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砂梨
好多余,他哪次不是叫人准备得周周全全的。
编辑删除,编辑又删除。
最后央仪只回了个好字。
信号转了若干圈,终于把这个字传达到了孟鹤鸣那边。央仪稍稍安心,再次打开路周的聊天框。
一零零零零——
这信号跟她有仇似的,一到正事儿就不行了。
屏幕上旋转的圈陷入了无限次循环。
央仪索性不再盯着,将手机拢在掌心放到一边,视线向愈发墨色深重的山望去。
纯欣赏、不深入的话,这些连绵大山还是很可爱的。尤其是清晨云雾迷蒙的时候,仿如仙境。
到了夜里这会儿,没有城市的光污染,只有一轮残月。山峦线条隐在天幕下,安静到令人心醉。
央仪痴痴望着,忽得听到脚下有声。
她低头。
扶梯旁晃过一个高大的模糊身影,待要细看,眼前晕眩起来。她赶紧打住,抬头望天。
“方尖儿。”央仪凭直觉叫道,“我好像下不来了。”
怕高只是央仪恐惧生涯里平平无奇的一项。她的嗓音并未有太多变化,不像下午似的,几乎要破碎。
不过院里的人像是不太放心,很快能听到木梯响起的咯吱声。
央仪仰着脑袋继续望天:“我缓一缓说不定就行,你上来干嘛。这里好窄,两个人连转身的余地都——”
视线慢慢垂平,她惊得差点跳起来:“怎么是你?”
说话间,黑影已经顺着木梯爬到了顶。
他双手撑在扶梯两边,后背微躬,一件宽松的棉T藏不住年轻且优越的身形。在听完他的故事后,连看他都带着破碎的滤镜。
残月被遮挡。
站定在最后两阶的路周俯身看她:“你怕高?”
央仪一时无言。
他又问:“为什么还总站在高的地方?”
哪有总?
露台有护栏,屋顶是为了那笔转账……
拢共就这么两次,还都被他撞见了。
仿佛听到她的腹诽,路周面对面地正视她:“你就算现在转给我,我也不一定收得到。”
“……”
年轻的脑子就是好用。
央仪索性将手机揣进衣兜里,“那……下去?”
男生不放心道:“你行吗?”
行,怎么不行?
蹬在木梯上的脚踝动了动,央仪示意他先。
等到他褪开,那轮残月又出现在了眼前。月光轻盈洒下,照着他不听话的一缕乱发。
央仪强忍住想要替他抚平的冲动,手指捻在一起,在木棱上按得青白。
梯子的咯吱声忽然停了。
路周在几步之下仰头:“怎么了?”
“没事。”央仪松开手指,“这梯子承受得住我们两吗?”
奶奶家的这把梯看起来不常用,更别提时常修整了。路周心里没数,抿唇:“到了喊你。”
几秒后,他落地:“下来。”
央仪深吸一口气,原本是打算闭着眼睛下的。
但仓促的一瞥,她似乎看到他大张着手臂,要拥抱的姿势。疑心自己看错,刚要再看,忽得听到夜风送来他的声音。
“跳也行,我会接住你。”
第13章 萤火虫
央仪疯了才会跳。
但她落入陌生怀抱时,还是愣了数秒。
快要到底时,那节木梯松了,连续的咯吱两下,紧跟着清脆的断裂声。
央仪脚下一滑,控制不住地往前摔去。
草木香灰的气味慢慢钻进鼻腔,一点点舒缓着她剧烈跳动的神经。她的双手还死死把在他臂膀上,指甲微微内嵌,在他皮肤上留下月牙儿般的痕迹。
男生干燥的手掌正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随着动作,肌理轻微起伏。
他的声音落在耳边,跟月光一样轻。
央仪慢慢松下心神:“你在说什么?”
路周看向她,神情松散:“小时候吓到时,阿兹会唱的歌。”
距离他的阿兹下葬才不到半天。
再怎么不亲密,也是会想念的吧。
感同身受似的,央仪沉寂下来,甚至忘了从他怀里出来。
许久,才安慰般刻意地扯开话题。
“这个梯子……嗯,果然受不住两个人。”
路周笑了笑,似乎压根没被低气压干扰。他注视那一截断木:“还好是最后几阶。”
月光给了他一件浪漫的外衣,连他说话时的语气都像带上了不该有的、宛如情人间呢喃似的调子。
从他一开始出现就即将问出口的“你怎么会来”拖到现在,最后在她嘴边变成:
“现在怎么办?”
路周徐徐移回视线,像在考虑:“晚上动静有点大,明天我过来修好它。”
央仪惊讶道:“你还会这个?”
“当然。”他眉宇间露出少年人才会有的得意。
到了这个时候,央仪才后知后觉落在后背的手掌滚烫,不自然地从他怀里退了出来。
她咳嗽两声。
“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路周倏地开口:“你多重?”
央仪不明所以,犹犹豫豫报出一个数字。
男生挑了下眉,报出自己体重,又似笑非笑道:“总不会是你踩坏的吧?”
也是。
她只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央仪坦然了。
她环顾一圈,奶奶房间的灯已经熄了,屋前只剩朦胧月光。
或许他原本是来找奶奶的。
想着要不要替他传达来意,话没出口,就听他问:“要睡了吗?”
“我?”央仪摇头,“应该还不。”
城市年轻人的作息不是那么容易就被改变的。
“那要不要去一个地方?”
“去哪?”
“离这不远。”路周道。
央仪不确定地问:“我去叫方尖儿?
他的眼底有月光着陆。
“可以只有你吗?”
这个世界上必然存在一种生物,叫男妖精。男妖精,专门在山里出没。
所以当那座翘脚楼被甩到身后时,央仪借着朦胧月色,边打量前面人的身影,边这么想道。
她着了男妖精的道。
路周说要去的地方离奶奶家不远。
沿着小溪往上,走不到数百米。
宁静的山坳里蛙鸣都能传几里远,也正是如此,央仪才会在夜里够胆子跟着他走。
溪流溯溯,清脆地敲击着石滩。
虽月色朦胧,但央仪凭借白天的记忆,知道他们此刻应该就在溪边不远。一条石板横搭在溪水上,白日里央仪常看到村民过来浣洗。
再往深处,还有一片野山林。
她不知道为什么要来这,正要歪头问路周,却看到他不知从哪摸出一根蜡烛。
一手挡着风,一手借月光用打火石点燃。
盈盈烛火在他手心形成细微光晕,在湿润的夜风里忽然盛大地抖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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