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砂梨
料想他哥必定在里面做推手。
他一回来就问:“哥呢?”
“你管他做什么?”黎敏文没好气道, “他是工作狂你又不是不知道。好了,我现在跟你讲正事。”
璞玉乖乖坐好:“您说。”
待到黎敏文把孟鹤鸣的想法一讲,路周眉心不自觉地锁了起来。
“这什么表情?”黎敏文打量着, “多好的事情怎么愁眉苦脸的?你哥那个人把权力看得很紧,愿意分给你去做事,说明是真的把你当弟弟看了。”
是真把他当弟弟, 还是想叫他滚远点, 尚不好说。
“回来这么久你也该知道一些家里的事了。想在这里谋事的人很多,但是真正能立下足的人却少。妈这么跟你说是想告诉你,有些东西, 要掌控在自己手里才是真的。亲情, 爱情, 手足情深,这些在立场不同的时候都会变得很轻, 当年我叫你哥盯着那张位置, 也就是怕她的儿子坐上去我们母子下半辈子不好过。”黎敏文循循善诱, “你明白吗?”
路周深陷的眉心不动声色地松了一下, 他第一次叫喊他哥的大名:“现在坐上去的是孟鹤鸣。”
黎敏文点头:“但不是你,也不是我。”
在云州山里,他任人宰割。
到了榕城, 也过过一段不堪回首的日子。
所以路周很明白黎敏文在说什么。
权力和地位带给他的最明显的变化,便是回到云州, 那个他从小熟悉的地方。那些熟悉的人给予他的是陌生的态度,他们恭维,奉承, 小心翼翼。
这些在他过去二十年的人生里何曾有过。
他还记得小一点的时候去县城上学,来回有十几个小时的路程。起先是走, 运气好会碰上正巧进山的车,心善的人带他一程,运气不好那他就用双脚走,不停地走。
山村就那么大,去那片地方的人多多少少互相认识。那些在他身边停下的车里不乏熟悉的面孔。
他们用方言交流,说这不是那家的小崽种吗?
他用双脚走着,置若罔闻。
山里的人也有不那么纯粹的时候。
他们商量着要不要带他一程,但又恶作剧心起,答应之后往前开一段,看他追上来,再往前开。这么遛狗似的玩了几回,才让大汗淋漓的少年上车。
他上了车,默不作声擦汗,低头说一声谢谢。
那些人便哄笑,说骨头和柳枝一样软。
同样也是这些人,在他这次回村后,紧张又淳朴地搓着自己的衣角,说他是他们从小看着长大的,小时候还抱过他,以后发达了别忘带带父老乡亲。
他们脸上的笑带着讨好和羞赧。
路周站在人群中间,莫名受用。
他的人生经历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甚至有些后悔,当初装什么矜持。
不过唯一仍让他觉得卑微的,是站在他那位真正高傲的兄长面前。
他一个手势,一句话,就能决定他的生死。
在他面前路周才知道,自己仍然是当初那只渺小的蝼蚁。
所以黎敏文说得没错。
不要永远想着倚靠谁,要拿在自己手里。
路周问:“哥有说什么时候吗?”
“那倒没有,只说你回来后同你商量。”黎敏文拍拍他的手背,“这件事你最好自己跟他再聊聊。原本我是想把你安排在集团内部的,但是你去过一段时间应该也知道,在里面立足很难。”
每句话都在阐述事实,每句话都没错。
但路周知道他哥真正的卑劣目的。
第二天他主动找上门。
大约是知道他会过来,一早管家见到他并不惊讶,直接将他往餐厅带。
“小少爷用早了吗?”
路周心不在焉:“还没。”
管家颔首:“那就一起用吧,有准备您的一份。”
餐厅那扇法式双开窗下,温风习习,男人松弛地靠坐在高背椅里翻阅着晨报。他身上的从容和松弛是路周一辈子也学不来的,因此每每见到,路周都觉得讨厌。
无非是在向人展示他养尊处优从未出错的人生。
他在对面坐下,喊一声哥。
男人不疾不徐地抬眼,果然毫无意外之色。
“坐吧。”他淡声道。
“你知道我今早会过来?”路周问。
“不是今天,就是明天。”男人声线徐缓,却让人听出了侵略性,“你没什么耐心。”
路周扯了下嘴角:“你也没有表现得那么淡定。”
云州山村,故意将他的冲锋衣撞到地上这事儿,可不是一般的幼稚。他在心里狠狠记了一笔。
他哥倒是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说:“我是人,有七情六欲有什么不对吗?”
“……”
路周想,那你装什么。
兄弟俩人前尚且能装一装,私底下夹枪带炮,句句皆有深意。路周自知在人模狗样这方面自己略逊一筹,于是索性敞开:“你让我去澳洲?”
孟鹤鸣回给他四个字:“明知故问。”
“就这么想赶我走?”男生露出胜利者的笑,“我以为在美国的时候,你已经出过气了。”
孟鹤鸣提醒他:“人有24根肋骨。”
“……”
“有的人断一根就会老实,有的人有一就有二,狗改不了吃屎。”他顿了顿,这么粗陋的话自他嘴里说出倒显得没那么庸俗了,反倒和他手边的白瓷咖啡杯,身后昂贵的秋色一样充满了上流味道。
路周看到孟鹤鸣的眼神中有赏赐给他的几分赞许,他评价道:“这么看来,你也不是没有优点。”
“……”
路周深吸一口气:“你的意思是,如果不去你就再打我一次?”
“不至于。”孟鹤鸣云淡风轻地摆了摆手,似乎对他们的对话不再有兴趣,手指按在报纸上,轻轻掀过一页。他道:“随你去不去。”
那你威胁我做什么。
路周想。
佣人端来早餐的间隙,他们之间的氛围莫名其妙缓和了几秒,又在脚步声远去的同时再度剑拔弩张起来。
路周低头吃了半块三明治,叛逆心起:“那我不去。”
他哥还是那副样子,从他散漫的姿态里能体会出两个字:随你。
路周咬咬牙。
如同一拳打进棉花,挫败极了。
他很清楚自己现在在绝对的权势面前,说是负隅顽抗都没资格。如若是孟家之外的别人,还能借着孟家的威名来压一压,但在内部,与他兄长相比,他仍是什么都没有。他的一切,都来自于面前这个男人的赋予。
想要脱离他的手掌发展自己的路,只能离开权力中心。
路周知道自己最终会像答应回到孟家一样,做出对方最希望的选择。
看似有分岔路,其实他没有选择的余地。
之所以在这同他废话,不过就是赏他一些家人之间的脸面。
他咬了下牙:“期间我不能回来?”
“我有这么说过吗?”孟鹤鸣问。
给了他一条很不错的路,又完全不限制他的行为。
路周忿忿捶向桌面:“你到底想要干嘛?!”
额间青筋一下一下地跳,这些都在证明他完全猜不透对面男人的想法,更无从说起与他作对。
一定要有自己的能量,才能抢到想要的东西。
我只是暂时屈居人下。
年轻的心跳蓬勃又莽撞地撞击着。
“我想要干吗?”孟鹤鸣轻描淡写地看他一眼,“不如说说你想要干吗?”
他起身,手边的晨报丢在一边。
“一而再再而三挑战我的耐心,你想做什么?”
转眼间,人已经走到他面前,路周闻到了他衣襟上的松木熏香。男人上身微倾,压倒般的气势同他的动作一同倾泻而来,路周只觉得他领带上那枚十字鸢尾花的金属光泽更冷硬了,光感冰凉。
男人的脸平静斯文,端着君子之态,他却看到了暴雨将至。下意识滚动喉结,属于兄长的手已经顺势搭了过来,就在他额前,像大哥安抚幼弟那样温柔地搭着。
下一秒,倏地收紧。
路周整个脖颈,连带着头颅都被头发抽紧的疼揪得不得不仰起来,与男人对视。
“在榕城,所有人都知道她是我的人。你这么做,有没有想过榕城的其他人知道了,会怎么想?”
路周心中一骇,头皮的疼痛也减去许多。
“即便旁人不知,那你打算如何过妈那一关?跟她说是你不知礼义廉耻挖我的墙角?”男人冷笑,手上的力道不自觉加重几分,“还是说是她勾引的你?”
路周疼的吸了口冷气:“……我不会。”
“不管你会不会,她是我的人在前,你只要想姓孟,就永远没有机会。除非——”
他喃喃:“除非?”
疼痛倏地散去,男人垂下手,用怜悯的目光看向他:“什么时候越过我再说。”
即便他们争锋相对,但路周不得不承认,他哥说的每句话都对。
当一个人足够强大,才不会再有人置喙他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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