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砂梨
央仪数了数,一二三四五……六七八……
全是白大褂。
央仪猜想,自己此刻的表情大约和李茹如出一辙,心惊胆颤里透着点丧心病狂。
“什,什么毛病?这么多医生要会诊?昨天检查出来不是还说没问题,只要多休——”
李茹视线从医生胸牌上一扫,什么心脑血管科、神经内科、血液内科、老年医学科……最先进来的那人,大家还恭恭敬敬地叫院长。
李茹两眼一黑。
还好央仪眼疾手快扶住。
下一秒央宗扬摘下眼镜,招呼央仪过来:“这就是小女。”
央仪:“?”
央宗扬从中介绍,到末尾央仪才意识到,昨天电话里孟鹤鸣所说的认识几个这方面的专家,就是眼下这副场景。所以说,主张换病房的,也是孟鹤鸣了?
这么多人在,她忍住了单独出去打电话的想法。
等所有的检查项都已经确认没问题,病房才空旷起来。
央仪终于逮到机会。
不过她主动给孟鹤鸣打电话的次数少之又少,昨天是可怜的几次里的一次,于是想了想,还是改为发微信。
这样不至于打断他工作。
当他有空时,自然也能读到她的感谢。
如往常一样,孟鹤鸣没有给她回复。
央仪太习惯了。
她知道,已阅和已回在他那里并没什么区别。
于是她很快把这件事忘记。至少人在杭城,她精神是松弛的,不会事事都去对标结果。
然后,结果就找上门来了——
在确认央宗扬的身体没有大碍,挂几袋生理盐水就能出院后,央仪眼睛一瞥,似乎看到病房外有熟悉的身影。她见过几次孟鹤鸣的生活助理,对他板正到近乎于严肃的打扮很有印象。
她怀着“出去看看”的想法拉开门。
径直撞进了一个冷硬的怀抱。
泛着金属光泽的领扣撞得她鼻腔直疼。
伴随她唔一声痛吟,央宗扬和李茹回头,看到的就是她小鸟似的扑进男朋友怀抱时的模样。
毛毛躁躁,有些过于迫不及待了。
央仪捂着鼻子抬头,在熟悉的松木香里看到孟鹤鸣的侧脸,还有打理得一丝不苟、纵使经过长途飞行也没有丝毫乱了的头发。
他胸前有一抹明亮的香槟,有别于平日低调的穿搭。央仪很诧异,他使用这条领带的频率好高。
生活助理替他们贴心地带上了门。
对于孟鹤鸣的突然到访,央仪摸不着头绪。
同样摸不着头绪的,还有病房里的另外两位。
昨天才吐槽过孟鹤鸣没有上门拜访的打算,不过十来个小时,他便带着礼物出现了。
李茹怀疑昨天那通电话没挂断。
她颇有种背后说人小话的背德感,随之相反的,态度倒是越发热情起来。
更别提孟家老二带来的礼物,让躺在病床上的央宗扬顾不上输液管,差点跳下来。
“你说是真迹?”央宗扬吃惊。
“是的。”孟鹤鸣温文尔雅地笑,“家父有收藏的喜好,早年机缘巧合藏了这么一幅。”
央仪坐在他身旁,在他慢条斯理的语调里想到半山起居室的那一幅……
现在她觉得真迹的可能性更大了。
央宗扬连连赞赏,品评完还是摇头:“君子不夺人所好。”
孟鹤鸣那双戴了白绸手套的手慢慢曲起,耐心将画卷起,放入匣内,而后推到茶几上离央宗扬更近的一面:“艺术品放在懂鉴赏的人手里才算发挥价值,家父只知道买,并不懂赏。您了解他的,应该知道。”
“他怎么样?”
“还是在国外疗养院住着,身体挺好,只是思维比年轻时要慢了一些。”
“身体还好就好,其他的……”央宗扬不说了。
这是央仪第一次听孟鹤鸣说自己的家事。
好奇的同时,她忍不住紧张。
如同不小心踏进未经允许的私人区域,探索的越多,越难脱身。她的态度与之前并未有过太大的变化,她本意是不听,不看,不问,不说。
然而现在,她不明白孟鹤鸣突然来这一趟是为什么。
明明一通电话就能解决的,不是吗?
实在不放心,还有助理。
央仪坐立难安,还好话题到此为止。
短暂的冷场,李茹适时补了进来。
病房没什么招待人的,她拆了一旁的瓜果摆到桌上。手边最近的是一套坚果礼盒,又顺手拆开,招呼孟鹤鸣。
央仪的注意力全数在这方小小的空间内。
片刻后,她终于没忍住把孟鹤鸣面前的那一小罐子推走。
李茹责怪地看着她。
她无奈:“妈,你好歹问问人家爱不爱吃。”
李茹后知后觉:“啊,鹤鸣不吃这个啊。”
“他杏仁过敏。”央仪扶额。
李茹赶紧把坚果盒子拿开,一抬眼,看到孟鹤鸣沉静的目光正落在央仪身上。
他神态端方,终于露出在进入这个房间后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真正松弛的表情。
第31章 醋意
“我觉得他俩是真的。”
央仪和孟鹤鸣前脚刚出去, 后脚李茹就在病房对央宗扬说。
原本昨天央宗扬是笃定这件事有猫腻的,但从今天的相处来看,又觉得还算正常。
起码孟鹤鸣表现得并不像他以为的那么不用心。
或许只是高处不胜寒, 让他不那么容易展露真心,导致受偏爱却浑然不觉的另一位在这份感情里仍旧畏手畏脚。
这些都只是他的推测而已。
央宗扬未做评价,只是看着精致的檀木匣子点了点头。
“就是可惜了小尹。”李茹说, “我一直把他当女婿对待的。”
央宗扬笑:“你当有什么用, 你也不问别人的意见。”
“别告诉你看不出来,小尹对咱们女儿——”
门忽然被推开。
以为是他们俩去而复返,李茹下意识住嘴。
在看到提着糕点袋的小尹时, 李茹尴尬的笑容变了又变。
“小尹来了呀。”她道。
小尹面色如常, 仿佛什么都没听到:“师娘, 路过桂花房,给您带了点心。”
几分钟前, 小尹在电梯口碰到了央仪。
当然, 他的注意力很快被她身边满身矜贵的男人所吸引。他衬衣西裤, 外套搭着臂弯, 在最能沾染世俗气的医院显得那么格格不入又不容任何目光亵渎。
仅仅看一眼,小尹都觉得高攀了。
然而奇妙的是,穿搭随意的央仪在旁却并不突兀。
她漂亮的脸上露出惴惴, 如同不期然遇见意中人而感到紧张与不安,落在他眼里是那么刺眼。
小尹提着桂花房的袋子, 在擦肩而过时叫住她,并说,“我给你买了你喜欢吃的茯苓糕。一会记得拿。”
这句话成功叫住了他们俩。
小尹看到男人望过来。
很普通的一瞥, 他在那瞥平静无波中仿佛经历了一场兜头暴雨,没来由得心惊胆颤, 且开始后悔刚才的突兀。但他又很好面子,于是只好僵硬地介绍说,“我是央宗扬老师的学生,很早就相识了。”
他没说和谁相识,不过没人会在这种充斥着雄性荷尔蒙的场合误解。
央仪的表情肉眼可见地变了。
而她身旁的男人只是收回那一瞥,手都没伸,单薄地说一句:“幸会。”
当然,他没有介绍他自己。
这种感觉很不爽,就像从开口起他们就不势均力敌,不值得一句平等的问候。
可是偷偷打量的那一眼又告诉他,对方确实有这样的资本。
电梯在他们面前合了又开。
里面的人不耐催促:“喂,还上不上?”
这一次的会晤终结于此。
小尹狼狈地坐上电梯。
电梯门在面前缓缓阖上,央仪在金属光泽里看到自己几乎没了血色的脸。或许是因为金属太过冷硬,将倒映在里面男人的背影也衬得格外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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