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砂梨
生日。
提及这事,早上和孟鹤鸣还算愉悦的气氛在央仪心里淡了些。
潘多拉魔盒最终还是被打开,里面却空无一物。
她不置可否地嗯了声,继续翻看手机。
云州气候潮湿,自然景观很多。
翻着翻着听见方尖儿提起别的。
“你来之前几分钟,我还看到路周了。”
“嗯。”央仪懒懒道。
“我叫客房服务,一开门就看到他从房间出来,不过没带行李。这个点,也不像是吃早餐。”方尖儿边回忆边说。
央仪随口道:“可能有事要办。”
方尖儿撇撇嘴:“他原本不是要直接回榕城的嘛,能有什么事。”
翻看app的手顿了顿,央仪忽得抬头:“对他这么有兴趣啊?”
她语气不像揶揄,反倒带着几分认真。
方尖儿哼哼两声:“倒打一耙。有兴趣的明明是你。”
她凑过来,对上央仪眼睛:“你老实交代,在车上你是不是趁我睡着给他糖吃了?”
“趁你睡着?”
“不好意思,假寐。”方尖儿尬笑着摸摸头,“嘿嘿,假寐。”
央仪并不否认。
“一颗糖而已。”
能有什么意思。
第16章 选择
早上十点, 酒店行政酒廊安静得落针可闻。
偏偏靠窗的沙发椅上已经坐了个人。
桃木色书架挡住了那人的脸,路周进来时只看到一双交叠的腿,质感高级的西裤布料下隐隐可见双腿的修长轮廓。
他微微凛神, 绕过书架。
厚重的地毯吸纳了所有响声,明明没发出脚步声,路周还是第一时间与窗边的人对上了视线——那人正翻阅一份晨间日报, 眉眼深沉, 气质却从容淡定。他身上是看起来就昂贵的订制西服,衬衣胸口处却有奇怪的褶皱,这给他添了一分不真实的日常感, 不至于像商报上看到的那样难以接近。
对视的几秒, 路周已经从与自己有些许相似的五官猜出了身份。
他径直走过去, 在对面落座。
到底年轻,路周没那么能沉得住气。刚落座, 就忍不住蹙起眉:“你想找我聊什么?”
孟鹤鸣将晨报放到一边, 双目注视着他:“听说你过得并不太好。”
男人视线慢慢落在他虎口刚刚脱痂的伤疤上。那是一处刀伤, 混乱中被人砍得极深。
那样有意的注视, 似乎刻意在印证“过得不好”几字。
想到对方多半调查过自己,路周的眉头皱得更深了:“所以呢?”
孟鹤鸣声音和煦:“要不要回家?”
“……”
路周深吸一口气,说不清的情绪在胸口横冲直撞起来。他实在搞不懂, 这种犹如小说般的剧情怎么会突然降临到他头上。
好好地(也许并不算好)过着日子,有人找上门, 说他是某个有钱人家走失的孩子。现在同父同母的兄长就坐在对面,说要让他回去认祖归宗。
该不会是什么杀猪盘吧?
但是可惜,他穷, 杀不出什么值钱东西。
青年烦躁道:“你怎么知道我一定是你要找的那个人?”
如果他知道孟鹤鸣的谨慎和步步为营,自然不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正如他不知道最近一次让他暴露在公共系统是那次在榕城录笔录——录完笔录后双方都采集了指纹。
从婴孩到成人, 一个人的指纹不会有太大变化,不过就是放大缩小版而已。
比对通过,孟鹤鸣就得到消息了。
厄运或是馈赠,现在命运的分岔路再次来到面前。孟鹤鸣得到消息的同时没有通知任何人,也没有做出决定。
“等我法国回来再说。”
他是这么想的。
只可惜这么多年,黎敏文也一直在暗中打探消息。她的电话追到法国,孟鹤鸣就知道决定权已不在自己手里。
他调查了路周。
知道他在云州偏僻山村长大,家庭成员复杂,起码是不被现代文明社会认可的复杂。
他身上背着养父的债,名义上是到榕城上学,实际却是被卖到高档会所替父还债。前些日子为了保他养父那条烂命,手还挨了一刀。
他当然不会逃跑,因为一旦逃跑,事情被出去,学校自然就去不了了。去不了学校,没有文凭,没有背景,更没有出路,最后要么被人追到天涯海角,要么灰溜溜回去山里躲一辈子。
这么看来,打工、还债、利息翻倍,继续打工、继续还债、利息继续翻倍……似乎是唯一的出路。
多么精妙的一环接一环。
全部源自于他染上赌博的养父。
所以孟鹤鸣有过一瞬诧异,在他抛出条件,对方却拒绝的时候。
片刻后,他又觉得好笑。
这样烂的身世怎么还会养出天真的小孩,他不会以为靠自己能还清身上的债吧?
记忆里那双属于婴儿纯净的黑眸在他脑中浮现,慢慢与眼前的人重合在一起。
孟鹤鸣意味不明地笑了下。
“你和小时候比,好像没怎么变。”
路周隔着餐几看向对面男人,皱紧了眉。
他是怎么从一个二十出头的成年人身上看出幼儿时的影子的,神经病。
孟鹤鸣却不在乎他怎么想。
淡声说:“当然,我会安排做亲子鉴定。”
路周紧绷的情绪没有丝毫放松,硬邦邦地说:“我凭什么要听你的安排?”
孟鹤鸣向后仰靠,从容笑道:“凭我可以改变你的生活。”
晨间日报底下还有一份协议。
路周一页页地翻过。
对面那位自称是他兄长的人说得对。他的人生确实会在这一刻发生改变。所有债务,所有不顺心,所有命运带来的玩笑都会在他签下之后离他而去。
路周垂下手,隔着衣服攥紧口袋里那枚橘子味的糖。
他不相信自己会幸运。
幸运的代价呢?
是什么?
是他合同上说的放弃一切继承权吗?
这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因为他本就一无所有。
手指紧了又紧,路周说:“我还要考虑。”
“随你。”对面的男人无所谓道。
“你为什么……”
孟鹤鸣好整以暇地看向他,仿佛在笑这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多么的涉世未深。
路周重新组织好语言:“你为什么对突然多出我这么一个人,表现得很平常的样子。正常人不应该……”
“因为只要你活着,迟早会出现。”
孟鹤鸣微笑打断。
迟早会出现,迟早会回到那个家,打破好不容易维持的平衡。
***
在云州多待了两天。
央仪只知道孟鹤鸣单独出去过几次,每次回来,脸上公事公办的神情都让央仪以为“私事”二字是她的错觉。
她无权过问,于是只好将关心转到另一处。
从前台处得知,路周的那间房在第二天中午就退了。他大概是那时先回的榕城。
对他的不告而别,央仪倒没特意去微信上问。
毕竟他们还没有熟到事无巨细要向对方汇报的程度。
两天后她和方尖儿一起,搭了孟鹤鸣的顺风机。
整个飞行过程,方尖儿一改平日里叽里呱啦的模样,规规矩矩坐在一角,淑女到令人不敢置信。
甚至比当年在学校面对教导主任还要听话。
一直到下飞机,央仪才看到她紧紧崩成一条线的双肩稍微塌了一下。
下一秒。
方尖儿的消息进来:【孟总气场真的强,我已经死了[哭丧脸.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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