走。”

  孟鹤鸣想说我没问,话到嘴边改成:

  “她用过早餐没?”

  “还没有。”助理想了想,“她说您在休息,别打扰到您才不用的。”

  穿过心口的风小了许多。

  温柔的,和煦的,一下下轻轻扫弄。

  他不知道自己阴翳了几天的神情变得柔和起来,掏出手机:“你去准备吧,我叫她回来。”

  手机里的那串号码不需要特意去找。

  他停留在不久前的BB那一栏,点进去,拨通。

  几遍都是忙音。

  在飞往那座偏僻山寨之前,孟鹤鸣其实就拨过她的电话。那时显示的同样是忙音,不过他没太当回事,只当山里没有信号。

  数分钟后,助理送来早餐。

  看到老板用没什么情绪的眼神看着他。

  他心下一紧:“……您,还有什么吩咐?”

  男人心平气和地将手心朝上摊开,对他说:“介唔介意我用下你嘅电话。”

第66章 异常

  公司里流传着一条心照不宣的潜规则, 孟董,也就是孟泽平,身边跟着的都是年轻时就与他一起打拼的人。他们私下讲白话的多, 在家族产业里中流砥柱的这一支,外人经常称他们为榕城派。

  那条潜规则就是,凡是在公司能高声大气讲白话的, 几乎都是那一派趾高气昂的人。

  孟鹤鸣不同。

  他从小未被当作继承人培养, 与这批人走得并不近。也或许是因为避嫌,他很少在人前讲榕城话。

  差点让人以为这位榕城长大,欧洲旅居的二公子不大能应付得来祖籍方言。

  初上位时, 榕城派的某些人不是没想过要笼络新的掌权人, 推举了声望显赫的族叔来叙旧。

  族叔膨胀了大半辈子, 想孟泽平在的时候也没把他怎么样,一登门便摆出长辈的姿态。

  孟鹤鸣君子端方, 自然不会说什么。

  他只是坐在一旁耐心地听这位族叔高谈阔论, 末了问一句:“除却叙旧, 您今天还想聊点什么?”

  族叔知道他脾气温和, 没想这么温和,于是得寸进尺:“股东会嘅事,有冇谂过俾边个做啊?”

  似乎是怕他听不懂, 族叔说完又用普通话重复了一遍。

  孟鹤鸣只是笑笑:“您有什么想法?”

  想法?

  那当然是让自己派系的人来坐那张位置了。

  听完他说,孟鹤鸣没当即表态, 只是唤人来给族叔点上一支雪茄。抽了半根,他才慢条斯理地讲:

  “阿叔,我唔系食碗面反碗底嘅人。”

  九声六调在他嘴里变得格外有韵味, 比起他们讲,更显得优雅。族叔怔了一下, 随后满意于这个回答。

  孟家产业越做越大少不了他们这些人,小子说他不会忘恩负义,那定然和孟泽平一样,不敢动他们。

  在这之后数次股东会上,榕城派系的人风头再起,一再压过新锐。

  不过那时候没人知道这是最后的狂欢罢了。

  再后来,拔掉残存在股东会仅剩的几个钉子时,也是在众目睽睽下,孟总一边漫不经心地跟你说着榕城话,一边叫你告老。

  有了这么几桩,公司里都说,小心孟总讲白话。

  一讲,必有大事发生。

  因此当那句“介唔介意”出现的同时,助理便开始警铃大作。他偷偷瞥那双沉静的眼,此刻的温和在他心里不亚于杀人刀,一个劲地盘算刚刚去取早餐的过程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猜归猜,手机仍是刻不容缓地双手奉上。

  男人没有避嫌,接过手机利落地输入一串号码,在按下接通前,助理很清晰地感知到落在屏幕上的手指有一瞬停顿。他似乎在思考什么,时间太短,也可能只是错觉。

  很快,听筒里传来均匀漫长的等待音:嘟——嘟——嘟——

  电话通了,过不久,那头有人说话。

  “崔助理,怎么了?”女人紧张的声线传了过来,“是奶奶有什么事吗?”

  手机不在他手里,助理不敢多言。

  他等着孟总出声回复,但沉寂几秒后,他抬头,确确实实看到了男人眼底浓的化不开的墨。

  孟总深看向他,不轻不重的一眼。

  助理如坐针毡:“央,央小姐。可以回来用早餐了。”

  “啊这样。”那边的风声小了点,她的语气变得安心,“知道了,这就——”

  通往天台花园的门吱呀呀响了起来。

  她的声音同步出现在了走廊尽头:“——回来了。”

  手机适时落回自己手中,等反应过来时,孟总已经先行回了房间。

  砰得一声轻响,房门关阖。

  央仪是去天台吹吹风的。

  睡眠不足头有点晕,胃也翻江倒海的疼。走了一小圈不见好,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初回到病房时,里面很静。

  她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只是看到孟鹤鸣醒了,以早晨睡着的姿势那么坐在沙发上,手指曲起,拇指抵在太阳穴上,食指指节徐徐刮动眉骨。

  想也知道,这几个小时他一定睡得浑身酸痛。

  “崔助说奶奶没事了,你要不要……”

  他垂下手,淡淡看了她一眼:“先过来吃早餐。”

  “哦。”

  好奇怪,一对上孟鹤鸣,她就不由地被牵着鼻子走。

  央仪在他对面坐下,把桌上的小盖碗一个个地揭开。每一盅都是一种不同味道的云州当地早点,精致到完全不像是医院的病号餐。

  追溯上一顿,应该是昨天中午了。

  最饿的那一阵人在直升机上,紧张大于其他,也就忽视了身体深处的不适。这会儿肚子被唤醒,饥饿感作祟,很不合时宜地咕噜起来。

  病房有多安静,咕噜声就有多大。

  她脸皮薄,一下坐直身体,手下意识按上肚皮。

  男人果不其然抬眸,视线在她发烫的脸颊上停了半瞬:“抱歉,昨晚没想到让人准备。”

  “……那个。”她咬了下唇,一下变得不太会说话,“我自己也忘了,没事。”

  要是他们还是榕城时的关系,她倒可以更心安理得地接受,但现在,她低头,咬着一根米粉小口小口吞咽,脑子里飞速运转:现在在干嘛?为什么和孟鹤鸣一起吃上早饭了?他没有工作吗?不走吗?说到底他留在医院做什么啊?他完全就不是那种帮了忙还需要别人郑重其事道谢的人。但问他走不走,这样更不好吧?会不会显得太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了?

  米粉越唆越短。

  她在心里打定决心:“你今天,什么安排?”

  无论什么安排,她都会贴心地劝他去干自己的事。

  然而男人淡声说:“没安排。”

  “……”

  一定是听错了,孟鹤鸣也有没安排的时候。

  “那你不休息吗?”她又问。

  “休息过了。”男人说。

  “……”

  在沙发上坐四个小时也能算休息吗?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

  以她对孟鹤鸣的了解,接手一件事,就算并非自愿,他也会跟进所有消息,直至彻底圆满。现在他坐在这,无非就是等尘埃落定。

  兀自想了一会儿,央仪坦白道:“我昨天第一次碰到这种事太慌张,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还好你在云州,不过现在人都在医院,那么多专业的人帮忙处理着,其实我们留着也没什么帮助。对吧?”

  她缓慢地说着,循循善诱,“要不然晚点你先回去休息,有什么事情我再给你打电话?”

  “记得我号码?”男人停下手里的动作,往沙发上靠了靠。

  “当然。”央仪一边点头,一边说,“我又不是那种一分手就……”

  后半句突然卡住。

  她突然想到:完蛋,好像真的把对方拉黑了。

  抬眼,视线在他沉静的脸上扫了一圈,毫无破绽,看不出端倪。他不会知道了吧?

  应该……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